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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糖水现实主义
《宝贝儿》的戏外之音有点烦人。
杨幂演文艺片了,演技又吃瘪了,流量明星的信誉是否透支了。
这位发际线偏高,采访中妙语连珠,演技仅有三板斧的女演员,不但是《宝贝儿》戏内的女主角,也是戏外的主角。
咱们把戏外的嘈杂关起来,说说这部电影吧。我有一个很私人的看法,陈可辛的《亲爱的》为近几年的现实题材电影,树立了一个标杆。
标杆没有褒贬,是中性词。《亲爱的》提供了一个稳定的、可靠的成熟套路:把一个当下中国社会现实题材的故事,放在一个苦情的故事里,触及到了社会中个人的疼痛和共情,但稳稳地停留在消费苦难的浅层面上。
这种疼痛感是恰当的,保守的,它需要用有说服力的现实氛围来制造观众的共情,但又不能,或不愿意把血淋淋的真相撕裂给你看。
于是乎,《亲爱的》一个拐卖儿童的惨烈刑事案件,最终落在了一个亲情伦理的故事上。《找到你》有一个经济不平衡的阶层做背景,但也只是苦情的伦理故事。《宝贝儿》关注的是弃婴题材,但落地方式只是一个护工拯救弃婴未果的个体案例。
我并无贬低此类影片的意思,只是它们很沉重,很有戏,但不现实。拍什么不拍什么,这是创作上的取舍,并无可指摘的地方,我们需要警惕的只是,似乎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不约而同在回避现实主义的真问题。
有意思的是,近几年频出口碑作品的印度现实题材电影,也存在类似的问题。《摔跤吧!爸爸》们深究一下,与国产现实题材异曲同工。女性权利、贫富分化、阶层冲突等等,最终都会落在一个类型的大团圆套路里。
从这种意义上说,《我不是药神》在现实感的制作层面上, 已经非常的努力了。即便如此,这仍然是把医药制度,落在一个个人英雄抗争的故事上。
这些电影触碰现实,但不敢揭开现实的黑盒,把它们装在了类型故事里。我管这种电影,叫做“糖水现实主义”。
现实主义是它的背景,是共情点,但疼痛感就像是黄渤、张译、姚晨和马伊琍们的眼泪,他们是精确的、可控范围内的,又或者像乐观的印度电影,把它喜剧化。所有现实主义的指向,都仅限于一种情绪化的表达。
在情绪化表达下,沉重的社会问题,其实都被技巧地回避了。
社会问题的沉重,在于它没有真正的解决方案,呈现疼痛固然能唤起观众的情绪,但在情绪泛滥之后,也只是给到了加分的生活细节,而无法给出坚实的、没有答案的真相。
《宝贝儿》就是这样一部“糖水现实主义”作品。导演刘杰说,这部电影最大的特点就是真实。然而,表达的意愿和表达的能力是两回事,我一点都不怀疑刘杰“不煽情不卖惨”的诚意,但这部电影仍然在呈现情绪而已。导演刘杰实现“真实”的方式是纪录式的,在《宝贝儿》这部电影里,所有的实现手段都是为“呈现式的真实”服务的。演员集体均使用方言表演,极其克制背景音乐,高还原度的环境音,镜头多是跟随和中景等等。在警察登门与患儿的母亲确认是否放弃治疗的段落,直接模拟了警方的执法摄像头。
假如说陈可辛在《亲爱的》里,用三番四抖的故事转折制造冲突,那么刘杰在《宝贝儿》是想用真实呈现的方式,去制造现实感去引起共情,为此他不惜放弃激烈的冲突,生怕陷入“狗血”的表达。
问题是,拍一期好的《今日说法》,并不见得是一部好电影。真实感只是手段,电影最终指向的问题在哪里,才是现实主义要解决的真问题。
《宝贝儿》在制作上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例如为了真实感质感,导演在细节上花了不少功夫。杨幂发现郭京飞弃婴后的寻找,背景音用救护车的警报声放大人物焦急的情绪;在临终关怀医院里,心神俱疲的郭京飞伴随着病人绝望的呻吟声出现;在杨幂和李鸿其前去偷婴的段落,货车松动车窗发出的声音,一下子就把紧张感传递出来。
在表演上,包括杨幂在内的演员也很重视细节的真实。杨幂从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功能性的转场镜头里,杨幂怀里抱着包手里捏着找回的零钱;郭京飞是用不睡觉的外在状态,而不是技巧华丽的表演“父亲”角色的疲惫和痛苦。戏份不重的李鸿其,最大限度地建立了一个可信的残疾青年的形象。你看,我不认为《宝贝儿》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手持写实的拍摄、演员的表演或者其他。《宝贝儿》的问题只是,它是典型糖水现实主义,它所有的技巧都指向了一个苦情的故事,仅此而已。
《宝贝儿》的票房和口碑遭遇滑铁卢,相较于《我不是药神》等成功案例,我并没有生出乐观的情绪。在我看来,刘杰平铺直叙地展示式现实主义,在剧力上难免是弱势的,不动人的,说到底,仍然是技术手段的问题。
现实主义不现实,只提供一点糖水,这才是当下国产电影的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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