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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诡笔记|地安门古寺杀人事件的真相
前方高能预警:凡是患有密集恐惧症者勿读此文,正在进餐者亦请慎读。
十一长假,被家人拉到官园去参观什么“北京首届昆虫艺术科普展”,让我这见到蟑螂就吓破胆的家伙,一路上鸡皮疙瘩不断,其中有一龙虱的标本,小朋友问这是不是就是臭虫,我回答说不是,但让我说臭虫到底什么样子,我却答不出。
《耳食录》从前读清人乐钧所著笔记《耳食录》时,曾见一文名曰《壁虱》,印象很深。壁虱就是臭虫,不要说现在的青年,就是笔者也只闻其名而从未见过本尊,只知道这东西在农村落后的地方比较多见,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除四害”斗争中曾列大名,可见其嚣张与危害,但随着近四十年来都市化进程的加快、农村卫生条件的改善,它偶尔出现一次已成新闻,威风早已不复当年。然而在古代笔记里,每每提及,令人胆寒,尤其对有密集恐惧症的读者,真真是要命的物什。
一、马厩之怪:白马竟变成了紫色!
《壁虱》一文,所述二事。第一则,有个女人做梦梦见“黑甲人为祟”,醒来后精神有些不大正常,家人问她黑甲人从哪里来,女人说“自楼来”。家中的二楼用于储存杂物,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去打扫,当下大家便登楼索之,在一老旧不堪的柜子里发现一只巨大的臭虫,立刻将它捉住烧死,“怪遂绝”。第二则,“某甲宿斋中,日就赢尪(日渐消瘦)”。家人不知道他患了什么病,带他看医生也查不出来,一日深夜,待他睡后来到卧室,点亮烛火一照,见一只巨大如碗的臭虫趴在某甲的胸口吸血,还有无数小的臭虫,密密麻麻地附在某甲的身上,一见烛光,这些臭虫迅疾撤走,钻进屋子死角的一个地洞里,家人“灌而掘之,尽死”。某甲的病也就慢慢地好了。
两则笔记,第一则颇有故弄玄虚之嫌,第二则倒是讲出了几分真相,臭虫习性,本就昼伏夜出,平时躲在被褥下面,待人睡熟后就出来吸血,导致被吸者因贫血而病弱,十分可恶。但如果从恐怖的角度讲,这两则笔记与慵讷居士在《咫闻录》中的一条记载比,就小巫见大巫了。
山西一所驿站,马厩非常古怪,“毙马甚多,驿丞因此罢职”。不久,一位新的驿丞上任,听说这桩怪事,就把负责看管马厩的人叫来,查问“屡年倒毙之故”,而管马厩的人说自己也搞不清楚,好端端一匹马,只要放进马厩,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驿丞怀疑是风水的原因,把马厩换了个位置,谁知“此夜马毙,更甚于前”。驿丞可真的恐慌起来,枯坐半晌,见窗外红乌将坠,跟老婆孩子们辞别:“朝廷设置驿站,就是用来迅速传递消息的,驿马是关键,倘若驿马接连死去,导致十万火急的军情不能及时上传下达,贻误军机,我就不是单单罢官那么简单了。今夜我一定要查明驿马暴毙的真实原因,哪怕是妖魔鬼怪,也要殊死一战,胜则万幸,败了的话就携带我的尸骨回乡去吧!”
一家人苦言相劝,驿丞不从,带着被褥,拿着一口腰刀,当晚到那马厩里住宿去了。
“至三更许”,假寐的驿丞突然听见一阵窸窣声,而马厩里的马都惊惶不安起来,尥蹶子甩脑袋的,驿丞点亮烛火,“毫无所见”。驿丞心下奇怪,却又莫可奈何,便灭烛安寝。谁知刚刚躺下,黑暗中窸窣声再次响起,“渐紧如密雨”,自东边过了来,“厩马尽皆騠蹶嘶鸣”!驿丞知道大事不妙,“复燃火遍视”,不知为何发现马厩中的几匹白马都成了紫色!他正错愕不已,“忽见地下一线,如蚁往来,约有亿万许,皆臭虫也,竟有大如棋子者”!而白马变紫正是因为臭虫遍附其身疯狂吸血的缘故。
驿丞大怒,用火烧那些臭虫,臭虫们远路返回,落荒而逃。驿丞“寻其归路”,见臭虫们都涌入马厩东边的一口枯井之中,这时天已蒙蒙亮,驿丞指挥手下将大量木柴扔进井内,放火焚烧,臭虫们在井里叽叽咯咯地一通挣扎,终于全部被烧死,“臭闻数里”。从此以后马厩里再无“毙马”之怪了。
二、凶宅之妖:死者皆面无血色!
臭虫不仅吸血,而且还能传播疾病,古人对待它就像今人看待蟑螂一样,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不能将其彻底根除,所以便写出了不少离奇可怖的故事,以提醒人们对其危害要提高警惕,加强防控,这其中,尤以清代学者汤用中在《翼駉稗编》里的两则笔记为最。
《翼駉稗编》第一则乃是江苏武进县之事。当地有个衙役姓曹,家住在监狱隔壁,“每二更,墙下辄见萤火一圈,飞入墙内”。曹某疑是鬼火,就用长杆追打,“应手堕地,散为千万点火星”,家人拿出火烛一照,竟是无数臭虫。当时武进县大牢“闹臭虫”闹得相当厉害,县西街有一饭馆,饭馆的后墙有一道阴沟和大牢相通。大牢里的囚犯每天夜里都被臭虫叮咬得不能安枕,痛痒不堪,叫骂连天。狱卒们觉得这样下去非闹暴动不可,便寻找臭虫的来源,黎明时分,见臭虫们“由狱门缝出,循墙如蚁,一线相属”,从阴沟爬进饭馆里面去了。狱卒们跑进饭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臭虫,“入夜验之”,发现原来饭馆切肉的砧板有一道裂缝,砧板的“芯儿”是空的,臭虫白天就躲在里面,晚上再沿裂缝出来,跑到大牢去吸血。狱卒们平时也经常到这家饭馆吃肉喝酒,一睹此景,险些呕吐,强忍着熬到天明,等臭虫列队归来钻进砧板,举火焚之,“臭闻数里”。
如果说武进县的臭虫是恶心死人的话,京城的臭虫可就真的能杀人了。
“京师后门(即地安门)某古寺,有客屋三楹,人居辄死,不知凡几”,搁到现在来说这就是一座凶宅。那些死去的人,经过仵作检查,“无他异”,只是皮肤呈淡黄色,且面无血色,于是京师盛传此屋决不可轻入。有几个胆子大的少年,打算一探这凶宅的究竟,便结伙出地安门入古寺,进了屋子,席地而坐,将准备好的酒菜拿出吃喝,并未发现屋子里有什么异状。到了半夜,大家都疲惫困倦,突然有一少年发现,自己“但觉口有出气无进气”,不禁大骇,跟其他同伴一说,每个人竟都是如此,“久之益不可耐,大惊”,急忙跑到屋子外面,点亮烛火,才发现“室之内外墙壁梁柱悉肥虫布满,蠕动枕藉,如恒河沙数”,如果刚才逃得慢了,恐怕就要被臭虫蜂拥而上吸血而亡,吓得他们狼狈逃窜。
等逃到安全的地方,少年们狂跳的心脏才渐渐恢复平静,大家毕竟年值热血,觉得既然发现了凶宅的真相,就不应该放手不管,于是又结伴返回,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物,那么多的臭虫到底躲藏在哪里呢?一位少年发现了一座扣在地上的铜钟,他点亮烛火照亮里面一看,顿时毛骨悚然——“肥虫满焉”!这些臭虫“出入当钟钮处孔窍”,于是大伙儿用泥把那处孔窍封住,然后在铜钟外面覆满了柴禾,举火焚之,“移时,震动有声,流血水数斛,臭不可闻”,此后这三间客屋里再也没有发生过死亡事件了。
三、头肿之异:有微物游泳水中
老北京的卫生差,其实是相当有名的,现在的影视剧一演绎旧京,总在这个地方出岔,比如《邪不压正》,旧京的屋顶有没有那么美,这个真不好说,但旧京的街道绝没有那么干净,那是一定的。1928年的《医学周刊》中刊有朱季青所著《北京的三大怪状》一文,从医学的角度分析了北京扬起的尘土,其中“包含有牛马驴狗及人的尿粪、肺痨病人的痰、烂脚脓、淋浊脓以及各种脏水等等,各项传染病的微菌亦应有尽有”;室外如此,室内更甚,绝大部分市民的家中都达不到卫生标准,遑论龙须沟一类的贫民窟,简直成了跳蚤、臭虫的乐土,而寄生虫病害更是猖獗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北京尚且如此,其他偏远的地方就更别提了,民国著名学者喻血轮在《绮情楼杂记》中写安徽歙县一奇事。
《绮情楼杂记》有王姓兄弟二人,哥哥三十多岁,教私塾为生,弟弟只有十一二岁,跟着哥哥读书。兄弟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哥哥有“烟霞癖”,就是鸦片烟瘾,瘾君子的起居无不邋遢,衣被尤为肮脏,经年不洗。有一天,弟弟的右耳突然感觉奇痒难忍,“似有虫爬动,以挖耳掏之,殊无所见”,这之后耳朵突然聋了。不久,耳朵上面的皮肤突然红肿,却不痛不痒,一个多月以后,肿处逐渐扩大。哥哥觉得不大对劲,赶紧带着弟弟找中医治疗,稍微缓解了一些,又过了几个月,“肿及全头,以手按之,其软如棉”。
哥哥越发着急起来,想搞清楚弟弟怎么就变成了“大头娃娃”,便找了个理发馆,让弟弟剃光了头发,然后把他带到明亮处,细细看他的头皮,“则肿处透明,状如琉璃”,再看一眼,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中似有水,且有微物游泳水中”。
这一下,整个歙县都以为大奇之事,哥哥愁得不行,弟弟“饮食如常,亦无痛苦,惟羸弱不堪耳”。
不久之后,有位客人,是哥哥的故友,来到他的家中拜望,听哥哥说起此事,亦以为奇,也看了弟弟的头皮,琢磨半天,不明究竟。这时天色已晚,他便借宿塾中,跟兄弟俩睡在一张床上,觉得身体刺痒难忍,不能入寐,点灯一照,但见榻上肮脏不堪,尤其枕被之下,臭虫如麻,抓杀不尽。客人正在搔头不止的当儿,突有所悟,对哥哥说:“你弟弟的病,想必是臭虫由耳朵眼儿里钻入脑际,在脑骨之外和头皮之间生存下来,而且滋生繁殖,致使血液变水,而成是状——我已经有了疗治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客人“命宰一老鸡,去其内脏,实以五香,就火上蒸之”,等蒸到香气四溢的时候,将蒸鸡取出,放在一个脸盆里,然后让弟弟把右耳枕在脸盆上,覆盖上一块毛巾,耳朵眼正对着蒸气,让香气流入,“坚嘱勿少动”。没多久,“病者觉有物自耳中蠕蠕出”,这样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渐觉头部轻快”,一个小时后,“耳中始似无物”。这个时候再揭开蒙在弟弟脑袋和脸盆上的毛巾,见满脸盆都是臭虫,附在蒸鸡上,“其色殷红”——而弟弟的头肿当日即消也。
臭虫之害,竟致入脑,想来令人胆寒,而除虫之法,竟是以另一更香之物诱之,也是一奇。但此法可疗一人之顽疾,却不能治举世之虫患,正如很多社会危害,不去下决心做彻底的根除,而只想着寻求可替代物或怀柔之法,以承毒物一时之欢,那么终究还是敷衍塞责。而今日鲜见臭虫,归根结底还是全社会卫生条件的好转,导致此物彻底失去了托生之所……不知那些成天叫嚷着以娼妓合法化来减少强奸案高发,或者以“调解”的方式来让青少年犯罪的施害者与受害者“冰释前嫌”的,能不能从中悟出一点儿什么,如果悟不出,那可真是臭虫入脑,且救无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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