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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 | 李咏谈“七年之痒”:对我来讲,爱情是无限期的

2018-10-29 16:1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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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18年10月29日,前央视主持人李咏的妻子哈文在微博发文宣布李咏去世:“在美国,经过17个月的抗癌治疗,2018年10月25日凌晨5点20分,永失我爱……”

李咏于1968年5月3日出生于新疆乌鲁木齐,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曾主持多届央视春晚。他主持的《幸运52》、《非常6+1》、《咏乐汇》等也都曾是热门综艺。2013年,他正式调离央视,转入中国传媒大学任教。他在2016年主持了《中国新歌声》,在2017年主持《熟悉的味道》第二季。

李咏曾说自己当初打定主意不出书,罗京去世时,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写一本自己的书,触动了他,所以决定出一本书作为送给自己的四十岁礼物。这本书取名为《咏远有李》,由长江新世纪2009年出版。

本文是书中李咏对自己的爱情故事与爱情观的讲述,他觉得“老婆就像塑料花,永不凋谢”。

李咏与妻子哈文

很快,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结婚了,结婚的意思就是我们再也不想分开。

之前,我住在单位分的一间11平米的小屋里。墙上贴着各国国旗,各种尼泊尔的刀,各种银质项链,十分野性。

我有一张很高的单人铁床,我把四条床腿都锯掉一截。晚上,趁天黑没人看见,我溜出去偷木板,拿回来做成一个和铁床一样高、一样长的板凳,放在床边。最后买回一个大气垫,充好气往床上一放,床单一铺,咱也有双人席梦思啦!

西藏一年,我们的感情真被折磨苦了,心被揪得疼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如胶似漆地腻了十年,方才觉出够。

到了第10个年头上,哈文主动提醒我,两个人过日子有些无聊,家里有些太清净,我是老李家的独子,总该有个后代云云。好家伙,这么一说,我责任就大了。那赶紧的,我现在就盖工厂,搭生产线,咱造人开始!

然后就有了我们的女儿。

结婚17年,我对哈文是越来越怕。如果不出意外,到我安详地告别世界那一天,这都是件闹心事:这辈子我怕过谁啊?我跟我爸敢拍桌子,跟领导敢拍桌子。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啊,可我怎么就这么怕哈文?

凡事她不允许而我做了,比如喝酒,就得央求所有的目击证人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替我保密。我怕她。

只要她一瞪眼,一生气,我顿时就像老鼠见了猫,把自己缩到最小,或者干脆消失。我怕她。

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劈头士"--劈头盖脸谩骂的人士。她的经典句式是:"你若是我儿子,我一天不知要打你多少顿!"她一"劈头士",我马上噤若寒蝉,绝不顶嘴。我怕她。

一百次争吵,一百次是我认错。我怕她。

我们俩有个原则,"矛盾不过夜,过夜就是仇。"有什么想法,咱今日事今日毕,甭管多晚,坐在一起说明白了。实在有原因不能拉晚儿,那我先认错:"我错了,行不?这事儿就算结了。不许记仇啊。"她必须答应我不记仇,否则不许睡。

不是我的错,我认。是我的错,我更得认,我的风格就是不打自招。

男人向自己心爱的女人认错是一种美德。我还给自己的美德想了个寓意深远的说法:成熟的稻子总弯腰,我弯腰,因为我成熟。

我已经想了很久。到底,我怕她什么?我反抗一回又能怎样?

思来想去,我决定放弃一切有关揭竿起义的想法。因为我在意她的感受,我起义,她难受,我更难受。她"劈头士",她痛快,我也痛快。

我怕她,是因为我爱她。

我问朋友:"你把自己的老婆比作什么花?"怎么说的都有。

"玫瑰。"

"红玫瑰。"

"百合。"

"麝香百合。"

我慢悠悠地说出我的答案:"我的老婆,我把她比作塑料花。"闻者皆惊。

"塑料花,很普通,但永不凋谢,摆哪儿是哪儿。"我解释道。

科学家深入分析人类荷尔蒙,得出一个令人失望的定律:所谓"爱情",保鲜期不超过36个月。或许不少人都亲自验证了这一说法。

但是对我来讲,爱情是无限期的,就像塑料花的花期一样永恒。

什么是爱情呢?火热,缠绵,昼思夜想……这固然必不可少,但只是一个阶段。待到年深日久,婚姻除了油盐柴米,总还要有点儿情感的维系。

通俗点儿讲,夫妻一开始之所以结为夫妻,都是因为彼此相爱。有点儿像做买卖,头一次合作成功,纯粹自愿、双赢。但咱不是做一桩买卖就完,还得长期合作,而且不一定老能赚钱。即使不赚钱,关系也得维持着,为下一次赚钱做准备。这就是经营。

婚姻怎么经营?每个人都有一套理论。

有人过腻了,去外面的世界寻求安慰;有人心大胆小,只好成天在家找茬挑事,怨天尤人;还有人,深谙生活不过如此,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如认准这一条路走下去。那咱就修路吧,有什么沟沟坎坎,咱一块儿把它填平了,有什么陈年积怨,咱心平气和把它化解了。

窃以为,上述三者,以后者为上上策。不谦虚地说一句,在下即是。

除了经营,我再作一增补:婚姻还要积蓄。积蓄的不是钱,而是每一天,两个人之间一点一滴的关怀。谁家都有急着用钱的时候,怕就怕钱到用时方恨少。两个人的感情也一样,每天攒一点儿,关键是攒多了还有利息呢。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让人生气的,产生误解的,你们首先念起的,却都是对方的好。

别见怪,我说什么都爱往钱那儿联想,您还不得不承认我言之有理。

我和哈文一直过得很有意思。有时候我们躺在双人浴缸里,我捋着我的长发,她揪着她的短发。

"看咱俩这样儿,到底谁男谁女啊?"她说。

"是啊,我也纳闷儿呢,咱俩什么关系?夫妻?情人?哥们儿?同事?朋友?好像都有点儿。"

结婚17年,我对婚姻的定义是"像雾像雨又像花"。激情似火的日子当然已经走远。剩下的是一种亲情,一种相互的牵挂和寄托。我以为,这就是最深的爱了,深到无以形容。

我们经常会给对方一些惊喜。当然了,她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命脉,我连银行卡密码都不知道,这无形中增加了我制造惊喜的难度。

去年,在她生日之前,我犯了个大错误:酒喝高了,大醉酩酊,当众散尽了德行。我看人都是重影,来了认识的,必须跟我连干三杯,不认识的,就让人家"滚蛋"。倍儿高档的酒杯,被我可劲儿往地上砸,那可是要赔钱的。

酒醒以后,我自称"断篇儿了",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当然,单听旁人描述,我也自知其罪当诛。把哈文气得呀,几天都不跟我说话,一看就是憋着火呢。千万别惹她,一碰就炸。

谁让我借酒装疯呢?哈文这股子气如果不及时疏导,后果将不堪设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道歉。

怎么个道歉法?语言是苍白的,行动是有力的。我溜到商场里给她买了一只钻戒和一副耳钉。既是生日礼物,又能冰释前嫌,一物二用,相当于打五折!

当然了,如我所料,因为支出达到了一定限额,立刻被她察觉到了。

那天她回家挺早,一进门,黑着脸。我立刻躬腰垂首迎上前去,浑身上下都赔着小心,听候发落。

"你动账上的钱了?"

"我……啊对,我动了。"

"干吗去了?"

"我能不能过几天再解释?"我故意给她撮火儿。此时越是盛怒,彼时才能越觉得对不住我。怕啥?东西在,底气足。

果然,她上套了,劈头盖脸谩骂道:"少废话,现在就说!"

我装出万般委屈的样子,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本来想等你生日那天再告诉你。"说着,把盒子打开给她看。

哈文当时愣住了,看了看首饰盒,又看看我,脸上浮现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虚荣的微笑。嘴上却依然不让步,"什么意思啊?想买通我?告诉你啊,别以为这么就能蒙混过关,检查写好了没有!"

"写,写,我今晚就写。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老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原谅我吧。"我眉眼笑作一堆地看着她,心想哼,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不给我面子,还能不给它面子?

往俗了说,女人都喜欢钻石。往雅了讲,是钻石还是玻璃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的这份心。我觉得我是个当之无愧的好老公。我挣的钱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你,主动放弃银行卡密码知情权,好不容易偷偷支点儿出来,还是为了哄你开心。只要我没做违法乱纪对不起婚姻的事儿,你不原谅我都说不过去。

今年我又如法炮制,送给她一块非常心仪的限量版千禧表,作为生日礼物。她心情和谐,我们全家都和谐。

您该说了,这事儿做得挺刻意的,有劲吗?我告诉您,有劲,不信您就试试!

俗话说得好,家业家业,有家才有业。您听说过"业家"吗?那是姓叶的他家。

所以我很恋家,家庭高于一切。

我的朋友,哈文都认识。她的朋友,我也都知道。我们俩就这么透明。有人说,即使是两口子,心里也得有块自留地,我们不弄这个。你把整个后半生都交给她了,她是你的遗产第一继承人,还保留啥呀?带到骨灰盒里去?

所以我们之间沟通特别直白。

"哈文,你瞧那女孩儿,多温柔,你要是像她一样就好了。"

有时候她会因为我措辞过于直接而伤自尊,继而"劈头士",或者也跟我来这套,专门针对我脸长、腿短等生理缺陷进行人身攻击。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挺明白,越是直白,越是在乎。

这些年,所谓美女,我见过太多太多。我曾经在心里拿她们跟哈文做过类比,都比她漂亮。但是只要一回家,一见到哈文,我就由衷地发现:我老婆咋这么好看?可见老婆美不美,其实不是视觉问题,而是心理作用。

很多人说,孩子是婚姻的第三者,所以我们抵制了10年。但事实上,我发现女儿的出生并不能冲淡我们之间的情感维系。现在我们是三个人,彼此相爱,不分孰重孰轻。

李咏与妻子哈文、女儿

有时候我犯了错误,哈文使劲儿戳我脑门儿,"你呀你呀,你跟女儿就像我的两个孩子!"令我自尊心备受打击。但内心深处,我又是充满感激的。一个女人,能把我当成孩子来爱,我还奢求什么?唯有想靠近。

在她面前我是个挺调皮的坏小子,经常穿得花花绿绿晃到她办公室里去。

她一抬头,"哟嗬,今儿用的什么香水?"

组里同事都知道,李咏来了有两个标志,一是楼道里弥漫着香水味儿,二是哈文办公室里传来她肆无忌惮的笑声。

"管着么?"说着,我又得意洋洋地晃出去。

但吊儿郎当之外,我首先是个好老公。当老婆和女儿起了冲突,我护着老婆,训孩子。这中间当然有"红脸白脸"的策略,但也有一个很根本的想法。女儿还小,她还会有很多人生的体验,受点儿委屈算什么?应该叫"挫折教育"!可老婆就一个,跟我20年了,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呀。

有一次我和哈文在外面吃饭,直接就冲过一个女的来坐我对面,情深款款道:"你还爱我吗?你抛弃我了?"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第一反应就是"快叫保安!"

我就是要做给我老婆看,你放心,我不是这样的人。而我们之间当然也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当年我们租房子住的时候,邻居只要看见哈文买一摞匹萨饼回来,就知道她又要出差了。因为我是一个宅男,我可以连续一个月不出家门,因为老不出门,我的跑车电瓶都放坏了。

我们也有七年之痒吗?

结婚七年,我们聊起了这个话题。然后背过身,一人写一个小纸条,数"一、二、三",同时亮出答案。

答案一模一样:"痒。"

既然痒,该怎么挠?我们俩分头行动,各自挠各自的,行不行?行。而且有的是机会。那么爱情不再维系,我们的相爱只是空白一场。这样的结局,我们不愿意。

我们商量出一个止痒的方案:各自买套新睡衣,天麻黑的时候把商标剪了换上,溜上床,背靠背一躺。我就当身后躺的是别人家老婆,虽然回手一摸,跟我老婆一样胖。咱精神上过回瘾,行吗?

只是我正闭目陶醉于无边遐想,耳边突然传来"劈头士"的怒喝:"走什么神儿呢?是不是又想哈文呢?不许想!"

我属于出国旅游不用调时差的那种人,作息诡异,昼伏夜出。所以,和老婆经常见不着面。她睡了,我还在工作,我睡了,她该起床上班了。

于是我们养成了互相留条的习惯。

一天夜里,我为了一桩工作的事儿头疼,溜达出来逃避一下。路过卧室,听见一阵甜蜜的鼾声,伸头一看,哈文睡得这叫香。给我羡慕得啊,当即提笔赋诗两句:"屋内自有被窝热,屋外奋笔疾书苦。"又附一行小字:请将表对至12点。

这是让她起床以后帮我调闹钟,免得我一觉睡到天黑。我自己不是不能调,但是多少年来习惯了,不信闹钟信老婆,不信自己信老婆。去外地出差,酒店叫早服务我都信不过,永远把手机放在枕边,老婆电话来了,我就该起了。

中午起床,发现还是那张纸上,哈文给我来了两句回赠:"床上自有逍遥客,班中却是忙碌人。"那意思是现在您消停了,我出去挣钱,您还有啥不平衡的?

我欣赏着她的小"狗爬字",心想,我老婆真是很有情趣啊,这日子过的,真美。

一天,    我们俩在家翻箱倒柜,找从前那些旧书信,还翻出这样一张纸条:

亲爱的老婆,早上好!

要知道你今天对我说的两句话,"几点回家?汤放在微波炉里怕你看不着。"对于一个已经"功成名就"的年过而立的不耐烦的男人来说,起什么作用?告诉你,就像是酒鬼见到了酒,馋猫遇到了腥。两个字"受用"。

虽然我只淡淡说了声,早点睡吧。但是泪花已在我眼眶内涌动,只可惜你没看到,睡着了。

有了疼我的老婆,有了爱我的女儿,有份腾达的事业,对我这样一个心态极度虚荣的男人是何等重要。是,我虚荣,虚荣曾让我犯过错,也让我坐享成功。今天我的这颗虚荣的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如果这种感受可以持续,我愿意虚荣一辈子。

写下这两段话,丝毫没有做作,也不是在煽情,只是我的真实感受。为了这份真实的感受我吃了两只蟹,喝光了一碗汤,还灌下了两瓶朗姆预调酒。如果你觉得此信特别,就当是我的求爱好了。真的,老婆,我爱你!

我庆幸,我们还保留着这么多生活的痕迹,即使在最平淡的日子里,仍能想起这么多美好的瞬间。

还记得那天,我工作到深夜,到家已是凌晨,看到她的留言心里热乎乎的。走进卧室,看见她已经睡着了,轻轻打着鼾。我坐在床边摇了摇她,想跟她说说话,她迷迷糊糊不肯醒来,"别闹,我困着呢。"

"好好好,睡吧,睡吧。"我轻手轻脚退出去,关好房门。怀着深深的幸福感,一番大快朵颐,喝高了,最后写下了那张字条。

不怕您见笑,我作了一首打油诗,与各位像我一样准备"一条道走到黑"的中年人士共勉:

姻缘实难得,修路好处多。

爱情须保鲜,自备保鲜膜。

摘自《咏远有李》,李咏著,长江新世纪2009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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