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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爱时尚行业,我考入台湾盛产明星的华冈艺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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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父亲的军事化教育下长大的,他对我很严厉。放学回到家,我是不可能看电视的,一定要先做作业,这是没得商量的。我当然更喜欢尊重小孩子的那种教育方式,但当时台湾还没有这样的氛围。反而是在外面或者学校的时候,有多一点的空间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我的父母很传统,一直希望我把书念好。他们甚至觉得,你不应该有其他娱乐活动,专心学习,以后才能成功。
因为他们太逼我了,所以我功课还算很好,后来学校有那种升学班,我就硬被他们安插进去。每天早上七点钟早自习,下午五点钟下课以后不能回家,继续在学校上晚自习到九点。这一切都是我不感兴趣的,但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下来。
升学班就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班,因为我在那个班级里成绩不好,那段时间很痛苦。但父母觉得,我有希望考到某个高等学府,毕业后能找一份他们认为稳定体面的工作。
而现在,我要如何开口打碎他们的希望,告诉他们我想要去读华冈艺校,做出一个他们没办法预测未来的选择。
我真是提心吊胆,最怕的是过不去我父亲那一关。
华冈艺校是不能转学的。而当时我已经念了高一,所以考上之后相当于要降级一年。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我没勇气对父亲说出口。我平时功课没有八十分,父母都会感觉特别崩溃,何况是读艺校、换专业,又要降级。不要说父母,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怕。
可人生就是这样,当时如果没有努力争取,现在就会是另一种生活。
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先从母亲这边入手,因为她离时尚和艺术更近,找一个能够理解我的人,让她去慢慢说服父亲。华冈艺校是一个转折点,不只是因为它决定了我后来的职业选择。而是因为在此之前,我周围的环境是每个人都努力生活得和别人一样的,他们在安全的轨道里前行,不追求个性。到了华冈艺校之后,放眼望去,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怪咖,每个人都在活出自己。
学校里都是奇装异服的人,我,也是这其中的一员。我留了长头发,开始研究复古的衣服,常常去二手市场淘一些五六十年代的尖领花衬衫、喇叭裤、厚底鞋。现在,我都没有勇气看那时的照片。
但在校园里,只有这样的打扮才是正常的,平庸反而奇怪。我们都在年轻的岁月里最大化地实验着、尝试着、释放着,非常畅快。不过,只要出了校园,我们就会变成路人关注的焦点,被上下打量。我也常常要把夸张的衣服都换掉,换成正常衣服才敢回家。在父母的眼里,他们接受不了一个穿奇装异服的儿子。
我们曾怀抱着稚嫩的时尚观念,刻意追求着与众不同。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青春的某一个阶段,可以有一个空间大胆释放体内的自由因子,这就是莫大的幸运。
华冈艺校19届毕业册的明星纪念照片2
在华冈艺校这培养明星的摇篮,我遇见美丽的大小 S,还有她们的同班同学阿雅、佩慈等。她们是小我一届的戏剧科直系学妹。说起大小 S,其实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她们在还没来到艺校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了,大 S 拍摄了很多电视广告,其中有一个就是可口可乐。
大小 S 来华冈艺校考试的那一天,学校简直像炸了锅一样,大家都在传那个出演可口可乐广告的女明星要来我们学校了!这个消息在不同人那里的反应有些微妙的不同。男同学对美女充满期待,个个摩拳擦掌。女同学们则暗地里较着劲,想去看看竞争对手有多美。想来,她们是有了危机感,怕风头被这对姐妹花抢走。我没有想太多。但见到真人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们还蛮漂亮的,就像广告里一样。
顺利考进华冈艺校,大小 S 成了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除了拍摄广告,她们还发了第一张唱片,拍了 MV。但她们并没有明星的架子,为人很 nice(好),也很有礼貌。虽然接了一些工作,但是大小 S 都会准时来上课,见到学长、学姐或是老师也会有礼貌地问好。
因为她们名气太大,太出风头,所以难免会招来嫉妒,尤其是大 S,一直被学姐学长整。华冈艺校有学长学姐的制度,还蛮严格。那种校园伦理中,有着前辈和后辈之间的关系,后辈一定要很尊重前辈。如果走在路上见到了学长学姐,是一定要停下来说学长学姐好,要很有礼貌。每次大 S 走过来,我们班的同学都会故意上去,怪腔怪调地说“学妹”,其实就是想整她。
但大 S 每次都做得很到位,她很懂得韬光养晦,所以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有一次放学,学校说,大 S 那一班全部不准走。大家只好都坐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学长们路过的时候,就故意说:“大 S 你站起来,昨天在西门汀遇见学长学姐怎么没有叫呢。”其实就是让他们班的同学都觉得,不能放学的原因是因为大 S。
性格使然,类似这样的整人游戏,我从来不参加。大 S 毕业以后当明星出了一本漫画书,还把这些事都画了下来,纪念那些年受的气。
其中的很多事我都记得,并亲眼见过。
后来我们在工作场合遇到,大 S 对我说,跟我合作很舒服,后来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当初在学校我没欺负她,因为我就不太是走这个路线的。
那时候大家都是小孩子,处于年轻气盛的青春期,并没有太大的恶意。而且学长学姐制度也有很多好处,学校有很多规矩不是靠老师管的。比如上表演课,老师只是教你一个基本的技术,当时在剧团里,灯光什么时候要开,要怎么走位,都是学长在教学弟学妹。所以我们其实可以从学长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这种学习体验是和老师授课不一样的。
当时大小 S 在学校里的着装不算夸张高调的那种,但是我认为很漂亮。她们几个姐妹中,当时唯一不漂亮的是阿雅。她们很爱欺负阿雅,因为阿雅就是看起来像小男生。
我们学校很小,没有什么操场,就几栋三层的楼房,大家互相都能看到,都认识。大小 S 的班级在二楼。她们对阿雅说:“阿雅,你特别勇敢,你从这跳下去,你绝对能跳下去。”那是二楼啊,其实还是蛮高的。
“你一定能站住,你国剧功底特别好。”她们继续闹她。结果阿雅就真的跳下去。但是其实大家关系都特别好,更难的是她们把这份情谊一直保持到现在。
大小 S 现在都是大明星,并且以她们不同的人格魅力,吸引着粉丝一直爱她们。我跟她们成为朋友,是工作之后的事情。在演艺圈中,我们始终相互支持和祝福,成为彼此很重要的人。
回想那段校园时光,我会感慨。其实每一个成功的人,就是坚持做最简单的事。她们低调而优雅,谦卑而努力,从不松懈,所以得以一路向前。
3在这个圈子二十余年,见过许多光彩夺目的大明星,我发自内心觉得,表演这件事是需要天分的。要在短暂的时间内,引发矛盾冲突、铺陈故事、交待人物关系、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主题思想、感染观众,实现这一连串的效果,不仅需要天分、技巧、悟性,也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质。
他们站在那个舞台上,灯光亮起,掌声雷动,那一刻世界就是他们的。而我,注定做不了这样的人,因为我有表演恐惧症。当所有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的汗毛都会竖起来,感到浑身不自在。
刚进入华冈艺校,我根本还没有接触到化妆。我的专业是国剧,一年级每个人功课都是一样的。因为要打下国剧武功的基础,学校安排了大量的表演课,类似于倒立、空翻这种都会有。对在众人面前表演,展示自己的身段,我感到特别尴尬。每当让我在很多人面前变成焦点,我就很不适应,很不自在。
因为学校是在阳明山上,大概就有一个季节,只要过了下午两三点就会起雾。起雾之后,教室里的老师大概只能看到前三排的学生,后面都看不到人了。我们就会偷偷溜走,没有人知道。
这是一种逃避,可惜到了考试的时候就谁也跑不掉了。
考表演基本功的时候,比如第一阶段学的是倒立,那么考试内容就是你必须倒立五分钟,你才会有六十分,万一专业科目当掉的话,就会留级。然后第二阶段学的是空翻,你要跑过去空翻,空翻过去站稳就有八十分,空翻过去摔倒就有六十,也能及格,但是分数低。
翻不过去,那就惨了。
每一次到表演课的时候我都偷偷溜走,等到要考试的时候,我就很担心。心想完了完了,不会被留级吧。可是咬着牙冲过去一空翻,就站住了。我的同学都很气,就会觉得明明你上课都溜走的啊,但是为什么这样,心理很不平衡。
现在想想,我觉得那时候就是肾上腺激素被刺激的效果。因为心里一直想,天啊,不能留级啊,留级回去跟父亲怎么交代,很可能会被骂。倒立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了,汗水大颗大颗滴在地上,但是就想说,一定要撑到六十分才可以,于是拼了命。
我的考试运虽然还不错,但对于考表演的科目,我还是很害怕的。学校里有很多人很享受那个状态,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们学校有五大科系,舞蹈、戏剧、国乐、西乐、美术,前两个科系的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是特别有表演欲的,我就是真的没有,每次上表演课我就浑身不自在。
很多人觉得我现在一定克服了这个状态,其实依然没有。在一个工作场合表达或者操作自己专业的那部分,我都 ok。但只要涉及表演,我就会崩溃。如果主持人临时让我做一些很不像我做的事,我会满身冒汗。有时候录影的时候,他们或许就会说,“小 P 老师,来,跳个舞吧”。我就会立刻崩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也会有局限。如果可以正确去看待它,就会更加了解自己的优势与劣势。扬长避短,适当突破。人无完人,缺憾是人生的常态。所以力求做到不强求,不执着,随遇而安。当学会接受这些不完美,即是人生的成熟。
大小S4
偶尔回首,细品来时路,值得庆幸的是,我的人生,从未按照他人的方向行走。千篇一律的生活最容易禁锢人心,从不冒险的人生,也恰恰是最冒险的。
在命运的赌桌上,我始终相信直觉。
上华冈二年级的时候,学生们可以自由选择以后发展的方向。也就是说,除了几门必修课,你可以选修导演课、灯光课等,什么都可以。一个礼拜有两天是必修课,下午就到学校合作的剧团或表演班跟老师学习,想学什么都可以提,只要有三个人或者五个人想学一样的,这个科目就成立。
大家都选择了常规领域的科目,只有我迫不及待地向老师提出我要做“造型”。“造型”这个概念是来自我的少年偶像——蓝心湄。
在我小时候,台湾的女明星几乎清一色都是温柔甜美的类型,只有蓝心湄是个例外。她其实是当时台湾的 LADY GAGA 原名蒂芬妮,嘎嘎小姐,衣着造型十分大胆前卫,也从不与任何人趋同。她的唱片封面我都很喜欢,经常有面包、盘子之类的袋饰图案,当时应该是梅林老师帮她做的。
我发自内心觉得,她每一次的造型都太赞了,如果可以,我今后也想去做关于做造型的工作。这位被称为“台湾麦当娜”的女明星启蒙了我对“造型”这个词语的理解。后来我们在工作上也经常有合作,真的很奇妙。
老师很快否决了我的想法。因为“造型”的含义太广,其实是个混合科目,而学校只有化妆、服装、发型等。于是我立刻报了化妆,辅修服装。
化妆班共有五个人,三个女生,两个男生。当时给我们上课的是金韵蓉老师,金老师当时在台湾是 make-up forever(玫珂菲代理)厂商,所以我们就去到金老师的学校上课。我后来来到内地工作,再次碰到金老师,我就跟她说,我大概十年前是你的学生,她都吓到了。
自从二年级我们开始选修课程,同学们都慢慢分开了,走向不同的轨道,大家努力的方向不一样了。我超高兴,因为终于不用站在舞台前了。
那时候我就确定,我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做幕后工作。这是绕开了我的短板,又依然可以发挥自己特长和爱好的一个方向。
后来,有人跟我说,人生的两个境界,一个是知道,一个是知足。当时还没有得到,所以遑论知足。但我真的好像格外懂得自己。
摘自《无可P美:唯有梦想值得义无反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7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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