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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人的商业之道
·“缺钱、缺流量、缺客户、缺渠道”,今年各行各业的生意不好做,很多实体经济老板有了求变的心态,希望通过数字人来寻求新的商业机会。
·和半年前相比,目前市场上做数字人的公司体量变大,有越来越多的企业服务商开始竞争布局数字人赛道,此外,制作数字人的价格变得更低。
“2023每一家企业都需要一个数字人。”11月上旬,上海鲲之益人工智能高新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鲲之益”)创始人兼总裁曹颉坐在位于上海市青浦区e通世界科创园的高层办公室里,面对着窗外的风景,告诉澎湃科技(www.thepaper.cn)记者。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看起来自信满满,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前往鲲之益参观、咨询的每一波客户走到数字人绿棚录制间时,都能看到贴在录制间墙壁上的这句话。
淘气叮当数字人绿棚录制间墙壁上贴着“2023每一家企业都需要一个数字人” 以下图片均为澎湃科技记者喻琰拍摄
成立于2017年的鲲之益此前主要通过架构算法模型,研发各类人工智能核心技术,为中小企业、不同商户提供智能人机交互平台服务。自今年推出了一款名叫淘气叮当的AIGC智能数字克隆人后,鲲之益迎来了业务量的爆发式增长,曹颉回忆说,“订购量今年新增了700多家。你要是上半年来,办公室里全是想来做线上业务的老板。”
曹颉笑称自己并非跟风做数字人业务,他们早在2022年开始做自研的数字人,“当时想的是为品牌方服务,不小心踏上当下比较火的数字人的赛道的。”曹颉妆容精致,一身商务套裙,每天都要接待各类来公司参观的重要客户。
伴随着Gpt-4的发布,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成为新风口,不少商家陆续开始布局数字人业务。为直播电商提供数字人运营服务的蚊子会是业内较早嗅到数字人风口的机构,其创始人兼董事长王俊桦在接受澎湃科技采访时表示,“跟风去做AI数字人的企业,到明年预计会有一大批公司受到重创。”但澎湃科技记者发现,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入局数字人,相比上半年,现在的数字人市场已经开始有所降温。
“每个公司都需要一个数字人”
数字经济学者、工信部信息通信经济专家委委员刘兴亮是一位喜欢拥抱新鲜科技的人。从今年3月开始,刘兴亮在视频号栏目《亮三点》里尝试用数字人录制更新节目内容。视频内容制作非常简单,在绿幕棚里采集了自己的形象后,他只需要录制一段语音,把视频脚本发给后期团队,一条视频很快就能完成,“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刘兴亮说。原先,录制一期真人出镜的视频,从脚本、录制再到后期剪辑,怎么也需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很难保证每天都能按时按量完成。换了数字人分身后,日更再也不是问题了。
数字经济学者刘兴亮在数字人的采集室内录制 来源:受访者提供
有观众曾在视频号下留言说,“刘老师,你这一看就是数字人。”不过,刘兴亮并不介意被认出来,他得意地告诉澎湃科技记者,“数字人帮我出镜,这样就不会耽误我喝酒了。”在他看来,现在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个数字人分身来提高生产力,“现在就是速度至上、效率至上。”刘兴亮兴奋地说。
数字人仿佛一夜之间开始普及。做旅游业的刘东(化名)最近也在考虑通过数字人打造24小时直播,带货旅游门票。
刘东做的业务原本非常传统,在上海某地标性建筑下布置几个旅游网点售卖。受疫情影响,刘总线下业务做得并不好,他了解到可以用数字人直播后,决定转线上电商业务。
“我自己当主播开播不太现实,用数字人直播可以实现24小时不间断直播,也不用考虑人力成本。”刘东计划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同时起20多个相关自媒体号卖公司的旅游票,打造矩阵式直播。他给澎湃科技记者算了笔账,如果20多个自媒体号同时直播,一个号保守估计一天能有3000多块钱的营业额,20多个号同时起播的话,一天可以产出6万块的旅游套票。
三个原因促成数字人大爆发
在曹颉看来,数字人业务量迎来爆发式增长离不开以下三点原因:其一,Gpt-4的爆火带动了更多公司开始布局AIGC,催化了市场的火爆程度;其二,今年各行各业的生意不好做,很多实体经济老板有了求变的心态。“过去做线下的老板,想的是如何把线上商城做起来吸引更多的客户。在降低成本的情况下,拿到和过去同样的结果。”
曹颉分析认为,数字人爆发还离不开技术迭代。百度、阿里、腾讯这类互联网行业巨头都宣布研发出自己的大模型,“技术的迭代越快,最终都是企业想用更少的人做更多的事情。”在曹颉的观察里,来他们公司购买或咨询数字人业务的企业,普遍都跟旅游业的刘东情况相似,希望通过数字人来寻求新的商业机会。“缺钱、缺流量、缺客户、缺渠道。”曹颉总结,这类企业此前一直专注线下实体,对线上业务完全不懂,突然看竞争对手在线上做起电商,一个月有四五百万元的营收,一下压力很大,便来寻求新的商机。
“纯做技术、纯做实体现在不行,没有线上业务就不能更好地去变现,只能烧更多投资人的钱,这样企业也养活不了自己。”曹颉和公司员工对前来参观或咨询的公司不胜其烦地强调数字人的商业之道,强调布局线上直播业务有多么重要,“得打造视频直播矩阵!”
淘气叮当公司展示数字人直播间
公司业务量陡增后,曹颉将公司的研发团队人员从原先20人扩增到40多人,集团总人数增至200多人,大幅削减在宁波的电商主播。曹颉称,技术的迭代速度过快,必须要将主要精力集中在研发上。
“用数字人直播来增效是在赌一次小概率事件”
不过,用数字人做24小时不间断直播,真的能实现降本增效吗?至少张晓(化名)并不这么认为。她今年刚满30岁,曾在上海一家数字技术公司担任首席运营官,如今从公司辞职创业。在上家公司担任首席运营官期间,她曾负责公司的数字人直播电商业务,帮公司做过几场数字人主播直播。最后一次用数字人直播,是在2022年冬季,开场没播多久,很快就因违反抖音平台政策,被关进抖音平台的“小黑屋”里。
这并非是第一次被抖音平台封禁,张晓总结了被封的原因,可能与数字人内容表现力差、伤害用户体验有关,最终被抖音平台判断为录播。
张晓认为,数字人主播最终还是无法取代真人主播,很多真人主播直播一个小时就可以卖出价值10万元的货,用数字人可能要播八个小时,才能卖出去两三万元的货。
但数字人成本低是真的,企业养一个主播至少要给8000元的底薪,而且主播流动性又大,折合算下来,“降本确实降本,但增效并不是特别大。”张晓说。她形容商家用数字人直播来实现增效的过程就像在赌一次小概率事件。这类企业会用类似“打造24小时数字人直播矩阵”来追求更大的曝光和潜在收益。
为什么需要24小时不间断直播、为什么要开直播矩阵?张晓分析认为,因为这类企业想赌一把,他们相信某一个账号在抖音、百度平台的算法流量机制下有可能会成功,但这种方法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和风险,“平台机制和算法经常在变,企业需要不断地测试,找到流量数据最好的号去主攻。”
“为什么这个真人说话很傻”
王俊桦观察发现,和半年前相比,目前市场上做数字人的公司体量变大,有越来越多的企业服务商开始竞争布局数字人赛道,此外,制作数字人的价格变得更低。
“1000多块、2000多块钱的都有公司在搞,说明生意不好做,这其实是一种重创的表现。”王俊桦坦言,行业内很多对外售出价格低的数字人实际上是伪数字人,“技术玩的还是2.0那一套,真正的数字人对外价格不可能这么低。”
王俊桦称,web2.0时代的虚拟人更像是纸片人,互动感差,不能很好解决消费者提出的问题。
张晓也认为,数字人如果要真的做到完全像真人,还得历经多次技术迭代。目前,很多品牌电商使用的数字人质量良莠不齐,至今数字人经历了三次迭代,1.0是3D动画数字人,2.0是动作捕捉数字人,3.0是1:1真人数字人,有的直播电商、抖音短视频号中使用的数字人,还是拿web2.0的玩法在“模糊视线”。
不过在曹颉看来,数字人主播价格很多,是为了满足不同企业的需求。曹颉称自己早在今年3月就已提前预判,Gpt-4发布后的半年时间,做AIGC数字人的基本会进入到百花齐放的阶段,但到了八九月份以后,盲目杀入赛道的品牌越来越多,死掉的数字人制作公司大多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最终被市场淘汰出局。
“一些企业虽然看到市场机会,但缺乏产品迭代能力,导致产品质量滞后。”曹颉指出,数字人领域的受众群体相似,竞争激烈,产品力、运营服务和市场推广能力都是企业取胜的关键要素,“能活下去的企业一定需要快速实现技术迭代,这样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
王俊桦则在澎湃科技的采访中多次提到数字人AI主播存在的风险问题。一是肖像权的风险,第二消费者体验还是没有真人主播那么好,第三,数字人技术迭代的问题。
在王俊桦看来,目前国内大模型、AIGC的技术还没有真正达到能够把数字人驱动跟真人一样的能力,回复的速度、温度和效果远不及真人,消费者会造成一定的认知误差。“看上去像是真人,但为什么这个真人说话很傻呢?这样也会让品牌方形象受损。”王俊桦毫不遮掩地说。
未来,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数字人吗?
张晓坦言,当下的数字人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它是一个工具,“你自己有能力、有创造力,AIGC数字人技术只是一个辅助工具,它做很多东西是没有灵魂的。”相较于虚拟人、数字人,人类有独一无二的行为、性格、感情、记忆、信念、态度和价值观,这是人类与技术的边界。技术的迭代虽然让数字人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外表,但无法让数字人拥有人类的灵魂。
未来,我们每个人是否需要一个数字人?
上海交通大学计算机科学与工程系教授盛斌在接受澎湃科技采访时认为,技术的发展让当下的人们开始思考传统的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之间的关系。对于当下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在数字世界或网络空间中度过的时间可能已经超过在真实世界的时间。
盛斌称,有人将现在的人类生活比喻成“一种两栖动物”,既存在于数字世界又存在于真实世界,每个人是否都需要在数字世界中拥有一个自己的虚拟分身,取决于个体对生活的追求。
“有些人可能坚持追求纯自然或线下的生活方式,他们并没有感受到数字化对他们的生活产生的影响。如果这项技术能够提供更好的人机互动或改进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互动方式,那么它将会有更广泛的需求。不过是否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数字分身,这仍然取决于个人生活方式和个人需求。”盛斌说。
曹颉计划公司今后将重点放在交互式AI服务的研发上。她感慨技术在不断迭代的过程中,人类没有被满足的需求会被机器替代。
她说未来将尝试做两个方向的数字人,一个作为人类真正的助手,一个是我们人类精神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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