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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有言在先的人,即使很短的剧本,萧伯纳也写很长的序言
【编者按】
《萧伯纳传》是英国思想家切斯特顿为剧作家萧伯纳所写的传记。切斯特顿不拘泥于平铺直叙的生平记录,而是以爱尔兰人、清教徒、进步派、评论家、剧作家、哲学家六个形象概括了萧伯纳一生的几个面向,鞭辟入里地分析了萧伯纳所受的时代影响和他本人的思想,也对柏拉图、莎士比亚、斯威夫特、叔本华、尼采等人和进步主义、超人哲学、女性主义等思想做了简要评论。切斯特顿与萧伯纳是同代人,也有过论战与交往。作者称:“大多数人,要么赞同萧伯纳,要么理解不了萧伯纳。我是唯一能理解他但不赞同他的人。”本文为该书序言,澎湃新闻经领读文化授权发布。
萧伯纳
作为这部粗略研究的作者,我在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个特殊困难。许多人知道萧伯纳主要是因为,即使是一部很短的剧本,他也会写很长的序言。这一做法暗含了一个真相,即他确实是一个“有言在先”的人。他总是在事件发生前就给出解释,不过,《约翰福音》也是如此。萧伯纳认为,对于神秘主义者、基督教徒和异教徒(对萧伯纳最贴切的定义就是一个异教徒神秘主义者)而言,关于事实的哲学是先于事实本身的。在一定时候我们知道了“道成肉身”,但起初我们只知道“化身”这个词。
这给许多人造成了一种印象,他们认为序言是一种不必要的准备,是冗长的啰唆话。但事实是,萧伯纳的思维非常迅捷,这使得他似乎迟迟说不到点子上。他说话长篇大论,是因为他头脑机敏。思维迅捷可能使得一个作家迟迟达不到他的目标,就像眼神锐利可能使得一个司机迟迟到不了布莱顿。一个原创型作家在提到每一个典故或者明喻时都不得不停下来,重新解释历史的相似之处,重新塑造失真的话语。而一个普通的社论主笔(我们暂且这么说)却可能既快速又流畅地写下这句话:“清教徒叛乱中的宗教元素虽然敌视艺术,却能使这场运动避免法国大革命中出现的一些道德层面的罪恶。”而像萧伯纳这样对一切事物都有自己见解的人,会把这句话写得既冗长又破碎。他会这样写:“宗教(我所解释的宗教)元素,在清教徒叛乱(被你完全误解了)中,虽然敌视艺术(我所说的艺术),却可能使这场运动避免了法国大革命(对此我有自己的看法)中出现的一些道德(我马上给你定义)层面的罪恶(记住我对罪恶的定义)。”这是一个真正的普世怀疑论者和哲学家最糟糕的地方,太啰唆了。他的思想之林阻塞了他的道路。但是,一个人必须在大多数事情上保持正统,否则他将没有时间宣扬自己的独家观点,因为他的时间都用来解释那些不必要的非正统了。
上述困难影响了萧伯纳的作品,现在也同样影响着关于他的书。在剧本前面写上序言,是不可避免的艺术需要;与之相同,在说萧伯纳经历了什么之前,有必要先说说他的经历意味着什么。在我们已经解释了他做某件事的原因之后,我们得提一下他做的这件事是什么。从表面看,他的人生是由相当常规的事件构成的,而且很容易用相当常规的语句来归纳。他的人生可能是任何都柏林职员、曼彻斯特社会主义者或者伦敦作家的人生。如果我先讲述他的人生再谈论他的作品,那他的人生将会显得似乎微不足道;带上他的作品来谈论他的人生,后者就显得举足轻重了。简而言之,你很难知道萧伯纳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除非你知道他为何有那些行为。这个困难仅仅是顺序和结构上的,但让我十分为难。我打算克服它,也许有点笨拙,但我会以最真诚的方式进行。在我开始写下他与戏剧之间的关系之前,我将先写三种造就了这种关系的环境因素。换句话说,在我写萧伯纳之前,我要先写三种他受到的影响。这三种影响都是他出生之前就存在的,但从某个角度来看,每一种影响都是他自身,都是他非常生动的肖像。我将之称为三传统:爱尔兰人、清教徒,以及进步派。我不知道如何避免这种前言性的论述,因为举例来说,如果我简单地说萧伯纳是个爱尔兰人,那读者产生的印象可能与我的想法大相径庭,更重要的是,与萧伯纳本人大相径庭。比如说,人们可能会认为,我的意思是说他“不负责任”,这样就与我在本书中想表达的意思背道而驰了,因为萧伯纳绝对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责任感就像钢铁一样箍着他。又比如,如果我简单说他是个清教徒,这可能意味着某些跟裸体雕像有关的事情,或者“见风使舵的假正经”。如果我说他是个进步派,这可能意味着他在县议会选举中投票支持进步派,而这一点我非常怀疑。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像萧伯纳本人那样,简要地解释这些事情。某些挑剔的人可能会反对我这样“本末倒置”,他们可能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清教徒”这个词,或者更神秘的“爱尔兰人”这个词。事实上,我相当肯定,唯一一个会赞同我这样做的人,就是萧伯纳本人,这个会写长篇引言的人。
《萧伯纳传》,[英]G.K.切斯特顿著,曾宪坤译,台海出版社202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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