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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了,还有人在听童谣吗? | 社会观察

2024-01-09 07:2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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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深度营 深度训练营

2023年4月,一首《摇船》登上热门,区别于时下以动感为基调的流行曲,这首颇显“复古”的童谣以其独特的韵律和朴实的歌词,让无数网友久违地感慨“童年的味道”,也向大众发出了新的提问:童谣已死?

民间文学学者、华中师范大学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副教授徐金龙认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谣。”

从儿时夜晚耳边反复流淌的“月光光,照地堂”,下雨时会不自觉哼起的“落雨大,水浸街”、跳皮筋时人人都能来上几句的“马兰开花二十一”,童谣一直以其独特的韵律,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成长。

如今,“挖呀挖”等“电子童谣”盛行。从口耳相传到网络传播,从前主打一个“慢”字的童谣似乎也变得“快”起来,与我们这个行色匆匆的社会交融在一起。这不禁令人思考:当代童谣的定义是什么?

流行音乐会自然地随着大众口味的变化而更新,童谣也适用于同样的逻辑吗?正如《挖呀挖》火热之下,一半是追捧,一半是质疑。童谣在现代社会中应该如何自处?

「不要怕船小,不要怕浪头高。用力呀用力,摇啊摇啊摇」90年前的童谣《摇船》在央视一套《经典咏流传第五季》舞台回响,简单的歌词却感动了无数网友。

起初,作为推荐人的独立音乐人孙大肆并没有想到这首普通的童谣能火起来。对于她而言,她不过是发挥了“留声机”作用。把外婆教给她的歌,放给了大众听。

孙大肆与外婆的合影 /供图 孙大肆

“(孙大肆)外婆生于优渥的家庭,读书也是‘顶顶聪明’的,经常在班里考第一。”这原本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成长故事,但在她十岁那年,“外婆父亲去世,‘顶梁柱’没了,也就辍学了。”就这样,骤然中断了学业的她也许是出于对校园环境的怀念,也许是对自己天赋无从发挥的惋惜,以歌寄情,外婆爱上了童谣。孙大肆还记得,外婆在家常常给她唱她在校园课本里学到的童谣《摇船》。

《童谣》其实就是外婆讲述人生故事的方式。起初,孙大肆还会觉得很新奇,但面对长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叙事,难免觉得啰嗦了一些,“外婆一张口,我就知道她又要说这个事情了。”

年长的外婆与年轻的孙女,以一首《摇船》联结,但二人的理解和感悟还不尽相同。

孙大肆与外婆一起唱《摇船》/供图 “寻谣计划”

时间在溜走,看着外婆逐渐佝偻的身子,鬓边悄然生出的白发,孙大肆的意识开始清晰起来:这个总是唱同一首歌,讲同一个故事的亲人总有一天会离开。这时,她决定把外婆的声音记录下来。“我觉得这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一首童谣,就想要把它录下来。把跟自己有关联的历史和和血脉关系从音乐里表达出来。”对于孙大肆来说,《摇船》更像是她与外婆间的情感交流纽带,把这首童谣记录下来,是一种情感的传承和延续,也是血脉的链接。

2020年2月20日,在那段全国静默的日子里,孙大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她的家人几乎都在家,没有去工作,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在这样的气氛氛围下,《摇船》所传递的无畏、努力的精神感染了孙大肆。这天,《摇船》首次发布于孙大肆的专辑《不要怕船小》中。

没有预设发布计划,也没有所谓的播放量KPI。她只希望这首对她有特殊意义的童谣,在那个亟待一点积极情绪的时期,也能给听众赋予力量和勇气。

这首童谣发布后没多久,音乐人小河带着“寻谣计划”来到了上海。碰巧孙大肆也参加了“寻谣计划”的展会,因缘际会。孙大肆便举手推荐了《摇船》,也正是这一“举”抬起了沉重的船锚,将《摇船》带上了《经典咏流传》的舞台。

《摇船》以独特的旋律,富有想象力的歌词以及积极向上的精神蕴含,引发了不少网友共鸣,也许是在唱到“穿过大石桥”时,脑海浮现出小时候上学的必经的石桥;也许是听到“摇啊摇”时,立马就能联想到的“外婆桥”;也或许是听到“不要怕船小”时,又找回了儿时的那份理想与无畏。

《摇船》/供图 孙大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摇船》就这样被大众看见,孙大肆也始料未及:“没有说我怎么去决定,只是顺应命运的安排吧。我没有对它有什么预设,这个童谣能传播多远、传播多久、传播多广基本上就是随缘。”

童谣在音乐流行史上鲜有名字,但正因如此它独具一种被普通人喜欢的魅力。对此,徐金龙教授认为:“童谣要避免刻意追求形式和内容的创新。要发挥草根力量的作用,让童谣在民众中自然生长和传播。”

没有刻意渲染的自然纯粹是童谣的属性,《摇船》用贴近生活的日常事物融合想象力,以一种有声的力量不经意地走进人心,打通了人们内心与现实世界,唤醒内心深处真实而深刻的情感。

除了传统的童谣《摇船》之外,还有新式童谣《挖呀挖》的走红。

谁也想不到,《挖呀呀》的爆火仅仅是因为一位幼儿园老师。

入脑的旋律配上喜感的手势舞,视频一发布在网络上,就迅速走红。截至现在, 这条发布于4月24日的视频视频点赞量已达1091余万,评论80万余条。(来源“毛葱小姐(桃子老师)”抖音账号)

以前,像《挖呀挖》这类的网络童谣只能吸引低年龄段的受众,但现在《挖呀呀》的“魔力”却席卷了自诩“互联网原住民”的一众90后、00后年轻人。

萧萧第一次接触这首歌,是从她5岁的表弟那了解的。看着幼儿园的表弟扭动着身子跟着手机的视频做着手势舞,当时还是高三学生的她从紧绷的状态中获得了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着了魔一样,她开始在网上找寻这首童谣,和表弟一起学习起了手势舞。在高压、焦虑的快时代里,这种“童心童趣”似乎给了萧萧一个情绪出口:“看着一群小孩子笑着开心地做手势舞,感染力很强,感觉一下子就回到自己幼儿园的时候。无忧无虑的。更像一个情感寄托吧。”

萧萧听的版本是以周杰伦的《听妈妈的话》的旋律改编的。相较于传统童谣,《挖呀挖》童谣的旋律会更加简单易上口:“很熟悉,一听到就会觉得很亲切。”萧萧表示。歌词也是规律的循环,听一遍基本就会唱。

《挖呀挖》童谣的歌词

在人人都是网络内容生成者的年代,不少人都利用童谣《挖呀挖》童谣进行了二次创作。这首童谣在抖音上被用作背景音乐的播放次数高达253万。披上“潮流”外衣,让萧萧“这类年轻冲浪达人很容易get到。”

他们创作的视频内容也开始从花园“挖”到了各个地方。

学生摆出课本,并配上“在小小的课本里,挖呀挖呀挖,种知识的种子,开本领的花。”打工人吐槽“在小小的公司里,挖呀挖呀挖,挣少少的工资,还天天省着花。”甚至于一些官方媒体也将其用于反诈、防拐卖的宣传上:“在小小的手机里,刷呀刷呀刷,刷到非法集资平台,不要投资它。”

对《挖呀挖》进行二次创作一时间成为网络热潮。

《挖呀挖》童谣被改编为反诈童谣

但有流量就会有争议。作为数字化时代的产物,《挖呀挖》一出现便面临着极大的争议。有人夸赞其“朝气、新颖”,也有人质疑“这算哪门子童谣”。

没有《摇船》“不要怕船小”的精神内涵,也没有“月光光,照地堂”的意境塑造,更没有“马兰开花二十一”的背后故事。《挖呀挖》童谣的歌词似乎缺乏传统童谣的教育性和启发性,自带流量吸引的能力也让人觉得与俗气、商业化、功利化挂钩。

在传统意义上,童谣是日常生活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因此在学术上,童谣被纳入了民俗研究的范畴。民俗的“俗”源自乡土,杨慎《丹铅总录》卷二五提到:“童子歌曰童谣,以其出自胸臆,不由人教也。”童谣是一种自然的表达而非刻意教诲。在这层意义上说,源于乡野、长于生活是童谣最大的特点。

《挖呀挖》可能缺乏了一部分传统童谣的美感,但它的简单其实也正是童谣的核心。萧萧说:“有时候,童谣带来的简单趣味,比刻意追寻的意义更具价值。”

徐金龙则认为:“真正应该预防的应该是那些‘毒’童谣。”由于网络的创作限制较低,一些带有消极、暴力甚至色情内容的“灰色”童谣和“毒”童谣开始流传。它们打着童谣的旗号,通过数字媒体渗透进孩子的生活。往往这些不良童谣不仅扭曲了孩子们的价值观,还可能对他们的身心健康产生负面影响。

传统与现代如何取得平衡一直是文化传播上的难题。《挖呀挖》童谣等网络童谣的兴起,也许为传承传统童谣下沉到儿童群体提供了一条新思路。

人是文化传承的主体,理想的传播渠道是文化传承之渠,大众的喜爱是文化生命力之源。

《挖呀挖》手势舞的创作、评论区里,能看到不少小学生的身影。随着时代数字化发展,儿童与成年人接触的信息的差异和区别正在消弭,逐渐趋同化。

“现在的小孩子接触东西可能比我还快。”萧萧笑着说。《挖呀挖》成功地“挖”通了网络的传播渠道。不仅让更多孩子听到,也同样俘获了成年人的心。

传统童谣固然有其价值,《摇船》通过电视节目顺利“出圈”。仍有许多经典的传统童谣尚未找到理想的传播途径而无人问津。不少网友也感慨:“现在传统童谣基本上都没什么小孩子听。”面对这样的困境,传统童谣是否过时的声音不绝于耳。

民谣歌手孙大肆赞成童谣需要与时俱进 “如果有人愿意做童谣给现在的孩子,那一定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就可能要从创作上重新下工夫了。”她认为童谣不能一直停留在低龄化认知教育的范畴,对童谣进行再整理、再创作是很重要的。

不管是90年前的童谣《摇船》,还是当下的童谣《挖呀挖》,它们都需要进行新的创作探索才能走向未来。

早在80多年前,北大研究所国学门歌谣研究会出版《歌谣周刊》就已经对如何对童谣进行整理与创新做出了研究,《周刊》分为“研究”、“讨论”、“译述”、“通讯”、“转录”、“歌谣选录”和“儿歌选录”等部分,集中搜集了二十世纪二十和三十年代国内的民间歌谣,为童谣的传承提供参考。

《歌谣周刊》复刊

随着20世纪后期以来文化产业的横向发展,童谣的足迹也逐渐多了起来。

早在80年代兴盛的香港影视剧中就多有对童谣进行改编、创作后置入作品中强化视听效果的例子。在电视剧《施公奇案》中,《月光光》被用作营造惊悚效果;为林正英电影作品《僵尸先生》特地创作的《鬼新娘》也成为一首经典童谣。

《施公奇案》中《月光光》童谣的改编

到上年内地热播剧《隐秘的角落》也选取了童谣《小白船》作为插曲,轻松愉悦的童谣基调与这出悬疑电视剧形成了某种艺术观感上的反差,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电视剧与童谣相辅相成,可以说是一种新型“联名”。

影视作品与童谣合作的频率较低,掀起的童谣也是一阵一阵的,但这反而与其特点相匹配:“童谣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有人唱就有人听见。然后一段时间没人唱,就它就自动停止。它像是一个船。现在还是一艘手摇的船,你划它两下,它往前开一开,你停止手中的桨,它也就停下来了。”孙大肆说。

作为音乐人,孙大肆也还在童谣发展路上摸索。她经常把老童谣结合公益项目教小朋友们唱。一把吉他,一张椅子,几个小孩,几首童谣。便是孙大肆视频号里的日常。

孙大肆在教小朋友唱《摇船》/视频 孙大肆

学术界也在找寻童谣的发展道路。徐金龙说:“好的童谣自然会有人去用。各界相互学习,童谣传承需要复合型人才。找寻资源共享渠道,注重出版工程发挥的作用。”

萧萧表示:“平衡传承和创新,并不是一个取舍的问题。年轻一代也在接受理解童谣。希望童谣找到一条适合的发展道路。”她认为传承童谣要注重保留其原汁原味的特点,但同时随着社会的发展,童谣的表达形式和内容也需要与时俱进。在传统童谣的基础上加入新元素和创意,以适应时代的发展和人们的需求。

传承童谣要靠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力量,需要各界都了解到童谣值得、应该被看到、被传承。“多一点真诚,多一点责任心,少一点私心,真的把这个事情能做好,让童谣兴盛起来。”孙大肆说。

*文中萧萧为化名

原标题:《2024了,还有人在听童谣吗? | 社会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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