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怪大冒险》：孩子看乐子，大人看“意有所指”

《雪怪大冒险》（《Small foot》）的片名，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又一部纯以插科打诨来逗笑观众的低幼动画片。成人观众如果抱着陪孩子的心态“勉为其难”地走进影院，或许会有拣到宝的意外惊喜。

电影的娱乐效果保持住了同类型好莱坞动画电影的一贯水准（编剧之一的塞尔希奥·巴勃罗斯，曾参与过《神偷奶爸》的编剧工作），而在剧情设定和立意上，比华纳兄弟出品的另一部“大冒险”动画电影《逗鸟外传：萌宝满天飞》（2016）远远高出一大截。影片的另一编剧凯瑞·柯克帕特里克，曾参与过《小鸡快跑》、《蓝精灵2》、《夏洛特的网》等电影的编剧工作，《雪怪大冒险》或许也是其编剧生涯目前的最佳之作。这部影片出现在当下趋向于保守和内卷的国际环境，恰逢其时，完全可以看作是对美国现阶段外交政策和贸易政策不动声色的抗议。

电影剧情设定存在雪怪（Big foot）与人类（Small foot）两大族群，且素无沟通：雪怪居住在人类难以企及的山巅，并与人类社会被山腰的层层云雾所隔开。因为一次意外，雪怪Migo（查宁·塔图姆配音）坠下云层，并误打误撞将事业走下坡路的纪录片主持人Percy（詹姆斯·柯登配音）带回山顶世界。

故事进而以双线的形式交错展开：一条叙事线聚焦封闭已久的雪怪世界，争执点在于是否仍有必要勉力维系摇摇欲坠的旧有法统，以及是否应从封闭走向开放；另一条叙事线则关乎Percy本人的职业生涯选择：是牺牲掉爆炸性的独家新闻报道？还是自认作伪，“掩护”雪怪世界于人类视野之外？电影重心放在前一条叙事线上，原因或许在于第二条叙事线的思辨价值，在《金刚》等以人类视角主导的影片里已讲得相当成熟和透彻。而更主要的，则是因为电影的“意有所指”，不仅仅事涉强弱两者之间的相处之道（影片中的人类社会，在科技上遥遥领先；而雪怪则在体型和体力上占有优势），更关系到如何化解存在历史纠葛的族群之间的成见和敌意。

雪怪Migo离开雪怪世界，并带回“小脚怪”人类Percy，对雪怪世界既有的社会秩序产生强烈冲击。这一情节很难不让观众联想到亨德里克·威廉·房龙收录入中学语文课本的名篇《宽容》。《宽容》将人类社会曲折的进步史写成寓言，意在呼吁社会容纳“异端”和新知。《雪怪大冒险》则关心“排外”现象背后的族群恐慌意识，以及揭露真相和维护公众利益之间的孰轻孰重问题。

电影大量的笑料制造，源于雪怪Migo和人类Percy之间因言语不通而产生的误解。同样的误解，也直接导致历史上的雪怪与人类彼此猜忌，并陷入生死相斗。影片借雪怪族长之口，指明雪怪世界的封闭其来有自。Migo亦一度犹豫，并违心说谎。遮掩真相的目的，不为私利，恰为维护公众利益。电影当然是将人类社会冲突和战争的成因简单化，也对人类社会政治运转中可能有的晦暗之处避而不谈，但作为一部合家欢的动画电影，《雪怪大冒险》完成了对小朋友观众的世界观启蒙，也让小朋友一窥成人社会的复杂性，远远不止“非黑即白”这么简单。——成人观众则可以从中看出更多对国际环境里国与国之间竞合关系以及对政治宣教系统话术运用的隐喻。

电影其乐融融的和谐结局，当然带有一厢情愿的成分。影片即使不在肤色问题和殖民问题上做文章，对于美洲印第安裔观众与大洋洲原住民观众，大概也还是叙事敏感：历史上的美洲印第安人与大洋洲原住民，正是“引狼入室”，在自己的土地上被白种人排挤和边缘化。然而《雪怪大冒险》不应被视作好莱坞电影一度常见的自欺欺人和泛爱立场的又一次上演，更像是对在美国重新抬头的保守主义的温和抗辩。《雪怪大冒险》没有《黑豹》中个人恩怨和奴隶史带来的苦大仇深，也没有《三体》对未知文明所抱持的警惕态度，立场是和平主义和乐观主义的，或许太天真太理想化，但正是当前动荡紧张的国际局势下普通民众所急需的那剂“安神汤”：排外或能自保一时，建立起互信互利，才是最终出路。

而对于只是想去电影院找个乐子，并不想在看电影时费脑子的观众而言，《雪怪大冒险》也绝对值回票价。需要特别推荐的是影片英文原版的配音阵容。毕竟，查宁·塔图姆、詹姆斯·柯登（《拼车卡拉秀》）、赞达亚（《歌舞之王》）、科曼（《塞尔玛》），在唱歌方面可都是好手——更何况还有NBA球员勒布朗·詹姆斯“献声”。这配音阵容，即使媲美不了《欢乐好声音》，也可以算是“王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