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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勇对话杜骏飞(下)| 书院的传统与精神栖居
政邦茶座>>
在过去的三年里,视频上课,网络开会成为不少人的“常态”。据《2023抖音公开课学习数据报告》显示,过去一年,国内高校在抖音累计直播1万场,总时长超过7350万分钟,相当于1.68万节课。共有400位教授、45位院士在抖音传递知识。平台内高校直播课观看超10亿次,平均每天有28场。
在这场“网课浪潮”中,杜骏飞教授是非常有特色的参与者、互动者、传播者。他是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知名传播学者、社会教育工作者,从教三十多年,也是 “杜课”自媒体、“杜课堂”书院的创办人。他从自己的多年辅导内容中,精选成册《常识课》,甫一问世,引来各方关注。
本期政邦茶座,邀请到杜骏飞教授,以“网课”的方式谈谈那些杜氏风格的“网课”。
本期政邦茶座嘉宾: 杜骏飞,南京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传播学者,作家、诗人,社会学博士。教育部高等学校新闻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网络传播学会创会会长。南京大学学衡研究院兼职教授。研究领域:互联网传播,新闻理论,传播与中国问题。著有《常识课》《数字交往论》《深度报道原理》《网络新闻学》《弥漫的传播》《花山集》《合唱团》等。
政邦茶座主持人:高明勇 政邦智库理事长
高明勇:这几年在出版界,图书的标题里面出现频次比较高的共性词,比如说逻辑、思维方式、常识,这些词我个人观察,已经变成一个现象。大家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这些词作为一种比如说书名的关键词,实际上也是对咱们社会一个共性的认识在里边。这些关键词之间的关系您有没有思考过?
杜骏飞: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考虑的,每人都有这样的认识,有人叫素质教育,我觉得也很好。从我来说,我是把常识作为一个容器,凡是不能归纳为学校的所谓的正统教育的,凡是不能归纳为学位培养内容的,都被我称之为常识教育。打个比方说,你学物理、化学,你的专业学习里,价值观、想象力和事业激情肯定没人教的,但肯定不能忽略,那这部分属于常识,属于底层能力的培养,是常识。
有时候,我们发现一些人水准比较低,不是低在他知识的多少上,而是他真的没有常识,人格、思想、情感力量都很低。
高明勇:您在南京生活这么多年,我想听一下您如何评价南京这个城市。南京这些年确实还吸纳了不少的人才和知识分子,但是近几年,确实是可能从整个城市的软实力,包括吸引力方面,南京也有一些下滑,我认识有很多人离开南京,到了浙江、上海、广东、北京等地,这个问题,想听听您是怎么思考的?
杜骏飞:
从喜的角度来说,南京这个地方,不管怎么样是全国大学教育的“第三城”嘛,北京、上海之外可能就数南京的大学数量比较多了吧?尤其是大学人口比例。另外,我觉得文教基础、相关的周边配套、城市的发展也还是不错的,也算是准一线城市中比较强的。
但是要说劣势可能也有,比如说产业结构方面的,人才配套政策方面,跟深圳、杭州、上海、北京比还是有点差距。不管哪座城市,其实都如一页纸的正面和反面,那就看这个人才更看重什么。如果你要是觉得,在南京发展得不好,那去其他城市也是正确的选择。但如果觉得在南京也就够了,自不必去北上广,我觉得也要尊重。
所以这件事在学术上讲不能概化。不能用自己的一些体验或者观察,去代替所有人思考,我个人觉得,这是因人而异的。
高明勇:我比较好奇您的一个设想,因为我们之前对书院这块关注比较多,不管是个人兴趣,还是我们智库的一些业务,您说曾经产生建设书院的想法,在书院里边做有价值的对话,您心目中的“有情山水”的案例有哪些?
杜骏飞:
我所讲的“有情山水”,包括书院的概念,他其实是作为古代的文化教育传统,古代没有现代大学,有的只是书院。这些书院起到了一个文化交流和知识塑造的功能,很多书院还是师徒制的,也因此,毫不含糊地包含有常识教育和人格养成这部分。
从某种意义来讲,书院的教育氛围比较接近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教育观念。跟现代大学体系倒有点不太一样,所以这是为什么我会提及书院。并不是说大学里完全没有好的教育观念,而是说,我们还是要把更多古代的传统教育优势,比如类似书院的培养观念捡起来,因为它有它的价值。现在大学规模很大,学生数量动辄几万人,培养像“放羊”一样,无视人的关怀,有可能搞出一些思想问题、性格问题,乃至精神类的疾病,确实需要我们高度关注。
但是,从现代社会特征说,找一个风景区,盖一个书院,我个人认为是没人去做的,也很少有学生。没人去的原因,主要是跟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有关。现代人求学,只会去到大学,现代人如果去听讲座,大概率会上网,不会说打个车,或者学习古人坐个牛车,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完全复古地做书院不现实,但学习书院的传统教育精神,还是有一些价值的。
我现在对书院的看法有了转变,线上这个部分,我认为是更重要的,换句话说,如果是想做公益的话,那可能听众越多越好。如果是个性化辅导,靠互联网产品就不够了,20万人听和20人听,对于老师来说,还是有差别的,回答20万人的疑问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我现在对书院的看法是,要有线上的通道,也要有线下的空间,两者结合,才是现代的书院。“杜课堂”是书院的旗号,今后会继续努力,但愿能达成这一愿景吧。
高明勇:对,尤其是疫情之后,让大家有了多种学习方式的选择。
杜骏飞:
线上部分要高度重视。但我还是坚持要有线下的部分,就像我刚才讲那样,如果你们只有些小视频,没有一些促膝交谈,没有面对面,你大概所谈的那些教化可能要打折扣,你对着空气讲,对着几万人讲,和你面对几个学生现场讲是还是有差别的。
所以我个人的理解,将来我也会继续去找,组建一个比较好的线下“体验店”,毕竟需要一个转播的环境,准备好直播条件,争取把这个书院课程面向全社会。
高明勇:两宋基本上是书院最发达的时候,江西的书院数量一度冠居全国,但为什么在江西很多书院没有延续下来,反倒是一提到书院,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湖南的岳麓书院,因为后来把传统的书院模式实际上是和湖南大学,和现代学制教育是结合在一起的,这是一种形式。
第二种形式,现在包括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一些名校,实际上在正常的学制教育以内,推行书院制。比如清华大学的日新学院,也是按照书院制,把这种书院的模式和学校的常规的学制教育结合在一起。
所以说您刚才讲这个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说把书院放在山里边,放在海边或者放在哪,也许确实比较浪漫,但因为人流量没那么大,也就存在“流量”的问题,所以我说您心目中的山水,比如放在苏州,或者无锡,实际上也是考虑到,您既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同时是比较务实的人,或者说更愿意用实际行动去践行自己理想的理想主义者。您既然提到书院,我认为下一步书院的模式,如果完全靠一己之力,确实会面临很多的困难和挑战。
杜骏飞:
大学里的模式其实是一个现代版的书院。各个大学里的体系,其实林林总总,各有各的追求和规章制度。但是我也听到了一些学生不满意的地方,就是那些所谓书院,跟我所说的那种教育观念还是有差距的。有的是有其名而无其实,比如说你确实建了一个书院,但是你的老师都还是经师,不是人师,书院也不关心学生的身心成长,这样的书院,不过是个书店罢了,跟古代的书院还是有差别的。
高明勇:个人做书院可能更自由,更独立。但确实如您刚才讲的,这有个模式问题,在发展当中确实也会受到很多限制。
杜骏飞:
那种物理性的书院,也有它的价值,我认为不仅是在校大学生需要常识教育,其实很多社会人也需要。我看到那个(杜课)的后台留言,好像中年人留言的积极性更高——我本来是跟青年人讲课的,但是好像收获最大的、共鸣最强的是中年人。这其实就给我带来一个思考,也许这件事在二、三十年前就应该做的,但是当时没做。这也就导致了我们很多那时需要听课的同学已经走向了社会,甚至都已成了社会中坚,但是他们心理还是有一些空缺,还是希望能够有一个场合能够和老师一起聊聊天、对对话,甚至上上课。
顺便说一下,也许这就是现在有很多类似“心灵学”的研修班存在的原因之一。
高明勇:包括禅修,静修、疗愈之类。
杜骏飞:
这样的班有很多,其实这都是因为一个空缺,然后大家各自找自己的方式在弥补它。
不过,精神上的缝补,最终都还是要回到常识的。虚无缥缈的灵修,如果缺少坚实的情感理性基础,那只是一时的安慰而已。
有时候,我被邀请上社会人士的常识课,课上很多人已是成功人士,有的是上市公司负责人,有的是高级干部,还有的干脆就已经是教师了,总之,各种社会中坚力量,都还是有这样的需要。
我个人觉得,这类常识课,也可以理解为是一个书院模式,在此基础上,如果有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大家坐下来聊一聊是很好的。至于说是叫“读书会”呢,还是叫 “课堂”呢,还是叫“书院”,都不重要,关键是给大家一个心灵的寓所,有一个精神栖居的地方就行了。
高明勇:听了您的解释,我也颇受感染。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也希望更多有识之士加入到常识课的社会工程,无论是网上的杜课,还是网下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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