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重手术中国20年：去年超3万例，规范化正加速

在现代社会，肥胖已经不仅仅关乎美，更关乎健康这件头等大事。

《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2020年)》显示，中国居民超重肥胖的形势严峻，成年居民超重率和肥胖率分别为34.3%和16.4%，成人超重肥胖率合计超50%。据2021年《柳叶刀》杂志发布的数据，预计到2030年，中国成年人超重或肥胖的人数可能达到7.8995亿人。

1997年，世界卫生组织（WHO）首次将肥胖症定义为疾病。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超重或肥胖是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和多种癌症等慢性病的重要危险因素。

当肥胖成为万病之源，如何减肥成为摆在全社会面前的难题。

管住嘴、迈开腿是减肥的基本操作，但大多数人难以坚持；减肥药有所帮助，但一系列副反应不可忽视。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医学界就有通过手术减重的设想，经过多年发展，减重代谢手术已经成为当前肥胖者减重的选择之一。

在中国，减重代谢手术应用于临床已有20多年的历史，监管部门、学术组织、医生等多方力量正在不断推动加速减重手术的规范化，越来越多中国肥胖患者从中获益。

去年全国超3万例减重手术

“不只是救了自己的命，更是救了全家！”29岁的钟强（化名）在江苏省人民医院接受了减重代谢手术后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一米八的钟强原本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肥胖一度无法正常行走，只能坐轮椅。江苏省人民医院普外减重代谢外科主任梁辉教授介绍，钟强入院时已经330斤，体重指数（BMI）超过40，而《中国成人超重和肥胖症预防控制指南》2006版中指出，中国人肥胖诊断的BMI界值是24≤BMI＜28为超重，BMI≥28即为肥胖。

更令人揪心的是，当时钟强的双下肢已经浮肿到肚皮，同时还有高血压和糖尿病，最低的血氧饱和度只有百分之四五十，并伴有心衰。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处理，死亡的风险会很高。入院前，他在当地的医院也进行了一些内科治疗，但效果微乎其微。

最终，在江苏省人民医院多学科的支持下，钟强经过术前几个月的准备和一系列术前干预，体重已经降到了280斤，并且身体各项指标都调整到了符合手术指征。在接受了腹腔镜胃袖状切除术后的几天时间内，已经可以正常行走。术后50天，体重降至220斤，相比术前减掉了60斤。令人欣慰的是，伴随着体重的下降，钟强的各项身体指标也逐步回归正常，经过减重团队标准化流程的术后随访后，钟强的体重和身体各项指标都会恢复到健康的状态，这也是减重代谢手术的根本：手术只是起点，健康的生活习惯和生活质量才是终点。

图左：江苏省人民医院减重代谢外科护士长 杨宁琍 图右：手术十天后的钟强

像钟强这样通过手术减重的肥胖患者在中国并不在少数。《中国肥胖代谢外科数据库：2022年度报告》显示全国减重手术2022年实际总数量约为三万例。在梁辉教授所在的江苏省人民医院，从2009年起开展减重代谢手术，2018年建成减重代谢专科，2023年累计做了超过1300台减重代谢手术，在全国名列前茅。

减重代谢手术有严格的指征。根据现行指南，BMI≥27.5，经改变生活及内科治疗难以控制，且至少有两项代谢综合征组分或存在合并发症的人群，经综合评估可考虑手术治疗。从患者获益角度来说，减重代谢手术不仅让患者降低患者体重或BMI，同时也能缓解糖尿病、高血压、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和多囊卵巢综合征等多种疾病，是目前公认的唯一可以达到长期有效降低体重的治疗方法。

在创新与规范中发展的中国减重手术

“2011年，全国大概只能做100多台减重手术，2022年则超过3万例。在世界范围内，中国目前是手术量排名第四的国家和地区。”梁辉教授介绍，近些年来，我国减重代谢手术量呈快速增长，主要得益于三方面的因素，一是减重代谢手术在部分地区已进医保；二是绝大多数的内外科医生都已经了解并接受减重手术；三是减重代谢专科的发展迅猛，国内超过300家医院能够常规开展减重代谢手术。

实际上，早在1982年，中国已经有医生开始探索手术减重，此后的十几年被看作是减重手术在中国萌芽的阶段。直到2000年国内开始开展的腹腔镜垂直胃绑带手术，中国肥胖代谢外科才作为一个外科学分支学科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当前我国已迈进了微创减重手术治疗肥胖症与代谢和相关疾病时代。公开资料显示，目前常见的减重手术术式有7种，其中腹腔镜袖状胃切除术和腹腔镜胃旁路术均属于微创手术范畴，而微创也正是当前减重手术发展的方向。技术不断创新让患者获得了更大的舒适性。如腔镜技术、手术机器人等各类微创技术应用，帮助患者快速康复，恢复社会角色。

此外，减重手术术后的复查与长期随访对于患者的预后是至关重要的。肥胖患者接受减重手术后需要改变生活方式，需要适应新的生活，新的饮食，需要定期复查，对术后的各种不适需要进行处理和调适。

宇轩(化名)接受减重手术前

宇轩(化名) 于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四医院接受减重手术一年后进行复查

然而减重代谢手术也面临着规范化的问题。梁辉教授及其团队曾在去年接收过一位外省患者，病人患肥胖症伴有2型糖尿病，之前在外地医院接受了不规范的手术，导致体重指数过低，BMI只有16左右，出现贫血、腹泻、低血压等症状，并且长期卧床，严重影响正常生活和工作。

该患者入院后，先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改善营养不良，各项指标恢复正常。手术时，医生发现他消化道粘连和创伤的情况很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微创手术，难度非常大。不过经过标准规范的胃旁路手术，患者术后一个月，BMI涨到了19，属于正常范围。

专家指出，减重手术的不规范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医生做手术时的方式和操作不标准、不规范，另一方面是医生为患者做了不规范、已被淘汰的术式。2023年7月发布的《中国肥胖症防治及减重手术白皮书》也提到，部分医疗机构未按照指南严格操作，行业仍然存在乱象，有一些民营医院资本介入，相关医疗质量监管力度不足，存在隐患。在专业人员配置和培养方面，对于肥胖代谢外科医师数量的需求、专科化培训以及全社会对代谢综合征的认知都面临挑战。

多方合力推动中国减重手术规范化建设

目前，减重手术均在腹腔镜下完成，手术难度相对较大，治疗过程及围手术期处理更是可能涉及多个不同的学科，如何推动减重手术的规范发展，让肥胖患者在不同地区或医院均能接受标准化减重手术至关重要。多年来，学术组织、监管部门等多方力量正在推动国内减重手术规范化进程。

早在2007年，中华医学会外科学分会内分泌外科学组、腹腔镜与内镜外科学组、胃肠外科学组和外科手术学学组等公布发布了《中国肥胖病外科治疗指南(2007)》，这是国内有关减重外科手术的最早指南。

2023年7月，由中国医师协会外科医师分会肥胖和糖尿病外科医师委员会、中华医学会外科学分会甲状腺及代谢外科学组及北京白求恩公益基金会共同发起、国内肥胖防治领域相关专家共同制定的“2023年肥胖疾病科普教育项目”——《中国肥胖症防治及减重手术白皮书》正式发布。这是中国首部针对肥胖症和减重手术规范化的白皮书。

除了专业机构的努力，监管部门也在从顶层设计不断推动减重手术的发展。《“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要实现超重、肥胖人口增长速度明显放缓的目标。2023年2月18日，由国家卫生健康委医院管理研究所（简称“医管所”）发起，涵盖中华医学会外科学分会甲状腺及代谢外科学组等国内六大权威学术组织，由刘金钢专家教授共同牵头的“减重代谢外科规范化建设与质量提升项目”正式启动。

上述项目成立专家委员会，制定具体的考核标准和规范，包括医疗机构基本条件、手术量及手术类型、团队组成与人员资质、专科诊疗硬件配备、数据库与患者随访、诊疗路径及标准、并发症发生比例、临床科研与教学八大评审标准，为通过考核符合标准的医院予以受证，加强肥胖代谢外科专业的质量控制，提升手术治疗效果，从而推动肥胖代谢外科健康和可持续发展。自项目启动以来累计收到全国29个省超过130家医院的报名材料，专家组先后走进16个省26家医院开展现场审核工作，评审专家超过130人次。

项目专家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四医院刘金钢教授表示：“经过近些年的推广发展，减重代谢手术在国内已达到一定技术水准，培养出了一支优秀的医师队伍，但临床诊疗及减重术式的标准化问题仍待进一步改善规范。同时，我国庞大的肥胖患者人群就医需求与当前减重代谢外科医师规模、医疗资源数量不相匹配。因此，加快医师人才队伍建设，规范化提升各级单位诊疗水平是未来工作的重中之重。”

“对于患者来说，存在认知不对等的情况，不能够科学认知减重手术。遇到的医生说好，患者就认为是好的。”梁辉进一步表示，希望项目能够提升中国减重代谢外科团队的认知水平及管理水平，对不规范的手术能够进行约束和管理，让肥胖患者更加容易了解并选择正规的减重中心，通过规范的手术达到减重的目标，享受健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