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峰：国际地缘政治新变局下的中国天然气市场

作者：杨汉峰 新加坡金鹰集团中国公司副总裁、资深能源战略专家、知名能源翻译（《能源大重组：转型中的全球LNG市场》等近10部外国能源书籍译者）

全球范围内，任何地缘政治冲击与博弈都会对世界战略商品产生深远影响。近年来，国际地缘政治局势剧烈动荡，并层出不穷，能源价格随之剧烈波动。俄乌冲突以来，国际天然气市场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荷兰TTF天然气现货价格一度创下96.3美元/MMBtu的历史高点，同比上涨了137%。亚洲市场受全球整体供应紧张影响，东北亚LNG现货价格也创下72.2美元/MMBtu的历史新高，上涨幅度达138%。然而，相对来讲，中国天然气市场是一个相对封闭比较独立的市场存在。但是，在日益复杂多变的国际政治经济形势下，中国天然气市场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中国天然气行业坚持供需两侧协同发力保供稳价，尤其是冬季采暖季天然气保供，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绩。从某种意义上说，健康的中国天然气市场为稳定全球天然气价格及行业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

地缘政治因素为全球天然气市场带来新的不确定性

2022年，世界天然气产量达4.04万亿立方米。同期，世界天然气消费量3.94万亿立方米，同比下降3.1%。这主要归咎于新冠后疫情时代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国际气价异常高位、替代能源利用增加等主要因素。2023年，全球范围内油气勘探与开发资本性支出增幅达33.1%至4934亿美元。这为后期新油气发现及产能建设奠定了基础。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俄罗斯断供欧洲天然气，俄欧管道气贸易大幅下滑，欧洲部分气田缺少有效增产，库存需求旺盛。欧洲诸国未雨绸缪提前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在全球范围内索货，以期避免寒冬缺气影响工农业及居家生活。此时，LNG再一次显示出它的灵活性。霎时间，全球LNG贸易流向发生显著变化。部分LNG运输船调头驶往欧洲，以追求更高利润。随着全球LNG贸易量激增，船运市场运力顿觉不足，船运费率明显上涨，进而引爆新一轮全球LNG运输船建造订单热潮。

10月以来，巴以爆发新一轮大规模冲突，两国背后大国博弈暗流涌动。截止目前，冲突已经影响到了天然气市场，从以色列发运到埃及并转化为液化天然气运往欧洲的量已经在减少。卡塔尔、伊朗，土耳其等中东国家相继表态支持巴勒斯坦。如果冲突进一步扩大，或将导致局势复杂化，进而影响整个中东地区油气供应。有国际问题专家称，巴以冲突已将中东变成“火药桶”，随时可能爆炸或失控。国际地缘政治风险加剧，为世界天然气市场带来新的不确定。如果伊朗被卷入巴以冲突，霍尔木兹海峡的海洋油轮及LNG运输船运输也将面临被地缘局势影响的可能，这必将对全球天然气供应带来巨大影响。

地缘政治博弈会导致能源生产国受到冲突影响造成能源产量下降，或者出口受限等。类似俄乌和巴以这些冲突在中长期也会抑制能源的开发投资，进而造成当前以及未来预期的能源供应下降，或者导致国际能源价格的快速上升。原油价格受到地缘政治冲突的影响最大，天然气价格受到的影响次之，而煤炭价格则较少受到地缘政治冲突的影响。

当然，影响世界天然气市场的因素很多，除了地缘政治，其他主要因素还包括各国碳达峰碳中和行动、经济运行不稳定、金融危机、制裁与反制裁、极端天气频发等。诸多因素叠加影响全球天然气供需严重失衡，天然气市场急剧震荡，价格大幅飙升，特别是欧洲天然气和全球煤炭价格屡创历史新高，继而对全球天然气市场稳定以及经济发展构成严重威胁。

全球天然气市场动荡对中国天然气市场的影响

作为世界上原油和天然气进口第一大国，在当前地缘政治因素引发能源价格动荡不定的形势下，中国本着审慎态度对应能源供应安全可能面临的中长期影响，并从长远战略视角优化调整天然气跨境通道布局和能源转型路径。

长期以来，俄罗斯天然气的主要出口方向是欧洲。卡塔尔、澳大利亚依靠LNG打通欧洲和亚洲市场。美国作为最近新兴崛起的天然气出口国，迫切需要寻找新市场。这意味着美国LNG会更大规模地涌入欧洲和亚洲市场。这将会对全球天然气出口格局产生重大影响。俄罗斯急需继续拓展天然气出口。如果欧洲无法成为潜在的增量市场，那么中国及亚洲其他目标国家将是俄罗斯天然气出口未来主要的增量方向。

巴以冲突仍在继续，欧洲TTF天然气11月期货价格一度大涨。雪佛龙公司关闭了在以色列的一处天然气生产平台，是此次天然气价格拉涨的直接原因。国际政治专家称，巴以冲突不会像俄乌冲突那样持续很长时间。另外，巴勒斯坦与以色列均不属世界主要油气生产国。因此，此次冲突造成的这次短暂的“天然气危机”，大概率是一次临时的“脉冲”危机。巴以冲突带来的天然气价格跳涨更多反应的是一种市场担忧情绪。

在油气富集的中东地区，巴勒斯坦算是一个贫油贫气国。这一点不得不说是巴勒斯坦的一大遗憾。以色列主要有三大气田，除了塔玛气田（Tamar）和利维坦气田（Leviathan）之外，还有凯瑞诗气田（Karish）。2022年，以色列天然气产量总计为219亿立方米，创历史新高，仅占全球天然气总产量的0.5%。其中，利维坦气田产量为114亿立方米，塔玛气田为102亿立方米，凯瑞诗气田 0.3亿立方米。如果因巴以冲突导致以色列国内自身三大气田关闭，其国内天然气消费量需要从全球其他市场补充，但其仅占全球消费量的0.3%，对全球市场扰动有限。另外，2022年以色利国内自身消费天然气127亿立方米，另有92亿立方米出口至埃及和约旦，对其他主要天然气市场则尚未有直接出口。此次巴以冲突可能受影响较大的是埃及。目前，埃及有两个LNG出口终端，分别为500万吨/年和720万吨/年。这两个出口终端允许埃及和以色列向包括欧洲和亚洲在内的国际目的地出口LNG。2022年，埃及的LNG出口量达800万吨。2023年，由于埃及国内夏季需求增加导致埃及暂停了LNG出口，其LNG出口量降至750万吨，主要运往欧洲和土耳其，少量运往亚洲。如果巴以冲突升级导致以色列对埃及出口停止，或经一步影响埃及的LNG出口。

中国签订的LNG长协大都与油价挂钩，因此本两轮国际地缘政治对中国影响很小。但是对近几年的LNG现货价格影响较大。中国采购LNG现货只是对国产气及进口管道气的必要补充，而且少量现货进口仅发生在冬季天然气保供短时间内。因此，整体来讲，本轮俄乌及巴以冲突对中国天然气市场影响很小。

今冬明春天然气供需基本平衡 资源落实有保障

纵观近年来中国深入推进能源革命，加大油气资源勘探开发和增储上产力度，加快规划建设新型能源体系，推进能源绿色低碳转型和高质量发展。面对能源发展新形势新要求，中国天然气行业持续加快产供储销体系建设，提升供应保障能力，完善市场体系建设，推进国际交流合作，增强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实现行业高质量发展。天然气在新型能源体系建设中已经扮演能源保障主力军角色。

2022年，中国全国天然气消费量3646亿立方米，同比下降1.2%。天然气消费结构显示，城市燃气消费占比33%，工业燃料占比42%，天然气发电占比17%，化工用气占比8%。2022年，全国天然气产量2201亿立方米，同比增长6%，这得益于中国油气企业连年加大勘探开发投足，致使连续六年中国国内天然气增产超100亿立方米。2022年，中国进口天然气1503亿立方米，同比下降9.9%。其中，管道气进口量达627亿立方米，同比增长7.8%。LNG进口量达876亿立方米，同比下降19.5%。天然气“全国一张网”及沿海LNG接收站以及地下储气库作用综合发力，高效调节资源配置，起到了上、中、下游产业链协同发展效应。

中国天然气价格机制受政府监管指导，市场化定价趋势也在加强。目前中国是东北亚唯一具有自产气、管道气进口和LNG进口的天然气消费大国。中国天然气定价机制呈现出三种机制并存的态势。国产天然气基于“成本加成”原则定价。进口 LNG 合同价格与原油价格（JCC）挂钩，并通过引入S曲线等封顶机制，规避一定的市场风险。进口管道天然气来自中亚国家，其定价方法被国际天然气联盟描述为“双边垄断”的政府谈判价，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笔者认为，中国的天然气定价可依据国内市场建立自身的净回值（NET）定价体系。

进入11月份，中国各地气温逐渐下降，部分地区已经开启集中供暖，全国逐步进入今冬明春天然气保供阶段。随着稳经济、促发展一揽子政策逐步发力见效，天然气需求呈现较快增长。预计2023全年中国国内天然气消费量将增加至月3900亿方，同比增长5.6%。2024年全国天然气消费量有望进一步提升，预计消费量将进一步增加，用气量将达4120亿方，增加240亿方，同比增速6.2%。

展望

展望中国今冬明春天然气保供形势，供应侧将发挥国产气和LNG进口长协保供稳价的“压舱石”作用。在灵活调节的LNG现货采购基础上，通过天然气资源池平抑市场波动并确定价格。中国中央政府持续发挥强有力的综合指挥协调作用，央企三大石油公司充分发挥“三手联奏”优势，加强供应保障，地方能源国企竭力协调下游市场供应。

从需求侧角度，下游用户立足多能互补，发挥煤炭兜底保障基石作用，优化调整用气结构，同时发挥市场调节作用，可中断用户等快速响应以最快时间内平衡供需关系。

可以预见，中国整个天然气行业将形成“全国一盘棋”，整个价值链将主动有效应对国际市场天然气价格波动。另外，包括世界气象组织、美国国家气象局以及中国气象局在内的天气气候专家推测，今年冬季“厄尔尼诺”现象发生概率较大，预期将减少“暖冬”对天然气消费的需求。今冬明春中国天然气市场将保持基本平衡状态，天然气资源落实有保障。

本文来源 | 石油商报

本文作者 | 杨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