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托马斯·萨金特：美国的“芯片战争”让我感到困扰

上月底，美国商务部表示，将对美国半导体行业的供应链和国防工业展开调查，以减少“中国构成的国家安全风险”。新年伊始，伴随着美国电池采购新规正式生效，越来越多跨国汽车品牌失去最高7500美元的税收抵免资格，而美国此举意在将中国新能源电池产业链排除在外。近年来，美国对中国芯片、新能源等行业实施关税和限制的意愿日益增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201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纽约大学经济学教授托马斯·萨金特表示，尽管美国试图通过加征关税和芯片出口禁令来限制中国科技进步，但他看好中国中长期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

坐高铁的例子“凸显中国创造和采用技术的进步”

环球时报：您如何看待科技在中国经济增长中的作用？

托马斯·萨金特：“技术”这个词基本上指的是我们做事的方式。如果你看看在中国做各种事情的方式，就会发现变化巨大，这一切都与技术有关。

“技术”是一个好词，因为它涵盖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决策、沟通、教育和贸易。如果观察这些方面的变化，我可以说中国的变化很多。其背后原因是新技术的引进和创造，反过来又促进了创新思想和解决方案的交流。

我不是专家，但我最近有一次从深圳到厦门乘坐高铁的非凡经历。不像乘坐美国的任何火车，这是一趟愉快的旅程，我甚至可以在车上舒适地工作。这个例子凸显中国创造和采用技术的进步。

环球时报：您如何看待中国经济发展取得的成就？ 

托马斯·萨金特：我会说这是一个奇迹。回顾过去45年，中国人的平均生活水平如何？与其他国家的人相比又如何？你可能会说，中国的生活水平与一些发展中国家相当，但与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相比还差一些。中国逐步采用在这些国家已被证明成功的一些做法和政策，而且更具创造性。 

这个奇迹的另一个方面是，其他国家也面临着类似的选择，但他们没有取得同样程度的成功。因此，这一奇迹不能仅仅归功于经济学，还包括更广泛的社会因素。 

另一个我非常重视的中国奇迹发生的原因是中国文化。在我们审视所观察到的一些特征时，会发现这其中包括对传统以及遗产的深刻尊重，对学习的敬畏以及强烈的职业道德。中国社会重视努力工作和教育。这些品质，它们与经济学家认为的进步所必需的品质是一致的。

环球时报：您对未来几年中国经济前景有何看法？ 

托马斯·萨金特：基于过去几十年来支撑中国经济取得成就的持久基本面，我对中国经济的中长期前景持乐观态度。同样的一群人，中国工人和商人，正在继续实现这一目标。中国经济成功的基础在于对技术的开放，对科学和工程进步的推动，以及地方政府有效利用激励措施来刺激经济增长。这些没有改变的基本面加上良好的职业道德和其他品质，将继续推动产生积极的成果，特别是在采用新技术方面。

“并非所有美国人都持有一种观点”

环球时报：目前，美国倾向于对华加征关税和实施限制措施，您认为这将对世界经济和中美合作产生怎样的影响？ 

托马斯·萨金特：加征关税会伤害所有人，这是经济学教给我们的知识。谨慎起见，我会说关税几乎会伤害到所有人。在美国，可能有些人会从这种情况中受益。然而，关税将对很多参与跨国竞争和合作的人产生消极影响。具体来说，那些不希望竞争的企业，比如美国的钢铁制造商将从中受益。你可能认为这是可取的，但它最终会产生负面后果。

环球时报：当前，国际贸易遇到阻碍，保护主义抬头。您对政治干预正常贸易有何看法？中美如何共同努力改善经贸关系？

托马斯·萨金特：2017年有一本值得一读的书——《商业冲突——美国贸易政策史》。该书由道格拉斯·欧文撰写，重点关注2017年前美国关税政策的历史。值得注意的是，2017年是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的一年。这本书深入研究了美国在2017年之前的50至70年间逐步消除关税壁垒的过程，以及鼓励其他国家也这样做的努力。欧文还探讨了促成这些发展的经济思想和政治力量。我认为阅读这本书至关重要，因为围绕贸易的思想和政治派别今天仍有意义。

大多数经济学家都主张自由贸易，对拜登和特朗普的贸易政策都持批评态度。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受人尊敬的美国经济学家写的文章，他们表达了反对意见。甚至在特朗普当选总统之前，这些批评就在美国政坛盛行。 

我希望我们这些支持自由贸易的人将继续为我们的观点辩护，并最终重获支持。如果你问我，这就是我所相信的东西。为什么要征收关税？任何国家内部的政治都是复杂的，美国也不例外。重要的是要明白，并非所有美国人都持有一种观点。

未来中国会有不依赖美国技术的先进芯片

环球时报：面对美国的经济封锁，中国能否持续保证供应链安全和稳定？ 

托马斯·萨金特：我认为这是绝对可以的。我目前正在将经济学原理诉诸实践。中国在各个领域都有重要的影响力。实际情况是供应链存在复杂性，拿一部手机来说，比如iPhone，由于复杂的供应链，我们很难确定它是哪个国家制造的。这同样适用于计算机。如果我们问它们是在哪里制造的，答案仍然是不确定的。这些配件来自多个国家的供应链。因此，如果从政治层面去破坏这些供应链，参与其中的企业将寻求替代方案。最终结果是，其他供应商最终会介入，尽管不是立即行动。 

我不喜欢的一件事是正在进行的“芯片战争”。美国对芯片贸易实施限制令我感到困扰。但是，10年后我回到北京时，我相信会有不依赖美国技术的非常先进和快速的芯片。这些芯片可能有不同的产品架构。为什么我对此持乐观态度？因为中国有大量的数学家、计算机科学家和工程师，超过了许多其他国家。毫无疑问，他们将在各个方面展示创造力。 

环球时报：面对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各国应如何加强治理？

托马斯·萨金特：在讨论治理时，我认为利用人工智能的方式并不是一个新问题。一段时间以来，人们一直在使用和研究如何管理人工智能。在我看来，这一决策过程将比预期发生得更快，原因是各国可能会得出类似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