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在碎片中重新拼好自己的世界
编者按:
无论是在宏大的时代,还是在人生的紧要关头,“幸福都是一种艰苦的工作,需要我们以更有韧性的生活哲学去穿透它,以更有力的行动去推动和改变。”回首即将过去的一年,你又以何种姿态和行动予以应对?澎湃评论部年终特别策划《每片雪花都朝着春天飘去》,记录和书写你我的2023年。
前几天网上有一个热帖,题为《父亲生于1988年》,点赞收藏量达数千,评论量更是过万。从评论来看,该帖的热度主要来自于同龄人的“惊诧”,有人说:“1988年的瑟瑟发抖,已经被写进后辈的回忆里了”;还有人说“你感觉像在描写1958年的父亲……现实中的1988年的男人还在沉迷王者荣耀和科目三。”虽然第二天该帖的作者解开谜底,宣称那篇文章是自己以女儿的口吻写下的,但仍有不少网友表示尚未从惊吓中走出来。
生于1988年的那位“父亲”今年35岁,而我的年纪,比他还大5岁。
说40岁是标准的中年,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前几年我跟学生聊天,我说自己老了,他们会纠正我:“你一点都不老!”今年我跟学生聊天,我说自己老了,他们会安慰我:“人老心不老!”前几年坐校车还会被司机问“是学生还是老师”,今年去食堂打饭,还没开口,师傅就会热情地问上一句:“老师,想吃点什么?”
从青年步入中年,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在大学工作的特殊之处在于,工作阶段与求学阶段没有截然分开,从校园到校园,从学习到继续学习,所以心态上步入中年的节奏可能会慢一些。
然而,与20岁相比,我明显感觉30岁以后的这十年开启了hard模式,人生接连抛出前所未有的难题,虽然不至于“交白卷”,但也答得不算理想。我的生日在年初,于是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和体验40岁这一年要有怎样的变化。
对我来说,过去十年的核心难题是如何平衡自身角色。前段时间刚读完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劳迪娅·戈尔丁的著作《事业还是家庭?女性追求平等的百年旅程》,她将20世纪初至今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群体分成五组进行观察和分析,得出结论:“一个世纪前,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必须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做出选择,且往往只能二者择其一;如今,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数量大幅增加,她们拥有了更多选择,更有机会同时拥有事业和家庭,但鉴于社会规范、工作性质、时间的约束等,性别不平等问题尽管不如过去严峻,却依然存在。”
我是在30岁成为母亲的,随后戈尔丁讨论的问题扑面而来。其实,事业和家庭的矛盾在我身上并没有那么尖锐,我的先生和父母在带孩子的问题上都很给力。但可能恰恰因为如此,我内心的拧巴始终找不到“解药”——身为母亲,我没有激发出以孩子为中心的人生观,但又无法接受生而不养的价值观,因而时常陷入“挣脱”与“歉疚”的循环中。
工作时间的相对自由,使得我更容易陷入两难的境地——因为工作对专注度的要求很高,我不能随时随地回应孩子所需,但也因为常常居家办公,我又很难对孩子所需视而不见。工作时觉得孩子没带好,带孩子时又觉得工作没做好,反复摇摆,双重折磨。当然,事后看来,自己也有能力上的缺陷,毕竟确有他人把二者平衡得很好,只是我始终不得其法,十年中有长达五年的时间都备受困扰,在不断涌来的煎熬与焦虑中苦苦支撑。
直到35岁那年,一切才慢慢好转,一方面,“吃喝拉撒”终于不再成为养育孩子最重要的主题;另一方面,经历了五年的混乱我开始渐渐理清头绪,拨开迷雾,能够开始一点点拾回被打散的碎片,重新拼出自己的世界。之后的五年我时常会想,如果初为人母的时光能够更为冷静地抽离混沌,更加果决地调整安排,鸡飞狗跳的日子是不是会短些,内耗是不是也会少些。
但在40岁这年,我的想法有了改变,能够更加坦然地接受那个第一次当母亲的自己,那个常常搞不定这那的自己。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失序的过程,我可能会一直紧绷在“不能出错”的自我规训中,但人生又怎么可能一切尽在掌握,即使在初为人母的阶段完美度过,也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个路口不知所措。而恰恰是这个不够理想的“答题”过程让我有了自我审视的机会,让我在接二连三的挫败中渐渐学会如何站立。
孩子今年10岁了,学校给他们过了一个隆重的集体生日,过去我一直不解为什么10岁被认为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后来琢磨大概是因为从此开启了漫长的两位数的人生。孩子已经出落为一个开朗、大方、独立的少年,没有因为我早年的笨拙而耽误绽放。我也在35岁之后的五年里重新拼好了自己的世界,在40岁这一年全力以赴地开启下一个十年。因此,今年对我来说不仅是人生中的“又一年”,而是上交前一个阶段作答的“试卷”,然后开始作答一份全新的“试卷”。
20岁那年,我也作答了一份“试卷”,它在接下来的十年把我送去了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家读书,让我几乎把自己想要的生活体验了个遍,那是一个人生图景渐渐打开的过程。而20年后的今天,我想要继续打开这幅图景,探求更多的可能性。20岁那年我觉得自己“不会失败”,40岁这年我确信自己“不怕失败”。
不要害怕人到中年。40岁不是人生的下半场,而是又一个20岁。
海报设计 赵冠群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