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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碰撞,小提琴家张乐与艺术家秦一峰的艺术对话

澎湃新闻记者 王芊霓
2023-11-24 12:3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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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7日,小提琴研究及制作家罗伯特·布鲁尔·扬在上海雍福会举办了一场个人展览。

生于1967年的扬是一位工艺精湛的大师级制琴师。作为美国小提琴和琴弓制造联合会在伦敦区的主管,扬的手艺和对音乐的热情在界内广受认可。目前,他正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合作,投入到对小提琴艺术深入的研究之中。此次展览不仅展现了扬的才华,还契机地促成了小提琴家张乐与艺术家秦一峰之间的一次深度艺术对话,为艺术界带来了一场难忘的碰撞。

小提琴家与制琴师的“琴瑟和鸣”

罗伯特·扬对珍稀的斯特拉迪瓦里琴板面的微距拍摄作品。

雍福会推出的罗伯特·扬个展精选十五张照片,来自艺术家对六把珍稀的老斯特拉迪瓦里琴板面的微距拍摄。小提琴家张乐受邀鉴赏了这次展览。

罗伯特向张乐展示一把意大利古董小提琴。

意大利小提琴自四百年以来一直成为绘画和诗歌中反复被塑造的对象,小提琴既优美又感性的线条在它被音乐唤醒前一直捕获着人们的想象。罗伯特告诉澎湃新闻,他热爱小提琴,他的职业生涯涉及多个领域:摄影、制琴、哲学。这些身份并不冲突,反而互为补充相得益彰,制琴是实践,哲学是思考,他们都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小提琴家张乐演奏罗伯特·布鲁尔·扬带来的一把古董小提琴。

中国小提琴家张乐也是古董小提琴的收藏家,他签约于美国大都会歌剧院,在国内多个重要交响乐团担任独奏及首席。在张乐的引荐下,罗伯特这次的上海之行也去到了著名当代艺术家秦一峰老师的工作室。张乐说,他们两位都是著名的艺术家同时又都运用摄影对他们所要表达的器物有着源自宿命的热爱。秦一峰的作品中,家具的局部或是枯萎的玫瑰花枝常常在镜头下展示生命的流逝,而“每一把小提琴的前世都是一棵树,我相信他们的相聚定能迸发火花。” 这是张乐的期望。

重力边缘的诗意探索

秦一峰的艺术创作也充斥着矛盾,因为他的照片颠覆了世俗的审美习惯,他把每一位观者放在了与艺术家平等的地位。他的《负片系列》在艺术圈、摄影圈都掀起浪潮。摄影评论人顾铮对秦一峰这一持续经年的影像实践,给了很高的评价,认为这是他“对于摄影原理的本质的思辨的结果”。

2022年,秦一峰的负片作品被命名为“去幻”在北京光社展出。

秦一峰告诉澎湃新闻,他花十年创作负片系列是出于对“矛盾”的概念特别感兴趣,十几年前他的绘画作品《线场》就是通过绘画在视觉上把立体画成平面,“但是这种矛盾冲突还不够”,他想要那种类似于用火制造冰的极致冲突感。2009年,秦一峰在他的另一个颇负盛名的作品《明式素工圆方形制》一书拍摄时,突发灵感,“照相机的诞生,是为了呈现一个物体的立体感,我能不能逆着来,把一个立体的东西拍平?”

把立体的做成平面,曾经牢牢支撑着90年代秦一峰的抽象画创作,他命名为“线场”。但当时是用画的,更顺理成章,如果用客观的相机记录,把物体的立体感消除,矛盾更强烈。于是,秦一峰选择了明代家具的桌角作为拍摄对象,时间选择在正午阳光最亮的时刻,再通过大画幅相机拍摄下来直接选择附片的不同结果。

2013/06/25  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  秦一峰作品

2022/04/17  框110x137.5cm    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   秦一峰作品

2022/06/21    框110x137.5cm  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 秦一峰作品

秦一峰说,这是为了塑造作品背后的第二对矛盾,那就是把最实在的物品从有拍到无。摄像机本该记录阳光下明亮的物体,可是他的作品中要让他们“消失”。秦一峰四岁的外孙吉儿看到他的作品后说:“外公,你为什么把东西拍没有了,我觉得你在做坏事。”秦一峰非常惊喜,他觉得这是对他作品最高的赞扬,因为外孙童言无忌,一语道破了他的艺术背后存在的矛盾性。

秦一峰也和我们谈到了死亡,他坦承作品中被拍摄的物件要表达的是其死亡后的不同状态。他说,当我们欣赏一把完美的椅子或一块上好的木料时,我们也在凝视生命的熵增。面对残缺的美器,秦一峰曾经也会感到难过。枯萎的玫瑰花瓣或家具的残件、已是多余之物,通过拍摄它们,不断深入虚无之境,秦一峰以负片摄影这种具有高度审美和原创性的艺术形式揭示出关于生命与时间的哲学。 

三位艺术家合影

在会面中,罗伯特·扬表示:“摄影的原意就是‘用光作画’,而秦一峰的作品带给他一种通过摄影不断追求最小化的极致体验,秦一峰用光探索暗,用摄影机这种最纪实的技术拍出‘虚’和‘无’,背后的哲学性耐人寻味。当我们面对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我们会直面人性本质中最幽暗的部分,也就是说,我们要去面对并接纳真实。当我们能够勇敢地看向自己阴影的时候,我们可以发现深渊的另一侧也可能是希望”。

秦一峰、张乐:重力的轻盈在逆流中找寻美的瞬间

秦一峰认为今天的艺术,不再是艺术家本人掌握决定话语权的特权时代了,观众是可以把握自身主体性的。他笃信,在追求“把物体拍消失”的过程中,也许灵魂会产生呢?当物质彻底消亡,地球也消失的那一刻,灵魂会不会升腾?秦一峰不断寻求着答案,但他也清楚这是一个不可能的过程。众人都说不可能的事情,艺术家却坚持十年去追求,这背后就是一种精神的力量,艺术的力量。

演奏中的小提琴家张乐。

张乐则认为小提琴与钢琴相比,只有四根弦的小提琴的两个相邻音阶之间没有清楚的界限,其音响、振动、音质在很大程度上由演奏者自己把握,更接近于人声,因而特别适合于表达个人内心的隐秘世界。

秦一峰认为他自己在做从零到一的原创作品,而张乐却认为秦一峰在做一件从一到零(无限)的尝试。正因为小提琴家进行的并非原创,而是对已经被众多大师演奏过千百遍的乐曲的再创作,演奏家本身对于其他“横向艺术”的学习和理解才变得尤为重要。张乐很早就因为对明代家具的喜爱和收藏结识了秦一峰,这次在秦一峰的工作室近距离了解他创作《负片系列》的全过程,张乐觉得意犹未尽。 

小提琴家张乐参观秦一峰的工作室

秦一峰对线条的把握,对那种有和无,虚与实的追求,还有作品最深处似乎要与某种宇宙力量对话的信念也让张乐联想到了和小提琴的关系。因为再娴熟再天才的小提琴家也要和地球重力“较劲”, 小提琴的四根弦、一根弓所摩擦产生振动发出的声音是引力与反重力抗衡共存的矛盾共同体。

此前有媒体曾评论秦一峰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一样,每天追逐正午的太阳,等待阳光彻底消除事物阴影的那个瞬间,一次次尝试将精密的理性计算与极致的感性判断相结合。当记者问到,张乐作为一位成熟的演奏家,是否已经能够比较轻松地享受每一场演出了呢,张乐回答道:音乐是在无形空间中建造出宏伟的宫殿,是对生命力的终极想象及赞美。而演奏家作为音乐的再创造者,他的责任是在绝对尊重原创作曲家的音乐风格及时代背景下把黑白的乐谱以最色彩斑斓的音色和情感用最理性的结构美感呈现给现代观众。张乐认为秦一峰老师勇敢地面对摄影对于绘画的矛盾,同时又挑战照相机对于光影明暗的极限。秦老师似乎在重新定义摄影的绘画性。

在上海雍福会这场展览的余韵中,张乐与罗伯特,两位艺术家在不同的领域里为木质赋予生命。一个是以微距镜头捕捉岁月的纹理,一个是以弓弦描绘时光的篇章。他们对于小提琴的情感,融合了东西文化的精髓,触及了艺术的根本——生命与消逝的循环交响。艺术家秦一峰关于负片系列的探索,似乎与罗伯特的策展有不谋而合之妙。他逆着光行走,在明代家具的精妙构造中寻找那瞬间的无与有,虚与实。

他们都在讲述一个有关生命的故事,不同的是秦一峰的语言似乎充满悲剧色彩:一把完美椅子,一块上好木料,在一股不可逆的衰变中,预示了寿终正寝的静谧。而罗伯特的摄影,带着探索与哲思,从历史与时间的辞典中翻译出对万物存在意义的赞美。

三位艺术家的思想碰撞,如同不断挑战自己与世界的对弈。秦一峰追求的是通过消解物质表象来探寻灵魂的形态,以艺术作品挑战物质世界的极限。而张乐,作为连接两位艺术家的小提琴家,他懂得,无论是秦一峰的深邃探索,还是罗伯特的极致追求,音乐、绘画、雕塑与摄影间的矛盾更尖锐了。小提琴与他的弓,像是对话宇宙的媒介,而他的每一次演出,都是与重力和时间,与生命的舞台共舞的戏剧性瞬间。

艺术的本质,在张乐看来,不仅仅在于表达,更在于如何将这无数个深刻且飘渺的瞬间捕捉、再创,并最终展现给世界。这,正是艺术家们与那位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不同的地方——即使面对重复与无常,也依然热爱光、影、声、色、质感和时间中的故事,通过自己的笃信与探究,让这世界继续美的叹息!

    责任编辑:梁佳
    图片编辑:张同泽
    校对:张艳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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