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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粟书法大展北京将展:笔墨壮阔,百年吞吐
作为中国近现代艺术大家、美术教育家与美术史论家,刘海粟(1896年-1994年)以美术教育与美术创作而知名,“新文化运动的拓荒者”、“近代美术教育奠基人”的评价是对他一生成就的肯定。
事实上,刘海粟先生在书法方面也有着极高的造诣,其晚年书法大气磅礴、笔酣浑厚,一片苍茫浑朴,极具壮阔之美。康有为弟子、知名书法家萧娴曾以《百年创造,百年吞吐》为题评价刘海粟的艺术成就。中国书协原主席、知名书法家沈鹏对刘海粟书法曾评价称,“证之历代大家到刘海粟,所谓‘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可以确定老人书法的意境肯定归于壮美一类。有海粟老人的阅历、学问与精神气质,才有海粟老人的书法艺术,这是千真万确的。”
澎湃新闻获悉,刘海粟先生的首次书法大展将于11月25日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这一筹备半年多的“刘海粟书法作品大展”由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中国美术馆、中国书法家协会、南京艺术学院、刘海粟美术馆(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常州)联合举办。
1976年刘海粟题字赠影予李骆公 (澎湃新闻资料)
1988年的福建人民出版社《刘海粟书法集》内页
刘海粟女儿刘蟾对澎湃新闻介绍,这次展览也是她父亲刘海粟的首次书法大展,展出的书法作品有150多件,展出内容极其丰富,有巨幅大字,也有信札、对联、小稿、手卷、诗词,以及画中题字等,主要来自刘海粟美术馆、南京艺术学院及社会收藏等。
“我父亲确实是以绘画与美术教育而知名,但我父亲对书法花的力气也极大,他年轻时从康有为先生学习书法,晚年书风又一变,甚至有评论以为,相比较他的画作,我父亲的书法或许可称得上是第一。其实早在1988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即准备出版《刘海粟书法集》,沈鹏先生专门写了序言。这次展览缘起于去年几位喜爱我父亲书法的同道提议举办,后来与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先生联系,吴为山馆长当即表示应该早点办这样的展览,弘扬海老的精神,中国书法家协会也十分支持这一展览,南京艺术学院与刘海粟美术馆更是鼎力支持,可以说,这一展览是多方合力的成果,相信对我父亲的艺术研究会起到较大的促进作用。”刘蟾说。
刘海粟先生挥毫旧影,右为其夫人夏伊乔
刘海粟(1896年3月16日—1994年8月7日),字季芳,号海翁 ,江苏武进人,17岁(1912年)与乌始光等在上海乍浦路创办上海图画美术院,后易名上海美术专门学校(下简称上海美专),1921年,与康有为结识,随拜入康门游学问字。刘海粟的书法有著坚实的基础,从小习写唐代颜柳诸大家及宋代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在师从康有为学习书法与诗文,不仅扩宽了他的视野,为他日后的书法道路奠定了坚实基础。康有为的书法集汉隶北碑南帖之大成,他晚年碑帖兼得,熔冶诸家,以汉魏用笔,行书结体,书法天马行空,有龙腾虎跃之势。
刘海粟书法《精神万古,气节千载》
刘海粟《藏真》
在书法上,康有为主张应从鐘鼎石鼓入手,提议要他先写“石门颂”,再写“石门铭”,并授以康有为所著《广艺舟双楫》一部书法,康有为尊碑不尊帖,特别看重汉碑。康有为认为:“北碑浑涵质朴,庄穆厚重,格调高。学书应该广搜博览,不要独宗一家”。这段时期,海粟大师写得一手“康体”,几近乱真。其后,海粟大师书法博众家之所长,集群英之荟萃,兼容并蓄,不拘一格,自成一体。
刘海粟书法
他深钻钟鼎文,潜心《毛公鼎》和《散氏盘》等的摹写研究,深得圆浑凝练之致,补好金石篆籀这一课。他自幼养成的悬腕中锋运笔,使笔致虚灵,神情飞动,一直坚持了下来,不但见于中国画也运用于油画。而绘画的造型意趣,却又渗入于书法的‘分行布白’中。如用笔的繁简、大小、粗细、疏密、斜正,用墨的黑白、浓淡、干湿、虚实,从整幅统一变化的美学效果著眼,自成一种画意盎然的‘雨夹雪’书体,分外引人入胜”。
康有为在传授刘海粟书法时强调:“学书应从钟鼎、石鼓入手”,他的一整套“尊北碑、重形变、强力度”的书学观念,影响了刘海粟书法的实践和理论。
刘海粟先生书法
正如沈鹏先生1988年在为《刘海粟先生书法集》所做的序言中所记:老人“从篆入”但决不像有些迂腐学者走入小径。他讲究多方博采;他尚厚重,却又爱好“拙而生秀”。海粟老人的书法达到崇高境界,应当归功于他学书的正确途径。青年时代的刘海粟曾经受康有为书体很重的影响,(如对联“逸气感清淑,良辰入奇怀”)以后很快度过追踪形似的阶段。碑与帖交叉练习,使老人书艺建立在广阔的基础上,不褊狭,不刻急。1927年后他曾数临《散氏盘》、《石门铭》、《石门颂》,后又间隔着苏轼、黄庭坚、米芾,分别取其“趣”、“韵”、“姿”;临写《毛公鼎》,间隔着张旭、怀素,取其狂放不羁;数十年来学篆书与行、草、楷齐头并进,其中颜真卿的影响始终贯穿着。老人的书法正因为渊源有自,所以功力不凡;正又因为不独宗一家,所以显出多姿多彩。仅从浩如烟海的书法作品中所选出的少数墨迹,我们就可以欣赏到《康有为墓碑》的端庄凝重,笔无妄下。碑文结语“公生南海,归之黄海。吾从公兮上海,吾铭公兮历沧海。”一唱三叹,慷慨而有余哀。还有像《水龙吟·铁骨红梅》经过石刻,萧散含蓄;一派魏碑风范。《秋兴八首》、《百寿杖》、《归去来辞》,则是代表了老人常见的行草书的风貌,连绵奇崛,转折处不稍懈怠,如枯藤老树之盘根错节,如蛟龙虺蛇之腾空排云。
晚年的刘海粟在挥毫作书
刘海粟墨迹
刘海粟墨迹
刘海粟先生的信札也极具特点,多以皮纸或宣纸裁成横幅直接写就,无论叙家常,问寒暑,都是真性情流露。白话中杂文言,并不生涩,却增添了风采。作为书法看,无拘无束,不囿一格。
刘海粟先生信札局部
刘海粟先生信札局部
刘海粟先生信札局部
刘海粟先生信札局部
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在《刘海粟书法作品大展》前言中说:“刘海粟的泼彩以深厚的书法功力为根依托。其非凡的书法造诣得自商周金文的凝朴古意和宋元法书的牵连映带相权合,运笔风光流转,线质劲足神完。游龙般透迤矫健、崩云般浑莽凝厚的线条在层层叠加的着色程序中发挥了骨架结构的支撑作用,有效地规避了泼彩较易产生的轻飘和单薄。在此,刘海粟把中国画中的色彩提升到与水墨并峙的地位,深度拓展了中国画的色彩谱系。刘海粟所弘扬的道,是优秀的中华文化。他通过比较研究,看到印象派以来欧洲的世界艺术方向与中国美术发展之间具有某种逻辑暗合。无论创作还是理论,个人抑或体制,刘海粟的实践和思想几乎涉及中国现代美术领域的所有重要方面。”
一些研究者认为,从书法的角度研究和解读刘海粟。从中也可以体会到海粟先生晚年何以进入金石用笔的苍茫浑朴,他的以“以书法用笔入画”不仅仅在中国画中,其油画笔触也倾向于此风格,且涂写也多具有写意的气韵和动感。
刘海粟画松中的书法长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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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沈鹏:《刘海粟书法集》序
为海粟老师的书法集写点文字,迟迟不思握管,私下总有些“不敢赞一词”的心理。但沈文同志却来信转达海老的话,那意思竞说由我执笔是再好不过的。
海老海涵。他对后生的爱护、鼓励,奖掖,令人感动。从17岁开始即创办图画美术院的美术界前辈,毕生为美术界培养的人才岂止是“桃李满天下”一语所能道尽。我每见海老,留下印象最深的便是他的豁然大度和循循善诱。历经将近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露,老人身上积淀了那么多的智慧、仁厚,那么深邃的洞察力。作为晚辈,他值得我学习的何止一两门艺事。
1988年的福建人民出版社《刘海粟书法集》
刘海粟 《临东坡行书》 1942年 纸本书法 上海刘海粟美术馆藏
海老嘉惠后学,我们可以追溯到他的一生,看作是他全部人格的一个表现。但是如果从他青年时代算起,只说一件事——南海康有为对他的影响,也具有不可忽略的重要性。我曾多次听海老谈他青年时代师事康有为的经过。当刘海粟年仅26岁,康有为早已是名扬天下的耆宿,而刘海粟在事业上的建树,使康有为第一次见面发出了“你是刘海翁的儿子吗?”这样的询问,——每次说到这里,海老常常陷入欢快的回忆,发出爽朗的笑声。1921年,康有为乐育英才,收刘海粟为学生,教他书法与古文、诗词。从此,由整个社会和艺术历史滋养成长的刘海粟的一生中,康有为也产生了种种或隐或显的影响终于不可磨灭。
而康有为对待后辈的热情与教诲的精神,肯定也积聚为刘海粟身上可贵素质的一个来源。海粟老师巨大的热情,能够一连几个小时面对一个初学画者滔滔不绝地讲解“六法”,面对一个初学书法的青年从甲骨文开始讲起一直说到书法的流绪与出新。人们不会忘记,他已是“百岁开二”的老人,是一位世界讲台上的艺术大师,然而,上述小事更足以表明他是一个具有赤子之心的长者。
在书法上,康有为对当时以及后代的影响是世所公认的。针对书坛馆阁体为代表的萎靡风气,清代自阮元启端开辟了碑学道路,经过包世臣发扬光大,直到康有为集大成,形成了完整的碑学体系。当刘海粟从康有为手里接过老师所赠《书镜》(即《广艺舟双楫》)的时候,也即奠定了刘海粟一生的书法道路,康有为一整套重体变,尊北碑,强调笔法力度等等思想,确定了刘海粟的理论与实践的走向。
“学书必从篆入”。海老经过几十年实践得出的经验之谈,同当初康有为教他“学书应从钟鼎、石鼓文入手”一脉相承。
“从篆入”,以尊碑来说是追本溯源,以中锋用笔来说是必由之路:“从篆入”,为海粟雄浑、宽博的书风奠定了重要的根基。海老雄浑、宽博的书风必然要以篆书为支柱,虽然书家在登堂入室之后,所涉猎的远不限于篆书一体。
古人常将书法当作余事。按照“文以载道”的儒家观念,诗词是文章之余,书法之类更在其余了。书法艺术的功利作用与文章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也不足以比诗词,然而文人墨客往往在书法艺术当中见出真性灵,真情感,因此书法的作用又是文章、诗词不能替代的。刘海粟作为一名学养深厚的艺术家,尊重传统又反传统的“艺术叛徒”,无论是他的雄肆豪放、浓丽沉厚的油画,或是苍茫华滋、纵横洒泼的中国画,都极富浪漫主义精神,可以说是至老而愈深广。这种绘画创作中的浪漫主义精神,其实也是老人一生特殊经历、素养、精神,气质、个性等等的集中、升华。早在1930年即他获得比利时独立一百周年国际美术展览会国际荣誉奖的那年,在写给友人的信中便有“誓必力学苦读,旷观大地”的豪壮语言,它用独特方式表达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将近一个世纪的风霜雨露,老人畅游五洲,九上黄山,战逆境,历险阻,矢志不渝,老而弥笃。直到1985年重游巴黎冒风雨登铁塔感极而赋“云涌风驰九十秋,攀登忘喜亦忘忧”,真是何等胸怀,何等境界!潜意识中最深的积淀,对雄浑、宽博书风的形成起了难以估量的铺垫作用。证之历代大家到刘海粟,所谓“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孙过庭语),岂是区区点划所能道其底蕴?“学如其人”,又岂是某些简单的社会学概念所能译解?我们即使将绘画对海粟老人书法的直接影响撇在一边,单看精博的论著与豪迈的诗词,也可以确定老人书法的意境肯定归于壮美一类。——“学如其人”包含着相当宽泛的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字”,不可能是“人”的全部众多侧面的反映,但“字”不可能不是人的某个侧面,某种折光的反映。有海粟老人的阅历、学问与精神气质,才有海粟老人的书法艺术,这是千真万确的。
刘海粟书法
海粟老人“从篆入”但决不像有些迂腐学者走入小径。他讲究多方博采;他尚厚重,却又爱好“拙而生秀”。海粟老人的书法达到崇高境界,应当归功于他学书的正确途径。青年时代的刘海粟曾经受康有为书体很重的影响,(如对联“逸气感清淑,良辰入奇怀”)以后很快度过追踪形似的阶段。碑与帖交叉练习,使老人书艺建立在广阔的基础上,不褊狭,不刻急。1927年后他曾数临《散氏盘》、《石门铭》、《石门颂》,后又间隔着苏轼、黄庭坚、米芾,分别取其“趣”、“韵”、“姿”;临写《毛公鼎》,间隔着张旭、怀素,取其狂放不羁;数十年来学篆书与行、草、楷齐头并进,其中颜真卿的影响始终贯穿着。老人的书法正因为渊源有自,所以功力不凡;正又因为不独宗一家,所以显出多姿多彩。仅从浩如烟海的书法作品中所选出的少数墨迹,我们就可以欣赏到《康有为墓碑》的端庄凝重,笔无妄下。碑文结语“公生南海,归之黄海。吾从公兮上海,吾铭公兮历沧海。”一唱三叹,慷慨而有余哀。还有像《水龙吟·铁骨红梅》经过石刻,萧散含蓄;一派魏碑风范。《秋兴八首》、《百寿杖》、《归去来辞》,则是代表了老人常见的行草书的风貌,连绵奇崛,转折处不稍懈怠,如枯藤老树之盘根错节,如蛟龙虺蛇之腾空排云。除此以外,老人的书法还有两点是我特别感兴趣的,在此一提。一是他的信札,无论叙家常,问寒暑,都是真性情流露。白话中杂文言,并不生涩,却增添了风采。作为书法看,无拘无束,不囿一格。古人重视文人信札是有道理的。宋代韩元吉曾谓蔡襄简札“语简而意亲,无复世俗不情之态,前辈尺牍多类此,可敬而法哉。”返观蔡襄其余诸作,论者谓“如礼法之士⋯⋯不散少有舒肆之意”(张栻)以上略引数语以见简札被人重视之原由。再是刘海粟临写的《群玉堂帖》中米芾自叙学书部分,吸收原作的跳荡骏快,又参以己意,这份临书稿是老人在“文革”身处逆境的情况下与夫人夏伊乔独处陋室,搜拣旧藏残损的印本用破笔碎纸临写的,老人自喜“写来别有风味”,其时正是1967年3月,室外锣鼓喧天之际。我读着老人的临书,揣摩字里行间宁静淡远的境界,一点看不出动乱环境的干扰,越发觉得难能可贵。
“画法关通书法津”,作为画家兼书法家并且精通“六法”理论的刘海粟,在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经营位置、传移模写诸方面,都能将书法与绘画的基本道理互相沟通、渗透。绘画滋养书法,书法给绘画的笔法、构图等等提供了基础。而刘海粟确认“中国画最大的特征,就是一个‘意’字,‘气韵生动’可以说就是‘意’字的最高境界”,这与他的“画家乃表现而非再现”的观念一脉相通。半个多世纪以来,海粟老人一直为争取表现和创意而不懈努力,融今古,通中外,以至不断在各门艺术中找寻通感、共性,丰富表现力。刘海粟画上的色线,不但采自中国传统书画,并且,按老人自叙,“在一定程度上,我感到有塞尚、高更、梵高、莫奈、蓬那等强烈的色彩和简练线条的影响。”刘海粟书法中的线条运动,也是在“气韵生动”的原则驱使下不断争取表现、创意的轨迹。作为画家兼书法家的刘海粟,书法对绘画还有一个直接功能,那就是在画上书写题记。海粟老人告诫后学:“画家要多练几种字体,以适应不同画面之需要,⋯⋯莫要死抱住一体不变。”古代画家石涛、扬州八怪便是这样做的,海老切身经验也是这样总结的。老人题画,以他广博的学识,兼长诗、书、画的才能,题“大鹏”时用米芾《多景楼》句;“云移怒翼搏千里,气霁刚风御九秋”,题“葡萄”有《怀素自叙帖》中形容怀素草书的名句:“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读来令人叫绝,非通才是想不出这等妙句的。老人如何稔熟古人名迹并自觉地将狂草入画,已经是很清楚了。
刘海粟先生书与画
刘海粟先生早年书与画
刘海粟书与画
刘海粟书与画
写至此,我又想起以上引用过的“攀登忘喜亦忘忧”的佳句。将近一个世纪云涌风驰的岁月积淀在老人心田,一切都渐渐淡去,忘却;潜意识层中的凝聚着的智慧,是那样惊人的丰厚,不断地输送出创造的灵感,激发起创造的伟力。就在笔者写作本文的不久以前,海粟老人还在不停笔地挥写六尺至盈丈的泼墨山水与行草。毕生执著艺术的“艺术叛徒”,他的无穷的力量来自现代生活与历史传统的底蕴和二者的交叉点。
198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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