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终报道｜森林之危②：燃烧的亚马孙雨林

在第28届联合国气候大会（COP28）迪拜分会场上，巴西总统卢拉出席了一场有关保护热带森林的专题讨论。卢拉总统意外地将演讲机会让渡给了环境部长玛丽娜·席尔瓦，并强调这是COP大会历史上首次“让森林自己说话”。

玛丽娜·席尔瓦（Marina Silva）表示，亚马孙雨林地区遭受严重干旱，居民赖以生存的河流深受冲击。亚马孙雨林的北部支流内格罗河在今年10月达到有记录以来的最低水位，39摄氏度（比平时高出约9摄氏度）的水温导致至少125头濒危物种亚马孙河豚死亡。与此同时，作为巴西主要水力发电厂，圣安东尼奥水电站因严重干旱而被迫暂停运营，河滨城镇则开始实行饮用水配给制。

当地时间2023年10月7日，巴西亚马孙州，当地旱情严重，Tumbira河干涸。

随着雨季来临，亚马孙河流水位开始上涨。但科学家们预测降雨量将低于平均水平，这意味着明年该地区可能再度面临干旱危机。在厄尔尼诺气候模式的加持下，森林砍伐、森林退化和气候变化导致气温上升，将增加整片亚马孙地区发生干旱的风险。

燃烧的雨林

巴西的阿克里州（Acre）拥有良好的土壤，气候比较温暖，适合农业生产。对当地的农民而言，该地区拥有“巴西最好的土地”。但这片土地有一个问题：80%的土地被古老的亚马孙雨林覆盖。据报道，阿克里州在2019年失去了6.88万公顷的森林，砍伐量比2018年增加了55%，砍伐面积之广位列全国第三。据《自然》杂志报道，农业扩张是导致亚马孙地区森林砍伐和森林退化的罪魁祸首。据巴西土地利用现状监测机构MapBiomas提供的数据显示，1985年至2022年间，巴西牧场主和农民通过砍伐树木开拓了约50%的农业面积，其中大部分农田的前身是亚马孙雨林。

当地时间2023年6月1日，巴西帕拉州，森林被砍伐用于农业。

森林面积缩减意味着循环降水减少，冷却空气的水汽减少，以及遮挡阳光的树冠减少。在更为干燥炎热的条件下，即便是茂盛期的亚马孙雨林也会为了减少耗水而落叶，从而抑制光合作用——全球变暖只会加剧这种反馈循环。正如巴西地球系统科学家卡洛斯·诺布雷（Carlos Nobre）在其研究中所述，在亚马孙流域的大部分地区，当森林砍伐面积达到原有面积的20%至25%时，适合雨林生长的条件将不复存在。如果对砍伐行为不加以制止，在可见的未来，亚马孙雨林可能会变成灌木丛生的稀树草原。

据亚马孙科学小组（SPA）的报告显示，随着约17%的森林退化，亚马孙雨林正在接近一个不可逆转的临界点。2022年，森林砍伐比前一年增加了21%，成为除2004年外有记录以来最具破坏性的一年。种种迹象表明，树木仍然矗立，但它们的健康状况已经恶化，很容易引发干旱和山火。

当地时间2023年9月23日，巴西亚马孙州，伊兰杜巴地区的亚马孙雨林大火持续。亚马孙河流域正在遭受严重的干旱，这影响了航运，也影响了向内陆地区输送燃料和食物。

巴西圣保罗大学的气候学家玛丽亚·阿松桑·迪亚斯（Maria Assunção Dias）通过分析1912年至2023年间的七次严重干旱后总结称，在亚马孙地区，严重干旱“正在变得越来越频繁”。值得注意的是，干燥的空气使清理森林的方式从砍伐树木转向焚烧树木，由此进一步加剧气候变化，甚至引起火灾。过去二十年里，亚马孙地区频频山火漫天，动辄毁坏上万顷林地。不断延烧的山火更毁伤了对雨林正常运转至关重要的植物，到最后可能导致当地物种灭绝。据一项发表于《自然》（Nature）杂志的研究显示，自2001年以来，超过1030万公顷的亚马孙雨林因火灾而退化，影响了该地区超过77%的受威胁物种的栖息地，其中包括白颊蜘蛛猴和巨型食蚁兽。

巨型食蚁兽

拯救濒临消失的雨林

12月1日，巴西总统卢拉在COP28气候峰会上展示了政府在解决森林砍伐问题上的成果：过去十个月里，亚马孙地区的森林砍伐量比去年同期减少了近50%。据世界自然基金会（WWF）最新发布的《2023年森林路径报告》显示，从2008年到2020年，该计划阻止了近26万公顷的森林砍伐，约略算来相当于避免1.04亿吨的碳排放。

当地时间2023年7月12日，巴西朗多尼亚州附近的采掘业区，牛群沿着非法砍伐的森林行走。

巴西国家太空研究院借助卫星图像得出的数据显示，亚马孙地区今年上半年遭砍伐森林面积为2649平方公里，较去年同期3988平方公里减少33.6%，为2019年以来同期最少。6月，这一地区663平方公里森林遭砍伐，同比减少41%。在巴西前任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执政的2019年至2022年，亚马孙地区森林砍伐面积比之前十年的平均值多75%。

当地时间2023年9月15日，巴西马瑙斯，一名研究人员安装了名为“Curupira”(森林的神话守护者)的警报器设备，旨在帮助打击森林砍伐。

卢拉今年1月1日就职，他领导的政府承诺在2027年年底前在亚马孙地区留出300万公顷保护区，在2030年年底前彻底遏止非法毁林。巴西政府6月出台一系列措施保护热带雨林，包括加大执法力度打击破坏环境的犯罪行为、发展绿色经济。此外，卢拉还呼吁发达国家支持旨在保护亚马孙雨林地区生态环境的亚马孙基金。环保团体巴西气候观测站执行秘书马尔西奥·阿斯特里尼说：“政府再次行动起来了，依法保护亚马孙雨林这一独特宝藏。这使得森林砍伐面积减少。”

当地时间2023年12月2日，阿联酋迪拜，COP28期间，巴西总统路卢拉·达席尔瓦在“77国集团和中国”气候变化领导人峰会上发表讲话。

对此，巴西在COP28气候峰会上公布了一项名为《永远的热带雨林》的基金提案（也被称作“永远的热带雨林”计划），呼吁主权财富基金和包括石油行业在内的其他投资者为80个拥有热带森林的国家筹集2500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79万亿元），以帮助他们维护森林，同时每年根据保护或恢复的森林公顷数支付费用。

当地时间2023年6月5日，巴西，鸟瞰亚马孙雨林的一部分与马瑙斯市区的房屋并存。

另外，亚马孙流域保护区计划（ARPA）创建了多个“资源可持续利用区”，以加强森林保护和资源可持续利用之间的平衡。例如，在位于巴西北部帕拉州的塔帕约斯-阿拉皮翁斯（Tapajós-Arapiuns），当地居民通过建立合作社和贸易协会组织来实现“社区自行发展”，并依靠家庭农业、渔业养殖和社区旅游业来生产粮食和创收。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7日，巴西贝伦，库姆岛海岸附近，一名传统渔民在工作。

保护雨林需要新模式

有研究表明，受保护的土著领地有助于防止亚马孙地区的森林砍伐。然而在巴西，土著部落的土地所有权问题仍旧悬而未决。COP28气候峰会刚刚落幕，巴西国会就在12月14日推翻总统否决，批准了一项法律，威胁到土著居民对其居住或主张的大部分土地的权利，有可能使大片土著领土被砍伐、耕种和采矿。新法律要求土著居民提供具体证据，证明他们在1988年10月5日（巴西现行宪法颁布之日）实际占有了自己的土地，而许多原住民根本不可能达到该要求。进一步说，依据这项新规定，不仅目前正在走法律程序的土著领地主张可能会因为缺乏此类文件而被驳回，而且土著领地的既定法律保护也可能在法庭上受到质疑并被取消。

当地时间2023年8月8日，巴西贝伦，亚马孙地区土著居民举行游行呼吁保护雨林。

另外在石油问题上，巴西政府的态度与国际能源署（IEA）的结论背道而驰，即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应开辟新的油气田，同时已投产的油气田应在2050年之前逐步将产量降至零。据巴西矿业和能源部门在2023年3月24日发布的最新声明称，巴西矿业和能源部长亚历山大·西尔维拉（Alexandre Silveira）宣布将启动Potencializa E&P计划，以保证石油和天然气勘探投资，并将巴西转变为世界第四大石油生产国。其中，21个地块位于亚马孙流域，半数以上的地块与土著领地和森林保护区重叠。另外巴西将于2024年1月加入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

当地时间2023年8月6日，巴西贝伦，人们进行抗议，反对在亚马孙河进行石油勘探。

正当巴西环境部门针对非法森林砍伐行为加强执法和罚款时，交通运输部门却开始计划重建被称为“森林砍伐弧”的BR-319高速公路，甚至希望使用亚马孙基金的资金来支付减轻公路环境影响的部分费用。这条泥泞的高速公路穿越亚马孙未经破坏的广袤森林，这将使森林砍伐量增加四倍，超过90%的亚马孙雨林砍伐发生在这条现有道路5.5公里范围内。

当地时间2022年9月15日，巴西BR-319高速公路周围亚马孙雨林被砍伐地区的鸟瞰图。

此外，巴西政府在亚马孙流域修建用于水力发电的大型水坝，不仅会对环境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还常常侵犯当地居民的权利。据SPA统计，截至目前，除了已经运营或正在修建的160个水电项目外，亚马孙地区还计划新建147个水电项目。

保护“地球之肺”亚马孙雨林任重道远。在COP28气候峰会上，巴西为“永远的热带雨林”计划拨款2.05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4.6亿元），以期到2030年恢复巴西亚马孙地区600万公顷被摧残的林地。亚马孙地区的森林复原还需要恢复至更为丰富的农林系统，这个系统可以支持更多具有经济价值的树种。虽然亚马孙地区的森林砍伐有所减少，但全球范围内的热带森林砍伐仍在持续增加。据非营利组织CTrees开发的碳测绘工具的数据显示，2022年热带森林消失导致的温室气体排放量比前一年增加了5%。

图文来源：新华社、联合国、WWF、视觉中国、澎湃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