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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马一浮诞辰140周年,看其与温州士人诗书交游
今年是马一浮先生诞辰140周年,继浙江省文史馆和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的纪念活动之后,温州衍园美术馆将于12月15日推出“马一浮与温州特展”。此次展览将展出马一浮及其友人作品106件左右,其中马一浮作品55件,师友作品31件,照片及文献20件。
主办方表示,此次展览旨在挖掘近代温州的文化交流的脉络,力求再现马一浮与温州士人的切磋激荡与惺惺相惜,展示马一浮与温籍友人们的艺术成就和深厚友谊。展品中不乏黄宾虹、弘一法师、林大同、刘景晨、朱铎民、马公愚、夏承焘、方介堪、郑曼青等名家的作品。展览将持续至2024年3月30日。
马一浮
马一浮(1883 — 1967),幼名福田 , 字耕馀。成年后取《庄子 • 刻意篇》“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义,改名浮,字一佛。后又取《楞严经》“如湛巨海,流一浮沤,起灭无从”义,改字一浮,号湛翁,遂以字行。中年以后,又取《法华经》“蠲除戏论”义,名其居曰“蠲戏斋”,别号蠲叟、蠲戏老人。
马一浮 行书《禅本草》横幅 绢本 温州博物馆藏
马一浮 行书“凌云 · 快雪”五言联 立轴 纸本 1946 年 温州博物馆藏
祖籍浙江会稽长塘乡(今属绍兴上虞市)。一八八三年四月二日(清光绪九年二月二十五日)出生于四川成都西府街。六岁随父返浙,居住长塘乡后庄村读书识字。青年时期,曾游学上海、美国、日本 , 遂通英、法、德、日多国文字。回国后蛰居杭州佛寺,潜心读书,广阅文澜阁《四库全书》,于古代哲学、文学、佛学造诣日深。他还是引进马克思《资本论》德文版、英文版的中华第一人,与梁漱溟、熊十力合称为“现代三圣”(或“新儒家三圣”),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之一。抗日战争时期,在江西泰和、广西宜山为浙大学子讲论国学,在四川乐山乌尤寺创办复性书院,讲学刻经。
治学之外,亦精诗词,工书法及篆刻,皆自具风格。其书法合章草、汉隶于一体,笔力沉厚,优雅峻拔,章法有致,极富书卷气。亦善治印,纯用古法,朴茂而富韵致。
马一浮 跋李经敕 自书歌诗手卷 斗方 纸本 1957 年 温州博物馆藏
“雁荡云封两閤荒,诗人笔底富山光。行间恐有龙蛇势,收入江心寺壁藏。”这是马一浮在明代乐清诗人李经敕《自书歌诗》手卷后所留下的辞句。马一浮年少时就曾来过温州,在往后的岁月里,亦结交了不少温州文士,他们或挚友、或爱徒,在马一浮一生不同的时光与境遇中,留下了点点铭印。
抗战前的三十多年里,在回绝了蔡元培请其出任民国教育部秘书长、北大文科学长的举荐后,作为“现代三圣”之一的马一浮一直隐居避世,读书求道,优游于名山,息影于泉林。他虽隐居江湖之远,但寓所却时常名流云集,高朋满座。
马一浮 行书 题咏莪堂 斗方 纸本 1941 年 温州博物馆藏
马一浮 题《马公愚印谱》镜片 纸本 温州博物馆藏
马一浮 致方介堪信札 镜片 纸本 1964 年 方广强藏
马一浮 诗寄王敬身 镜片 纸本 1942 年 王敬身后人藏
夏承焘曾在1931年5月的日记中写道:“马翁所居甚简陋,而两客厅陈几椅数十,知宾客甚盛。”这些人当中,有苏曼殊、李叔同、彭逊之、慧明法师、楚泉法师、肇安法师这样的方外高人,也有谢无量、马君武、马叙伦、叶左文、郑晓沧这样的社会名士,更有大批私淑弟子和问学求教的学生。
就在这群星璀璨的往来中,我们穿过时空的隔垒,透过一件件作品、一页页文献,看到了许多温州文士的身影——林同庄、刘景晨、仇约三、潘鉴宗、朱铎民、马公愚、林镜平、夏承焘、方介堪、苏渊雷、王敬身等。
马一浮 致林大同信札 镜片 纸本 1927 年 浙江大学档案馆藏
马一浮 书钟繇《还示表》扇面 洒金纸 杨瑞津藏
林同庄是马一浮的老同学,二人“居杭近二十年,无逾旬不相见”。词学大家夏承焘虽未曾拜在马一浮门下,但时常前往拜谒,探讨有关文史、儒释、书画等诸多话题,在长达几十年的交往中,二人诗词往返,时有唱和。在马一浮创办复性书院期间,邀请了时任财政部川康税区税务局长的朱铎民为书院董事,那时华夏危厄,内外交困,书院不仅书少,经费亦紧,同在四川的朱铎民便将自已随身珍护的藏书及拓本搬至书院,供学生借览,亦多次留款资助办学。早年便与马一浮有过从的苏渊雷,抗战初在重庆设钵水斋,组织文物交流、图籍出版与学术座谈,马一浮不仅为其题额,还在开幕之日亲赴祝贺,亦将复性书院所刊的珍籍委其流通。而后来的温州诗坛名宿王敬身,就是在复性书院时拜入马一浮门下的,师徒二人长年酬唱不断,马一浮称其“诗律甚工”,更望“力追盛唐、沉浸汉魏”。马一浮谢世后,其侄马镜泉在整理伯父年谱及遗著时得到了王敬身之全力襄助。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衍园美术馆藏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黄宾虹 玄亭修禊图 手卷(部分)18 × 605cm 纸本 1949 年
师友作品
孙诒泽 怡亭铭 立轴 纸本 1932 年 衍园美术馆藏
刘景晨 红梅图 立轴 设色纸本 1946 年 衍园美术馆藏
姚 琮 贺陈太夫人六十寿诗 立轴 纸本 衍园美术馆藏
夏承焘 行书《玉楼春》 立轴 1963 年 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藏
方介堪 题丰子恺《驻马图》 镜片 设色纸本 1942 年 衍园美术馆藏
王敬身 录先师寄题仇北崖祥云庵诗 手卷 纸本 1985 年 袁渊藏
延伸阅读
写在“马一浮与温州特展”之前
文/张如元
为纪念马一浮先生诞辰140周年,继上月浙江省文史馆和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的纪念活动之后,温州衍园美术馆也推出了这个与其同一主题而自具特色的展览,让我们在走近马一浮先生的同时,也广泛了解温州的先辈们是怎样努力贴近他,从而滋养自身,进而泽及桑梓。作为马氏的后学粉丝,又是该馆的顾问,我参与了图册释文终审,力求文字方面的疏误减到最低,还在展厅有缘获得先睹为快之幸。可是有幸与不幸有时真像一对孪生儿,沈国林馆长居然又把撰写前言的事交托于我。给“千年国粹,一代儒宗 ”写前言,这对即使有相当社会地位或学问的人也是一项不轻的负担,何况于我?可是时间紧迫,盛情难却,这次只得打肿充胖冒昧一试了。
怎么写呢?一时踌躇莫展,忐忑了好几天,终于想了个歪法子:首先避开学术问题。试想,我只在60年前读过《论》《孟》,现在已大半淡忘,《学》《庸》还未开读,破四旧就来了,只得刹车。至于程朱理学和佛学,则从未涉足。这样的文化根基,怎么能读懂马氏的《泰和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和《尔雅台答问》《法数钩玄》等著述呢?怎么能窥测马氏学问的高深呢?目前中国13亿人里有多少人能读懂马氏上述理学著作,1300人?130人?如果来这里的观众有三五个能读懂,那振兴国学的重镇就非温州莫属了。看来不谈马氏学术成就还是切实可行的。
第二是不遵常规在介绍马氏生平方面多费笔墨。因为特意来展厅的参观者,事先对马氏这样一位“千年国粹,一代儒宗”的生平一般都会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即使不甚了解,只要进了展厅,一步之遥,便一览了然。如果想再深入,打开手机,百度可帮你一览无馀。
马一浮 节临《散氏盘》 立轴 纸本 衍园美术馆藏
话虽这么说,但有一点觉得可能还有补充的必要:马一浮是近代思想家我们平阳宋恕宋平子的学生。这件事是四十年前林镜平先生告诉我的,而他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关于他父亲林同庄老先生与马一浮的密切关系,展览及图册已有介绍。
马一浮 行书 七言诗 立轴 纸本 1943 年 温州博物馆藏
我很敬重林镜平先生,但因对宋平子、马一浮的生平不太了解,又不是我研究范围,所以当时对此不大在意。五六年后我把这事转告《宋平子集》的编者胡珠生君,他对此似乎也将信将疑。二十年后,也就是2003年,我在杭州中国美术学院讲课,偶尔看到一篇有类似说法的采访录,于是引起我的注意,复印后交给胡珠生。至今又过去了二十年,我想重提此事但又担心记忆模糊,会弄巧成拙,所以为慎重起见,特地先在网上做了一番搜索查检,终于发现那篇采访录的全名是《马一浮先生事迹摭遗——访民国浙江首任都督汤寿潜先生之孙汤彦森》,发表在《杭州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5期。再进而检索,获悉作者杨际开是研究近代思想史的专家,撰有研究宋恕的系列论著。汤寿潜是马一浮的岳父。关于马一浮与宋恕的事,文章是这么说的:
当时汤寿潜(1856- 1917年)的《危言》与宋恕(1862-1910年)的《卑议》齐名,他们俩又都向俞樾(1821-1907年)请益过,汤寿潜是前辈,宋恕从复兴儒学的方面发展了汤寿潜的变法思想,而马一浮(1883 - 1967年)又完成了宋恕提出的课题。宋恕担任过求是书院的总教习,对求是的学风影响很大。马一浮先生是在求是学风的影响下开始学术研究的,所以不了解晚清浙江的学术思潮就很难理解马一浮的思想。
与上述林镜平先生向我说这事的先后同时,苏渊雷先生在另外一个场合讲到自己抗战时期在重庆第一次去拜谒马一浮时,除郑重呈上精心选录的自己几十首诗作求教外,特别介绍自己1927年被国民党逮捕判刑十九年,是林同庄先生出面保释,因此于1933年得以提前释放。马一浮听了后很有感慨地说,温州多英特之士,瑞安的林同庄是我至交,还有个平阳的宋平子先生,我岳父汤蛰仙很器重他,说他学问好想法好。我因此读了他写的几本书,也曾慕名去听了他几天课,觉得宋先生与汤公称得上知音。可惜天不怜才,他们都短命。渊雷先生马上顺着话题,说自己几年前撰有《宋平子评传》,马氏听了非常高兴,关心地问他怎么评价宋平子,并让他下次带此书来。
综上所说,说马一浮青年时曾是宋平子的学生,应该没有多大问题。这在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说过,所以特为拈出。
第三,马氏书法造诣,其生前身后,世间早有定评,这里仅就个人所好,略抒管见。这是因为个人攻研八法有年,自觉尚能略窥其中三昧。又在2012年5月参加马一浮外甥孙女丁敬涵(1931-2021)向省文史馆和浙江大学分别捐赠四五百件马氏书法作品和手稿的仪式及展览,获得近距离接触大量马氏作品真迹的机缘,特别是看到其中几件平时比较熟悉作品的初稿,如马氏为温州博物馆所藏的明代乐清李经敕唯一传世的手书自作诗横卷的题跋,马氏书赠苏渊雷先生“人日诗来雪里看”七律,都有2份留稿,与印象中的成品联系比较,从而对马氏的治学从艺之精益求精精神有了更深的认识。
西方硬笔传入之前,用毛笔从事日常书写在我国已有二千多年历史,特别是汉字书写成为一门文化地位相当高的艺术后,它更是传统知识分子万不可缺的一门基本功。问题是,二千多年来那么多的人在写毛笔字,其中有多少人能把它写好,写好的又好到何等地步。不少人认为把字写好归结为要有深厚的基本功,要多读书,要人品高,要有天赋,等等。这些无疑都是对的,可是,为什么现在那么多以书法为生活最大兴趣甚至以其为专业的,可是终其一生至多仍是写字匠而成不了书法家,难道他们缺乏基本功?为什么那么多高级专家学者,他们可能甚至拥有院士、终身教授、博导等最高级学术头衔,而能写好毛笔字的却寥寥无几,难道他们读书不多?为什么那么多也能写几下毛笔字而且品行高尚的人,却很难写出风格高雅的书法作品,难道他们品德仍未达标?为什么那么多名高一时也颇见天赋的书法家,曾几何时就笔法结体萎靡无序,从此一蹶不振,徒有其名,艺术生命会那么短暂呢?
要从理论上回答这些问题恐怕很难,但用实例解答,马一浮先生就是最生动的范例,他的书法艺术造诣是功力深厚+学问高深+品德高尚+天赋超逸的总和,缺一不可。仅其中的功力深厚一项,我们从他留存的上百篇碑帖临本跋语里就可窥一斑。试想,现在的书法家们有几个能像马一浮先生那样认真临过上百种碑帖并写下感言?纵观其传世墨迹,自28岁到临终,书卷气、逸气贯彻始终,人书俱老。他那幅绵缀之际写的《拟告别诸亲友》诗笺:“乘化吾安适,虚空任所之。形神随聚散,视听总希夷。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临崖挥手罢,落日下崦嵫。”不仅诗写得好,把一个功德圆满、得道高人对待生死的旷达、洒脱、从容、安详表达得淋漓尽致。别看那五十来个字写得斜斜歪歪,颓唐形散而超逸神聚:与他生平友好弘一法师临终写的“悲欣交集”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进一筹,称得上出神入化之作。
马一浮 “手抄 · 心醉”七言联 立轴 1935 年 衍园美术馆藏
马一浮 “庄子 · 普贤”八言联 立轴 1935 年 衍园美术馆藏
本文在开头时说到“在展厅有缘获得先睹为快之幸”。请各位注意,这个“幸”字不是应酬话,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一进展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副对联,一幅六尺章草“手抄万卷未阁笔,心醉六经还荷锄”七言联,一幅八尺篆书“庄子七篇,在宥天下;普贤十憖,恒顺众生”八言联。章草是马氏看家手段,是他书法作品最常见的面貌,但六尺长的联却难得一见,字形之大,使其笔墨精神突现,书卷气扑面而来。那对八尺篆书联就更不要说了,篇幅之大,恐怕在马氏传世作品里是绝无仅有的。字形则融西周金文与石鼓文于一炉,松紧收放恰到好处,用笔浑厚而不重滞,结体匀称而不呆板,用墨滋润而时见飞白,全幅以静寓动,气息高古。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概括对它的感受,我想除了“震撼”外没有再恰当的了。可以这么说,几十年里我所看过的各家篆书墨迹不下数百,但马一浮先生这对联的水平,足以使我向来所敬佩推崇的邓石如、吴让之、赵之谦、吴昌硕等大名家的所有篆书之作,为之逊色。它是马氏篆书巅峰之作,是本展览压轴之作,是衍园美术馆藏品的镇馆之作。就冲着这两副对联,这展览就值得看!
2023年12月10日凌晨
(本文部分文图据主办方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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