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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淮海路上一双人
有上海朋友看了王家卫的新剧《繁花》,说虽然跟原著的差别有点大,却依然在看剧时被戳中泪点。
作为外乡人,大抵可以理解,在屏幕上看到自己身处的真实世界风云翻卷时,那种难掩内心激荡的心情。而要体察更幽深的情愫,须与这座城市骨血相融,丝丝缕缕都相亲。
在上海十年,我的生活轨迹几乎只围着一截淮海中路打转。无数个日夜,我几乎只做三件事:像机器一样工作,闲暇窝在咖啡馆看书、画画,或者散漫长的步。
淮海中路街景 IC photo 资料图
淮海中路东起西藏南路,西至华山路,全长有5.1公里。大多数时候,从比较靠近中段的位置出发,或者从别处走到中段,三五公里恰到好处。十年似乎变化不大,但沿途每季总是各有风情。
珠宝般璀璨的商场店铺,和面目黢黑模糊的居民小区交错排布,时常能在建筑上看到标着“优秀历史建筑”的铭牌。有的端庄厚朴,浓缩一段近代史;有的静默无言,主人也渐渐不被互联网世代们知晓。
树影投在牙白墙面上,场景又令人忍不住想起王勃的“堰绝滩声隐,风交树影深”。于我而言,淮海中路就是《繁花》里的黄河路。它确实也很像一条河流。
淮海中路潮人多,常有路人好看得像是径直从50年前的巴黎秀场走出来,带着风洄游。这里亦多豪车啸叫飞驰,还有乌泱泱涌向武康大楼前拍照的人浪。搭公交经过此地,经常能听见车里爷叔气呼呼吐槽:“嘎洗多宁!啊伐晓得有啥好拍格!”
是啊,十年……哦不,一百年来武康大楼们都在那里巍然不动,人们走马观花随浪去,无非掠得一张网红同款照片。淮海中路,故事已经尘埃落定,只余人与人互相游历,有啥好拍。
几年前,我曾在体育媒体工作,听说霞飞路(后被改名“淮海中路”)上曾出过中国第一代职业拳王,想要以此为题材做个内容。拳王名叫余吉利,曾居住的霞飞坊(后改名“淮海坊”)就在我散步必经地。
但这是一个消失的故事。1930年出生的拳王,十五六岁就常去当时租界外国人举办的拳赛,赢回一把银勺子或者一个皮带头。他逐渐成为西藏南路上大世界的拳击明星,并在1951年成为上海市次中量级拳击冠军。
看到这个故事,我试图联系采访过拳王的记者,和曾与拳王打过交道的上海精武体育会,但他们告诉我,拳王已于2015年去世。这是我第一次确凿地感受到淮海中路有人消失。
几年之后,在淮海中路优衣库旗舰店对着的那个路口,每天上班都会遇到一个大姐。她上了点年纪,但看得出年轻时十分好看。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花与蛇:零》,浜田法子演的静子,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类型——不知道自己美丽,面容与眼神生出哀切,也不是故意的,好像天生就是如此,十分易碎的样子。她几乎每次都会拦住我,说:“美容……”而我不会等她说完,就迅速闪过。
有一天,突然对那种易碎不忍,就停下来听她说。她十分讨好地把我带进旁边的大厦,上楼,左拐右拐,一个简陋的门面,里面坐着两个冷漠的年轻姑娘,她们让我坐下来,等人介绍美容项目。
我十分利索地逃跑了。那位大姐没追上我。第二天上班,仍然看到她站在路口,但她没有再拦住我。
很快,我因故离开了上海。一年之后再回来,每次经过那里,都会留意她还会不会在。然而没有。就,又是一种确凿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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