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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念曾:下沉3米,开始一场真实与虚幻间的跨界别实验
荣念曾,华人实验艺术先驱,跨媒体、跨文化、跨界别艺术倡导者,中国香港及泛地区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荣念曾七十年代开展跨媒体艺术创作,包括电影、漫画、装置、录像、舞台与概念艺术,并于1982年共同成立艺术团体「进念‧二十面体」,从1985年开始出任艺术总监至今。
一个人躺在舞台中央,一个“观众”站在她的旁边一下一下的鼓着掌,“唰、唰、唰”,旁边还有一个人正在扫地。椅子、观众、美杜莎、博物馆,他们在法国凡尔赛宫寻找中国梦。印尼跨性别传统爪哇舞者Didik Nini Thowok与同样向往跨文化交流创作的上海昆曲艺术家沈昳麗在镜面剧场相遇,两位花旦成为彼此的镜子,教学相长,跨越语言、跨越艺术、跨越性别。演绎明代剧作家汤显祖最经典的中国梦。
他们穿着如猎人般,笼子里、笼子外,他们是猴子还是人类,在文化周遭寻找世界中心。口琴声渐渐清晰,纸片慢慢落下消失在地面中,一切归于平静,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金边Nget Rady专攻柬埔寨传统面具舞中的猴角。台北张宇乔专攻京剧武丑,善演猴戏。两位猴角从古典高棉舞到传统京剧,比较两种文化,比较两种传统艺术的传承与创新。
这是在“一带一路实验剧场”上上演的作品《惊梦》和《天宫》。一带一路城市都是历史名城,传统文化如何面对科技、经济发展,如何面对消费主义,使很多带路城市的传统艺术家需要重新检视传统艺术文化未来的发展方向。
10月19日至20日,《香港带路城市文化交流会议2018》在香港文化中心举办。当所有观众围坐在剧场下沉3米的舞台周围时,是在旁听一场会议,也是在观看一场跨文化交流的即兴表演,来自亚洲不同国家讲者们在这里探讨如何建立结合智库和应用研究的文化网络。
“每一次的文化论坛策划会议,我都会强调我们为什么需要开会?开会和文化的关系,开会的文化。文化论坛和文化智库的关系,我们开会之前和开会之后对文化交流的论述有没有分别,今年的讨论与去年的讨论相比有没有发展”。作为“香港带路城市文化交流会议2018—亚洲策略”会议召集人,也是进念‧二十面体联合艺术总监的荣念曾这样说道。
“我们需要了解这些既有文化机构的机构文化,包括他们的视野、决策、组织、运营、管理、人才培育,以及他们活动的关系。这些机构是怎样影像文化交流,他们跨文化交流和合作的视野和责任,以及他们可以怎样去协助策划文化交流和合作的智库。”
而由荣念曾带来的“一带一路实验剧场”,不是只进行简单的东方西方文化展示,也不是简单的、一些所谓的形式主义交流,而是探讨科技,探讨传统技艺和现代剧场的表达能否有新的可能、实验和合作。
作为华人实验艺术先驱,中国香港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的荣念曾,1943年生于上海,5岁随家人移居香港。先后就读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建筑系和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并获得城市设计及城市规划硕士学位,1979年回到香港。“我回到香港的时候,有很多年轻人都非常想做很多不同的尝试”。荣念曾将当时香港的文化环境比作“八国联军占领的地方”,修学建筑的他开始投身到艺术创作中去,他说:“我觉得无分界别,我们都可以去进行艺术的创作”。
荣念曾一路以来都是实验传统的先锋,他投身戏剧、漫画、影像及电影、视觉艺术及装置艺术等方面的创作已超过四十年,其作品于超过三十个城市演出及展出。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以不同面向演绎中国传统戏曲舞台装置《一桌二椅》,作为让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界别的艺术创作人进行实验创作的平台。到2000年后的“香港柏林当代文化节”、“实验传统艺术节”、“绿鬼薄艺术节”、“朱鹮艺术周”等,发展为传统与当代剧场、大师与青年艺术家的交流计划,荣念曾一直推动着传统表演艺术跨地区、跨文化、跨领域的对话、实验和合作,并屡屡获奖。
在会议的最后一天,YT和戴着标志性黑框眼镜,总是笑眯眯的荣念曾,在剧场的化妆间里聊了聊。
YT:为什么会将笼子的概念引入《天宫》这部作品呢?
荣念曾:我到国立台湾戏曲学院,很多同学都在做些小的表演,其中一个同学向我展示他玩立方体,我们不断讨论,这个立方体也很像一个笼子,我们可以把笼子这个概念放在舞台上。
我们开始探讨我们所学的技术是不是也是一种笼子,那如果是个笼子的话,这个笼子是好还是不好,到底我们和这个笼子是什么关系,有时候笼子又会给我们安全感。当你离开笼子,你再看看它,也是一种进步,也是由此这个同学演绎出了《天宫》这部作品的第一幕。由第一幕又发展出两个不同背景的艺术家都在做的猴子戏。因为第一部分讲的是笼子,那笼子里面关的是人还是猴子,我和第二幕出场的艺术家张宇乔老师也讨论了很多有关“框框里”和“框框外”的话题。张老师有着非常丰富的传统表演艺术经验,他也一直在钻研孙悟空这一角色。之后我请到柬埔寨的艺术家讲述他们的猴子戏。其实这也是在表现两种文化演绎猴子。
我们讨论立方体,讨论笼子,虽然这个立方体并不是一个笼子,但我借它来讨论笼子,通过这个主题来讨论跨文化,张老师来自中国台湾,另外一位艺术家来自柬埔寨,他们之间的合作也是跨文化的一种体现。
YT:我们现在也都在探讨新科技,那新科技和传统表演艺术的关系是怎样的?
荣念曾:我常常觉得新科技如果变得只是一个装饰品的话就很无聊,没有什么意义,通常新科技会在演唱会或商业活动上使用因为他们都要借新科技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感官上的一些感觉。我觉得这样也是有些可悲的,因为新科技其实是很需要艺术家去运用,对它有所评论,去推动他的发展,这也是两种文化之间的互动。一个是艺术家和新科技的互动,另外一点是年青一代的和资深一代的互动,当然到最后其实还是舞台是不是一个框框,舞台是不是一个笼子的问题。
YT:那在《天宫》这部作品新媒体科技的运用有什么特别意义呢?
荣念曾:那这就讨论到是高科技控制我们还是我们控制高科技。我们不需要让高科技控制我们,我们反而应该是去推动高科技的发展,看它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这才是一个真正平等的互动。当下很多人都很看重高科技,但好像并没有太多耐心去了解创作的内容和过程,这也会不免让我想说“那你就旁边看吧”,因为他没有很多耐心。
YT:《天宫》的最后一幕非常美,在艺术家的口琴声中纸片慢慢飘落下来,但是十四分钟的长度,会不会让这个“美”变得过长,短一些会不会让这个“美”保持的更好呢?
荣念曾:我用预录好的声音再叠加现场演奏出的声音,所以时间会长一点,但是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当然我也明白对于习惯看电视剧的人们来说这样的节奏会使人失去耐心,我觉得放轻松去看一个作品其实是很重要的,如果我们经由很多框框,很多限制去看的话,就可能会没有耐心。
在我看来,在这一幕中飘下来的一片片纸不是“美”。当一张纸像叶子一样慢慢飘落下来,到了地板上时,和颜色相同的地面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美”是它表面的,但我也更希望除了看到“美”,观众们也可以有更多的思考和回应。
在这一幕中其实我觉得是影子,是每张纸飘落下的痕迹,当它们飘落下来后慢慢消失,纸不见了,影子不见了。我常常探讨真实和虚幻的关系,当我们看到真实的东西在慢慢落下后却又消失不见了,这会不会引起我们的思考,而不仅是它很美的这个阶段,或者是停留在“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会发生吗”这样的想法上,其实我之前有想过连纸都不用飞下来,我们就听着艺术家演奏,后来我忍不住,常常想尝试真实与虚幻,这也是一种实验。
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东西的习惯,我们并没有一个规定的什么方法去看戏,但是我们说实验的戏剧,就是我们不再娱乐大众,我们在发现舞台上还有哪些可能性。如果观众能够通过我们的实验发现看到更多的可能性,那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方向了。
YT:那《惊梦》的创作又是如何开始的呢?
荣念曾:一开始是我们的印尼老师,印尼跨性别传统爪哇舞者Didk Nini Thowok和我说想学习《惊梦》这出戏,可是怎么学呢?没有可能的,是没有可能百分之百学到一个传统昆剧的。所以我们就讨论从学习身段开始。印尼老师还托人把这出戏的唱段翻译成了印尼文,又找印尼音乐家重谱了一段音乐。而这个过程就是文化交流的过程,之后又慢慢加入了一些声音上的互动,这就是《惊梦》创作的开始。
YT:像传统戏曲会有一个很明确的故事,观众会很关注其中的故事性,或者是演员的表演。但像这样的实验性戏剧,如果你说每个人都可以在看过之后有不同的理解和感受,那每位观众的感受都可以成为这部作品的解释吗?那创作者到底在想什么呢?想对观众表达的是什么呢?
荣念曾:当我们在做实验作品的时候,我们不是在做一个老师,不是在教导观众给他们灌输某种概念和想法。我觉得舞台提供了一个空间让人们去探讨各种问题,而不是让观众停留在只接受某种想法的阶段。我觉得实验戏剧里面也是在讨论我们看东西的方法。我觉得每一次实验都是在探讨看的方法,看跟被看。
YT:那被看的方法呢?
荣念曾:现在的韩剧为什么会每三分钟会有一个小的高潮,十分钟就要感动观众,看了半小时就一定要有某种反应,他们已经在计算了。但是我们不想做这种,因为你真的做好社会心理学的话,做出一部戏其实是很容易的。
在表演最后与观众的交谈中,有一个观众说,最后的十分钟自己一直在哭,但又有人说“我在看的时候觉得这个戏好幽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一直哭”,这就是不同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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