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2018上海市民生活记忆·口述｜公交体制改革

“如果说四十年来的改革开放在上海是部连续剧，那么每位市民都是这部现实主义实景剧目的主人公。”

由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民俗学研究所李明洁教授策展的《1978-2018：上海市民的生活记忆》展览即将在华东师范大学闵行校区图书馆展出，展览分为“亲历”、“亲见”和“亲笔”三个单元：“亲历”通过采访在上海 生活过的普通人，以口述回忆的方式讲述四十年亲历的重要历史事件；“亲见”通过展示摄影家陆元敏先生镜头中的街头巷尾，记录下日常生活所折射出的社会转型；“亲笔”通过整理四十年间百姓的真实信笺，展示平民心灵生活史中的代表性切片。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在展览正式开幕之前将陆续刊发部分展出的口述回忆与私人书信。期待这些微小而真 实的证人、证言和证物，能部分再现四十年来上海民众日常生活的变迁。下文刊发的是一则关于1996年上海公交体制改革的口述。

1996年上海公交体制改革

口述者：王德宝，生于1958年，曾为公交车司机，现为上海公交20路汽车管理人员。

笔录者：彭钰雯、杜玥、韩珊（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本科生）

历史背景：1996年上海公交实行体制、票制、机制全面改革。自主经营，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上海公交月票被取消。

1978年上海公交月票、1995年过江月票。

我今年马上就退休了。其实我已经三十年左右没开过公交了，刚工作不久是开车的，后来我就搞管理了。我刚开始开公交的时候是在1979年，1980年开始就在南京路上开，后来1990年代南京路就实行步行街，公交线路就不从南京路走了，走九江路那边。

现在我是20路的管理人员，这条线路的运行范围是从中山公园到九江路外滩，我主要呢就是负责道路安全行车、公司运营管理、公共服务质量这些工作。我们会定期给驾驶员做专门的培训，比较规范的是每个月一次，遇到特殊气候什么的再提醒一下。

现在驾驶员的班次是有层次的，早早班一般是4点多就出车，早班一般是5、6点钟。早上4点多的开到12点钟就下班了，那么6点钟左右的到下午2点，接下来就是中班、晚班的。我们这个地方早上5点钟头班车就出发了，4点多驾驶员他们就得过来，晚上一直到12点多。

原来我们驾驶员是有固定时间段的，但是譬如说有的人天天晚班他也不肯，所以大家有个班次的。以前这个公交的工作很景气，后来这个行业也不是最好的了。我们现在动员大家，就是说家离得近一点的可不可以开早班车，然后晚班车要给补贴的，因为晚上要到12点多。

公交车驾驶这边具体的规则没什么变化。如果说变化比较大的，就是最近几年我们的运营调度系统变化很大。原来我们这个调度系统，就是你这个调度员他做的时间长啊，就对驾驶员的安全行车、开的快慢、熟练度什么的都很了解，像比如说早高峰，驾驶员驾驶的时长啊，他估计得比较准。现在都是GPS，我们的调度员就是看着大屏，电脑屏幕。过去要做一个好的调度员，没有三五年是不行的，他要对人员熟悉，对道路熟悉，现在不用，几个月或是半年他就做得蛮好的了。

这个GPS系统出现两年多、快三年了。现在每条线路全部覆盖，终点站全部是视频覆盖，包括电话、可视电话，都是全覆盖。原来我们管理工作都是专门有部门，质量检验科这种比较专业的，出来上了车子看一看，这个比较凑巧，比如说这个驾驶员今天服务态度不太好，被看到了，他要记录“几月几号几点钟，他在行驶中说话、打手机什么的”，现在我们全覆盖，专门有个监控。我们集团，包括我们公司、我们车队，都是有监控的，所有的都能看到了。

上海的公交车现在是有安保员的，有两年多了，穿着安保制服，看有没有违禁物品什么的。但不是每辆车都有，他就是到了终点站，现在挑这辆车，后面挑那辆车，随机挑的，不是全覆盖，还没那么多人。

我们这条线路是出了名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客运量特别大，售票员很辛苦，一天要卖不少票嘞，有的时候一批人上来，他要卖三到四个站才能卖清楚，人太多了，4分的，7分的，1毛3的，还要找零钱。后来就POS机，POS机我们这条线路也很早的，1998年左右我们就有装POS机了，现在都是无人售票。一些长途的还是有售票员的，还有比如49路，它是先锋号，也是有售票员的。

“工人先锋号”颁给团队的现在还不是很多。评这个“工人先锋号”，安全行车肯定是最重要的，没有重大行车事故，没有上保事故。行人、乘客受伤了，看病的费用超过了1万8；还有车辆碰擦到了，修理费用超过1万3，就是上保事故。驾驶员每年都有安全公里，我们比较好的驾驶员安全公里都有90多万，高的到时候有奖励的。除了安全行车，还要遵纪守法、礼让行人、规范停站、礼让非机动车……都是的。

我管的这条线路，站点肯定也有重要的，譬如说我们这个南京路到外滩，人很多的。这段时间7月份了嘛，特别是星期六晚上，白天太热，晚上出来的人很多的。但是并不会额外为驾驶员培训，天天在这条线路上开，他也熟了，我们平时双休日人就已经很多了，天冷的时候是在白天，天热的时候是在晚上，人很多。而且我们这条线路，跟地铁2号线基本完全重合，但人还是很多，主要是年纪大的人，坐公交车方便。

另外，公交车车型这个变化还是很大的。我进来的时候，开的车子是14.5米的，是交接式的，车子是两截的，中间有连接。后来96年，就开始单节了。现在又有了，延安路上有中运量车，地铁是高运量的，今后有可能主干道上都要开中运量的公交，专门有中运量公交车的专用车道，这样开时间有保证，现在延安路上就有了，用的车子有18米长诶，车子长嘛，坐的就人多了。这种车是有人售票的，还是有一个人的。

双节车厢改成单节的原因，一个呢最主要的就是车型适应（单节车厢的不需要售票员），原来我们都是事业单位，后来就是企业了嘛，因为它要发展嘛，要推向市场，开始减员，售票员就是被减掉了。而且车子长肯定还是难开的，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企业性质转变了。

现在车厢里自从装了GPS以后，我们运营的信息都在平台上，调度都在平台上；第二个这个站到下一个站，GPS收到信息后会自动报站。不是无人售票了吗，驾驶员又要开车，看管投币什么的，强度太高了，后来就装了一个报站器，这个报站器不是GPS的，它是人工的，驾驶员要按一下，现在报站器全部是GPS的了。报站以前大多没有英语，但是我们20路是有的，有中文和英文，现在加了个沪语。沪语装了大概有10年了。

驾驶员一般不会从年轻的时候干到年老，蛮多人中间会转行。这条线路我很熟悉，像我是原来开车，现在搞管理，心里的变化我们都非常清楚。1995到1996年中间，公交改革，当时我们都还可以，听到改革以为挺好。原来我们这条线路上的人都是家境很好，或者人长得比较好，都是比较出挑的人，但是后来一看都离开公交，原来公交开始不行了。公交司机原来地位很高的，原来是上海市公共事业局，是事业单位。1996年体制改革，取消月票，国营改股份，自主经营，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改制改成企业了，市场化了，我们就涨什么钱，价格嘛，要开听证会的，不是说涨就涨。

最近一两年，又好像变好了，因为什么呢？年轻的，包括调度员，大学毕业都到这边来。上边肯定是有信息了，市政府对我们现在也重视了，原来招不到人，而且招进来的素质也都差，咱们明说，就是这样。但是最近一年，大学生进来了，而且进来的人是变好了的。他们进来之后，（主要是在）调度岗位，驾驶员也有。驾驶员我们是要招聘的，要求比较高，不像我们过去，开小车的来开公交，驾驶执照要升级开城市交通，一般驾照考出来之后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培训了。现在法律变了，要一年的时间，所以我们现在招进来的人还没有办法开。原来我们企业都是有培训部的，这一片原来都是培训馆的，南京路、常德路，后来都没有了，（地）给李嘉诚了。1977年我去报到的时候，我们家住在静安区，离这儿十几分钟就到了，变化还是很大的，包括我们这块场地，也要结束了，又要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