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沈阳 | 我们尖刀营冲进沈阳老城，活捉了周福成

▍参加新四军

 我是1924年阴历8月底出生于上海。我在上海念书，初中毕业后考入了省立扬州中学。扬州中学的学费太贵了，念不起，就转到上海法学院附属中学，念到高中二年级下半学期。

 我姐姐是中共地下党员，在上海永安纱厂组织工人罢工。因为丢失了一份党的文件，身份暴露了，组织上要她转移，离开上海永安纱厂，她带着两个孩子躲到乡下。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1942年1月4日，我姐姐让我顶替她的工作，介绍我参加新四军。那天下午，有地下党员带领，一共7个人，下午四点在上海外滩上了船。我们不敢说是学生，穿了一件长袍，要是有人问，就说是学徒的。我们在船上相互之间不能讲话。如果有一个人被捕的话，就牺牲自己，不要供出别人。我们在船上待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到了长江边上天生港下船，后辗转到了新四军苏北根据地。

我到淮海区被分配到新四军三师工作。开始我当文书，帮助连长抄枪支弹药册，后来又当文化教员，又当了三年的战地记者，提拔为指导员。历任副教导员，教导员兼营长。

▍挺进东北

1945年9月23日，我们接到朱德总司令的命令挺进东北。我所在的部队是苏北新四军第三师独立旅，吴信泉任独立旅旅长兼政治委员，石瑛任政治部主任。我们从安徽泗阳出发，经过山东。开始我们部队准备从山海关进入东北，但遭到大批国民党军队的阻拦。同年10月，我们独立旅以日行80华里的速度越过河北马厂、玉田，翻过长城冷口，进入辽宁省义县，然后又到了通辽待命。翻越长城进入东北的时候，已经是秋天，部队给养没有跟上，大家穿的都是单衣，寒冷饥饿，十分艰苦。到了11月份还没有穿上棉衣，耳朵都冻坏了。许多战士把手巾帮在耳朵上。

1946年9月，新四军三师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刘震任司令员，吴法宪任政治委员。独立旅改为六师，师长兼政委是吴信泉。我是六师十六团一营副教导员。这个团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九军一一七师三四九团的前身。

到东北第一仗就是打锦西娘娘庙，后来在哈尔套又打一仗，我们一个团消灭敌人一个营。我们师里的军械科长杨开发想试验一下缴获敌人的迫击炮好不好用，结果一试炮膛炸开了，把杨开发炸伤了。我们把他抬到李少元师政委那里。李少元骂他，活该！谁他妈的让你擅自试验的！杨开发后来是沈阳军区后勤部军械部长。

我们刚打下锦州，就接到团里的命令，向沈阳进军，解放沈阳。接到命令我们往沈阳赶，下雨也不怕，饭做好了，也没有时间吃，一人抓一把，一边走一边吃。

当时沈阳没有什么抵抗力量了，二〇七师周福成他指挥不了。我们进城的时候是下半夜了，老百姓还没有起来，城里国民党散兵很多，很混乱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进沈阳，感觉很脏很乱的样子，不干净。我们就睡在大西路边上，没有打扰老百姓。营长连阴沟里面的水都喝了，非常艰苦。

（周福成，沈阳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步科毕业。辽沈战役期间任第8兵团司令官兼第53军军长，并兼任嫩江省主席，担任沈阳防卫。）

▍活捉周福成

守沈阳的国民党军剿匪司令，开始是陈诚，陈诚“不成”。换了卫立煌，卫立煌“慌张”，跑了。最后交给了周福成。

我们团是先头部队，前面没有别的部队。我们一营是尖刀营，一连是尖刀连，一直进攻到周福成的老窝。11月1日的下半夜，即2日的凌晨，我们到了故宫附近，从大西门进来的。那里路北有家世合公银行。有老百姓——是一个老太太报告，说是这家银行里面有一个大官，楼外面还有警卫人员带着盒子枪。

（苏炳文，新民县人，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东北易帜后驻守黑龙江地区，九一八事变爆发，协助马占山抗击日军，次年就任东北民众救国军总司令，坚持抗日，直至退入苏联境内。辽沈战役期间，努力策动周福成起义。建国后任全国政协委员、黑龙江省体委主任。）

我当时在大西路边上的营部驻守，负责后勤工作，后来听营长马志高讲述：一连连长黄达宣带几个战士冲进世合公银行，带来周福成的高参中将苏炳文。苏炳文很精干的样子，黄达宣向他介绍说：“这是我们营长马志高。”马志高对他说：“你们现在被包围了，要赶快投降。”苏炳文说：“我在劝劝周福成起义。”马营长说：“谈不到起义，就是赶快投降。给你十分钟时间，赶快回去报告。”苏炳文说：“十分钟恐怕时间太短了，不够啊。”马营长说：“给你二十分钟，不要啰嗦了，赶快去吧。”

不一会儿，苏炳文回来报告，周福成同意投降。马营长让他带着进楼里去看看。他们一起走进大楼，在二楼中间的一个大房间里见到了周福成。

周福成是国民党剿匪司令部第八兵团司令官兼53军军长。他说，我听卫立煌的话，不守沈阳对不起蒋委员长。马志高说，你对不起蒋委员长，你对得起人民吗？

周福成被直接送到团部，团部又送到师部去了。到了师部以后，师政委李少元问他叫什么名字，周发抖，说不出话，有个战士握紧拳头要打他，团参谋长康应中制止了。送到师部以后怎么处理就不知道了。

▍周福成的枪 

我们的战士在周福成身边，缴获了他的手枪，连同皮套子交给了营长马志高。马志高营长把周福成的手枪交给我使用。

这张照片是我们打天津时拍的，这个推自行车的人是我，自行车也是缴获敌人的，身上背的枪就是周福成的手枪。这是一把左轮手枪，一打一转，枪把是象牙制作的。这把枪不是别在腰里的那种，而是斜挎在身后的。因为这枪很高级，我舍不得用，从来没开过。1950年，我离开21兵团的时候，就把枪上交给单位了。之后它到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附录：

《世界军事》杂志2018年19期刊载马志高回忆文章《雷霆万钧克沈阳》，其中提及缴获周福成手枪细节抄录如下：

一个战士把一支手枪递给我，说：“营长，这是他的手枪。”我接过来，这是一支镶着象牙把，造得很精致的左轮手枪。我掂了掂这支枪，对周福成说：“你放下武器，这很好。”

（口述人/张荣 文字整理/河西 编辑/杨树）

张荣，又名张国光，字旭东。1924年8月28日出生于上海市。1942年1月4日经我党地下组织介绍，在苏北淮海区参加国民革命军陆军新四军第3师。1942年9月在盐阜区抗大五分校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我军文书、文化教员、战地记者、指导员、副政治教导员、政治教导员兼营长。曾参加过对日寇的据点作战和反扫荡战斗，参加过解放锦州、沈阳、天津的战役。1956年10月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任辽宁省水利电力勘测设计院教育科长。1958年9月，任沈阳矿务局科长、武装部长。1984年离休后，参加沈阳老干部书画研究会学习书法艺术至今。曾经被国家授予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一枚，三级解放勋章一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一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