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城市｜衢州“换道超车”：一座长三角西部四省边际中心城市正崛起

衢州，这座地处浙江西部的城市，于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关于衢州的记忆，是长三角乘高铁南下时的必经之地，是杭州街头随处可觅的衢州风味餐馆，也是名声在外的“南孔圣地，衢州有礼”的城市宣传口号……

而当我真正走进衢州，才发现这座城市的活力和精彩远不止于此。

2002年到2022年，衢州地区生产总值实现新跃升，从198.4亿元提升到2003.4亿元，人均生产总值突破1万美元；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分别增长9.5%、11.5%，增幅连续10年位居浙江全省前三。

钱江源国家公园

作为传统农业大市，衢州工业可谓从筚路蓝缕起步，经过“培苗育树”，终迎收获。2002年确立“工业立市”发展战略后，工业迎来持续快速发展期。2021年起，确立“工业强市、产业兴市”战略，持续推进产业集群和企业动能培育，在“换道超车”中演绎了后发崛起的精彩。

疫情之后，衢州突然成为了一座因为演唱会被唱响的城市，薛之谦、张信哲等大牌歌手不约而同来此开唱，而当曲终人散，衢州周到的保障服务和诸多细节设计引发了很多年轻人点赞，他们的脚步愿意多为这座城市停留，也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人气和网络声量。

有江西在隔壁坐镇，衢州很自然的继承了爱吃辣的饮食习惯。口味上的豪爽也恰恰契合了衢州包容、多元、融合的城市底色。作为四省边际中心城市，衢州“换道超车”的成功也成功点燃了浙皖闽赣四省边际城市抱团崛起的梦想，着眼于共赢发展，四地未来更加深入的牵手合作令人期待。

一

衢州地处浙江、福建、江西、安徽四省的交界之处，西连江西上饶，北连安徽黄山，南邻福建南平，东通向浙江腹地。这也契合“衢”字的本意：四通八达。

历史上被称为“五路总头”的衢州拥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建城史，一直是连接浙、闽、赣、皖四省的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地。

在经济大省浙江的经济版图上，浙北的省会杭州、浙东的宁波、浙南的温州、浙中的金华—义乌群星耀眼，唯独浙西成了最后的“洼地”。

在城市抱团竞争大势所趋的当下，中心城市的带动作用被摆在了愈发显著的位置。进入新世纪，以地缘为纽带，历史赋予了衢州“浙皖闽赣四省边际中心城市”的新定位。

浙江四大都市区示意图

在区域经济学的视域里，区域的边缘地带往往不是生产力布局的重点。但当融合发展成为时代主题，区域的边界就会被打破。此时，边界地带往往能成为融合发展的先行军。

四省边际中心城市建设是时代赋予衢州的新课题，没有范例可以参照。但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区域中心城市的吸引力是要凭借综合实力说话，唯有不断做强自己，才谈得上服务周边，提升辐射力。同理，只有不断创新突破，打造更多示范性、标志性成果，并在合作中寻求共赢共享，才有可能持续做大城市的“朋友圈”。

2019年12月中共中央印发实施的《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规划纲要》中，明确提出“加强徐州、衢州、安庆、阜阳等区域重点城市建设，辐射带动周边地区协同发展”的目标要求。

这为衢州提供了展现区域中心城市担当和吸引力的良机。

我查阅了衢州和周边三市的经济数据，虽然四地在经济总量上差距并不明显，但与周边毗邻省际城市相比，衢州在生态建设、基层治理、营商环境、城市文明、品质建设等方面均具有较强优势。而在我看来，作为长三角面向中西部临省辐射的桥头堡，衢州与毗邻省际城市深化合作，将有助于带领中西部省份构建通江达海的大开放格局，促进区域经济协调发展。

二

全球双碳风潮下，产业激荡，英雄辈出。

衢州，这座在中国产业版图上并不算知名的地级市，已经在不经意间崛起成为一座新能源重镇。

2018年，一家名为“一道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企业在衢州注册成立。

从衢州起步，在衢州腾飞。其后五年的时间里，伴随产业提速，疫情考验，供应链博弈，以及新一轮产业技术迭代期的到来，一道新能顺势加速崛起，从一家只有几十名员工的小公司，发展成国内拥有14个生产基地的行业龙头企业，成为近年来光伏产业中最大的一匹“黑马”。今年1月至10月，企业实现营收213亿元，同比增长272.47%，主打产品出货量位列全球前十。

一道新能衢州工厂

站在这家“黑马”企业背后的掌门人，是先后在多家光伏行业巨头企业任职过的老兵刘勇，而他把自己创业的第一站选在了衢州。

是什么促使刘勇下定决心将衢州作为自己的逐梦之地呢？

“热烈祝贺一道新能营收破百亿！——中共衢州市委、衢州市人民政府”。今年7月27日，

衢州信安湖边的文化艺术中心和便民服务中心，以及周边的楼体点亮华灯，一行字幕在跨度200多米的建筑外墙上滚动。

党委和政府在城市最为瞩目的地标处为企业宣传、鼓劲，这是衢州从当日开始启动的“企业亮灯日活动”，一道新能凭借2023年上半年营收破百亿的表现成为首家被点亮的企业。

在刘勇看来，衢州市委市政府把一道新能作为首家亮灯企业，是对公司发展的最大鼓励和鞭策，充分释放了衢州市委、市政府“尊重企业、尊重创新、尊重创业”的强烈信号，集中展现了衢州“亲商有礼”的最优营商环境。

2021年，衢州籍企业家楼雪林，在得知政府想招引一家专业的电池生产企业后，马上邀请自己的多年好友——广州鹏辉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夏信德来衢考察。

“没想到只用了半天时间，他就决定将新的储能电池项目落户衢州，一方面是他对衢州的供应链非常满意，另一方面也是看我的企业在衢州发展得特别好，对‘鹏辉’在衢州发展有了信心。”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已出任衢州鹏辉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的楼雪林十分骄傲。

衢州各级政府对企业的诚意不仅体现在项目招引环节，在各部门的高效服务下，鹏辉衢州项目一期的前期工作迅速推进，从项目公告到基地奠基仅用了不到90天时间。按照鹏辉的布局，未来衢州将成为鹏辉在全国十大生产基地中产能最大的标杆基地。

做生意讲究回头客，投资也有回头客一说。在衢州工业的主战场智造新城，我发现当地集中出现了喜人的“二期现象”，企业追投扩建的热情高涨。时代锂电二期，鹏辉能源二期，拓烯新材料高端光学树脂材料项目二期等大企业的“二期项目”，均进入设计或施工阶段。

是什么让这些产业链链主企业为何纷纷成为“回头客”，不断加码衢州？

衢州智造新城管委会相关负责人告诉我，这种现象背后，是衢州近年来围绕新能源创新全产业链全生命周期服务。聚焦产业链关键企业需求，加强延链补链强链的招商服务和全要素支持保障。以总投资479亿元的时代锂电产业园项目为例，衢州帮助锂电项目完善了产业链上下游协调联动机制，配套落地了烧碱供应、电解液制备、电池回收利用等项目，使衢州成为该项目国内落地成本的洼地。

良好的营商环境是衢州产业崛起的一大法宝，而改革创新一直是这座城市的精神底色。作为浙江“最多跑一次”改革的策源地，衢州2018年率先提出“打造中国营商环境最优城市”目标，且连年在国家营商环境评价中取得不俗的表现，已然成为衢州的一张“金名片”。

衢州悉心打造的营商环境得到了客商们的肯定。可面对经济总量较小、产业结构偏重、高校院所特别是高端人才相对匮乏，该如何补齐科技创新这块短板？

衢州市眼睛向外、另辟蹊径，一方面积极吸引科研院所落户衢州，另一方面积极在市外建设创新飞地，借力构建创新驱动发展的生态体系。

自2012年以来，浙江衢州先后在上海、杭州、北京、深圳等地创建“科创飞地”。飞地让衢州将招商的触角直接伸到经济更为发达的一线城市，更好利用当地人才、区位、资金等优势，同时飞地区域内还能享受到衢州给予的税收减免、租金降低等低成本的发展机会。这为衢州集聚高端要素和引进新兴产业打开了新通道，也为发达城市的优势产业延伸扩张提供了良好空间支撑。

2018年浙大衢州“两院”（浙江大学工程师学院衢州分院、浙江大学衢州研究院）正式揭牌，作为浙江大学和衢州市联合打造的重点科创平台，主要针对衢州化工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医药这些主导产业开展技术攻关，促进企业转型升级，是集教学科研于一体的化工材料研究中心。经过5年的运行，目前已形成“8个研究所+1个中试实验实训基地+1个分析测试中心”的科研布局。

如今，浙大衢州“两院”已成为衢州高层次青年人才的集聚地。为衢州招引高层次人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

作为三线城市，今年衢州意外迎来了“高光时刻”。

薛之谦、朴树、李宇春、房东的猫、张信哲、王心凌、郁可唯……高密度的演唱会和音乐节让这座城市的流量爆表，也让很多愿意追随偶像的年轻人有机会来到衢州这座之前他们并不熟悉的城市。

作为疫情之后演唱会从一线城市下沉的典型案例，“衢州现象”正引发更多的关注。而在成功把流量热度延续的背后，衢州的政府部门其实早已将演唱会的门道和玩法琢磨透了。

衢州市旅游发展中心主任龚晓峰告诉我，由于城市能级的原因，衢州此前并非文体活动的重地，且因为场地受限，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从未举办过大型演唱会和赛事活动。

11月18日，衢州市体育中心体育场，礼乐衢州华语群星演唱会现场。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城市。让衢州在演唱会领域“一炮走红”的薛之谦演唱会便是衢州主动争取来的。

由于当时艺人的行程已经定好，第一场演唱会在南宁举办，衢州方面主动和艺人团队进行了对接，并建议首场演唱会3月18日先来衢州开。几番沟通下来，对方提交了活动申请。而衢州有关部门在一天之内便高效通过了活动审批。

首场演唱会如此顺利落地，其实和衢州新成立的一个机构有关。今年2月，衢州专门成立由衢州市体育局牵头的重大赛事活动推进办公室，成员单位基本包括全市各个委办局。

今年3月，薛之谦在衢州连开两场演唱会，光入场歌迷就有5.6万人，其中85%来自外地，数量超过旅游黄金周最旺的一天，为当地带来1.24亿元旅游收入，拉动了6.9亿元消费。

经过几次实践，之前从未办过演唱会的衢州逐渐形成系列规范和标准流程。而对于这样的大型文体活动，衢州表现出了格外的珍惜和渴望。

我了解到，为了应对演唱会期间衢州部分酒店客房价格存在上涨的可能性，衢州市场监督管理局未雨绸缪发布“提醒告诫函”，市饭店业协会也发出了行业自律倡议书，要求酒店旅馆经营者加强价格自律，开展自查自纠。

4月8日，游客在衢州孔氏南宗家庙门口排队。

演唱会的火爆如何转化为衢州发展的持续动力？

龚晓峰告诉我，在总结成功举办大型文体活动经验的同时，更需要从文旅破题，做大做好“演唱会+”的文章。通过看演唱会免费游衢州活动、草根音乐节、延长游客在衢州停留的时间，为全市的旅游景点和购物、休闲场所引流，真正让年轻人了解和喜欢衢州。

四

如何扛起四省边际中心城市的担当？衢州提出全力打造四省边际现代产业、人才科创、数字变革、开放开发、交通物流、全域旅游、文化文明、公共服务、社会治理、绿色生态等十个“桥头堡”，进一步做强自己、服务周边、创新合作、彰显示范，探索具有普遍意义的山区和省际地区共同富裕和现代化新路径。

在衢州的牵头和积极推动下，很多在长三角一体化中已经探索出的诸多便利场景已经在四省边际城市中成为可能。

衢州市政务服务中心

2020年，衢州率先探索“浙闽赣皖”四省边际城市政务服务跨省通办，并向东西部协作城市延伸，初步构建了区域间服务、旅游、治理等多方面协同的“跨省通”体系，进一步促进区域间经济社会合作发展。

试点探索食品经营许可及备案跨省联办便利化改革，实现与江西广丰、福建浦城同标准办理；205国道浙江衢州开化与安徽黄山休宁试点路段违法车辆由日均21辆次下降为1.2辆次……目前，衢州跨省办事项已覆盖医疗健康、公安交管、市场监管等18个部门216项，办理业务约8万件，已累计减少重复提交材料5万余份。

发挥承东启西、连南接北、位于浙皖闽赣四省交界处的特点，地处省际“边缘地带”的衢州，主动牵动四省边际，正成为中西部城市汇入长三角的桥头堡。

（作者系澎湃新闻“理解城市”专项写作计划项目组成员。）

“理解城市”项目是澎湃新闻2023年新春伊始推出的一个城市观察专项计划。我们不仅依靠数据去理解城市，我们更用心去理解它。您有任何建议或者意见，都可以给我们写邮件：chenlf@thepape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