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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八千里路云和月
作者供图
立冬之前,我坐进了一间由四个轮胎支起的空调房里,朝着高山方向,开始猛踩文明的油门。假期来之不易,在喧嚣的都市待久了,只想尽可能去人烟稀薄的地方。此行从西宁出发,计划绕大西北一圈。
车里像个五平方米的两居室,四面是窗。我独自坐在最大的窗户前,手扶方向盘,座位右边杯槽里插着一个红色保温杯,里边咖啡翻滚。前路蜿蜒,转眼就来到祁连山的支脉,达坂山脚下。
进入达坂山,意味着暂别了文明世界。我摇下车窗,积雪的高山仿佛立马从窗户外钻了进来,置身在日月山川里,虽然寒意遍布,但气韵生动。远山看起来像马的皮毛,给人是活物的感觉。山高路险,积雪重重,一路可以望见岗什卡雪山。
翻越达坂山,就进入了连绵的祁连山草原,到处是成群的牛羊,辽阔苍茫。天黑后到达张掖。原计划第二天往玉门、敦煌方向,但对高山的渴望,让我临时改变行程,心想不妨激进一点,于是第二天走天默公路,再次穿越祁连山,向昆仑山而去。
天默公路途经一段雪山峡谷,空山无人,只有雪山吞吐着大片白云,溪流潺潺,路面时不时有落石。在峡谷最深处,下车流连徘徊很久,想起可能会有雪豹出没,于是又赶紧上车。出雪山,经尕小公路,来到青海湖西线,湛蓝的湖面微微凸起,对着天空呈弧状。天黑后,月亮在湖上升起。出沿湖公路后又转进山里,一路只能看到公路上的线条和四周的白雪,车在山里上下盘旋,也不知道险不险,反倒无挂无碍,飞速疾驰,九点半到达茶卡镇。
第二天一早开始穿越柴达木盆地,极目四望,茫茫戈壁,天黑前来到格尔木市,这里是此行最后的舒适区,明天就将一路爬升,进入海拔四千到五千米的路段,在市区里匆匆买了些氧气罐,隔天郑重其事吃了丰盛的早餐,天还未亮,就动身向昆仑山口出发。
昆仑山巍峨雄壮,大气磅礴,让我想起电影《蜀山传》,古代很多神话与想象聚焦于此,确实有它独有的原因。途中有段路,与昆仑雪山呈平行线,经过冰清的玉珠峰,随后上到昆仑山垭口。站在山口,可远眺可可西里。
刚进可可西里,就看到成群的藏原羚和野驴,雪山四合,环抱着这块纯净天地,一路颠簸,过五道梁、风火口,来到唐古拉山下,一看才下午三点多,于是又想再激进一点,不按计划住唐古拉山镇后原路返回,而是绕巴颜喀拉山回去,这样行程会很紧,导航显示,要到晚上十一点才能到有住宿条件的曲麻莱县。
冻土带上公路起伏不平,呈波浪状,时不时有坑陷,一不小心,车会被骤然弹起,不握好方向盘,有滑出公路的危险。路边常有胡兀鹫,或驻立在路边,或盘旋在天上。风声呼啸,沿途遍布寒气逼人的小湖泊,有“藐姑射之山”的清冷感。去曲麻莱这条线属于滇藏线,少有车辆,习惯了骑自行车十五分钟上下班的我,严重低估了天地辽阔,随着夜幕降临,我还没有走出可可西里。
入夜后,终于又进入雪山,只知道途径了很多四千米以上的垭口,身体也逐渐出现高反,心情低落,有些许无助感在心底滋生,两次差点撞到牦牛,一次差点滑出弯道。翻过一座山头后,突然看到了大月亮,人生中头一次见月亮这么近,大如圆盘,于是迎着月亮前行。
到达曲麻莱县的宾馆,已经是十一点半,连开了15个小时车,整个人头昏脑涨,无力干任何事,直接倒头就睡。第二天高原反应依然没缓解,因为没有早餐店,只能去加油站吃泡面。随后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氧气罐,踏上归途。雪山似乎永远翻不完,越过一座又一座,比来时还多。
走到山腰出现了呕吐,四周白云茫茫,空气冷冽,感觉整个人在发烧,已经无心看风景,只想尽快下去。但也只能无力地踩着油门,艰难行进在大自然的力量中,整个人开始臣服。经过尕朵觉沃雪山,不时有路段下雪,后来终于翻过巴颜喀拉山口,但前路依然漫漫。
一路上思绪连篇,想起人类学家斯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里,讲述如何坐着牛车一颠一颠,十几天艰难行进在亚马逊丛林里;又想起岳飞骑在马背上,遥望八千里路。距离西宁还有两天路程,此行完成也有将近八千里。
回想来路,印象最深的居然就是云和月。上亿年前地壳运动,两大板块在此发生摩擦碰撞,形成了几条褶皱。渺小如我,只不过是缓行在褶皱的缝隙和纹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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