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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田国男:日本的猫岛从何而来?

[日]柳田国男著,周先民译
2018-10-16 14:43
来源:《孤猿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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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田国男(1875-1962)被誉为“日本民俗学之父”。他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农政学专业,曾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官至贵族院书记官长。1910年前后,开始出版民俗学著作,正式踏入该领域。1919年辞去官职,潜心治学,在吸收欧美学说的基础上,于20世纪30年代中期确立了日本民俗学的理论体系,指导了系统的民俗调查和全国规模的组织活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大力推动有关日本人自我认识的研究,晚年致力于日本人起源的探究。他的研究内容广泛,深山中的村落、普通人的家庭与生产劳动、衣食住行、婚丧嫁娶、节日与信仰等等均有涉猎,民俗学因他而成为研究日本文化的综合学问。

但柳田的文章文体独特,被翻译成他国语言的难度很大,所以尝试翻译者众多,但实际出版者寥寥。北师大出版社近日翻译出版“柳田国男文集”,从卷轶浩繁的柳田著述中精选有助于理解日本社会及文化的篇目,编成《食物与心脏》、《独目小僧及其他》、《海上之路》、《木棉以前》、《孤猿随笔》五册。下文是其中一篇探讨日本猫岛的文章,写于1939年,澎湃新闻经出版社授权节选刊发以飨读者。

日本田代岛上的猫。日本各地都有猫岛,如今不少已成旅游胜地。(图片来自网络)

有关陆前田代岛的猫,以前曾听过有只猫“脸有窗户那么大”之事,离奇古怪,引人遐想。可自那以后,类似的精彩花絮就再没听说了。猫故事还是有的,但都是些大路货。诸如,村长参加祝宴回来,在岛上走夜路时,装在盒子里的点心被吃得精光;相貌堂堂的旅人乘渡船而来,下船后,船工却发现收到的船票是一片树叶。这类故事,一点也不新鲜,似乎是从别的故事里照搬来的。而现在直接能在猫岛与猫打交道的岛民,也几乎没有了。

好像曾有个古训说,田代是猫岛,所以狗不能上岛。倘若带狗上岛,鬼祟将会作怪,招致灾难。对这个古训,我们不可轻轻放过。最近岛上的猫害,已引起了岛民的不安,虽然只是偶有发生,但见到的人都是一脸惊恐,谈猫色变。很多人觉得应该大量配置猛犬,让它们担负起巡逻保安的职责。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如果古训真有其事,那么不难看出以前对猫的看法与现在不同;如果没有那个古训,那么为什么单单在这个岛上,会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怪谈?这样反过来探究,也许反而是切入问题的捷径。

无独有偶,禁止狗上岛的戒律,听说伊豆的式根岛也有。那个岛在四五十年前,还只是个无人岛,只是因为有一些田地,所以邻岛的岛民时常上岛来耕种、割草而已。该岛禁狗,据说是为了保护岛上的猫族。没有人住只有猫住,本身已有些奇怪,竟然又为了猫禁狗,这不是更离奇吗?我估计这个决定很可能最初是由讨厌狗的人提出的,而知道这个底细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就成为戒律了。

细查一下,禁止带狗进入的岛,另外还有一些。据《谭海》卷六所载,在安艺严岛的别岛,有个黑发神社,是黑发明神的所在地,现在那个神社前的鸟居还残存着。这个岛上也没有狗,据说是因为讨厌犬吠所致。但这只不过是传闻,估计谁也没有去求证过。《艺藩通志》虽然未记述具体内容,但提到大小两个黑神岛的名称。大黑神岛附近有二里十六町,靠近能美岛的西岸,那时已有两户人家。位于大海之中的小黑神岛一直都很小,附近有二十八町,岛上没有居民,出现禁狗令的,应该是这个岛。现在是否还有禁狗之说呢?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去实地调查一下。

虽然尚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推测人们把此岛作为坟场墓地,是禁止狗上岛的原始原因。以前的葬式是把棺材放在地上,让尸骸风化后自然消失,当然要禁止野兽接近它们。当年禁兽的痕迹,现在仍斑斑在目。即使斋戒不像宫岛那样严格,小海岛被作为坟场墓地,还是很自然的选择,我手头就有几个现成的实例。不过在很多城镇里,因为不可能让尸骸在街头风化,同时人们对守丧的重负也不堪忍受,而土葬、火葬的新葬法又简便易行,所以旧葬法渐渐就被新葬法取代了。憎狗忌狗的理由,未必是因为狗害甚于狼、狐,而是由于狗可以随意出入于街巷人群中,带来五体不全的尸骸晦气。在中世的记录里,有不少这类记事。这种内容说起来阴森恐怖,还是忘掉为好,所以不再细说,就此打住。

日本田代岛上的猫神社。图片来自网络

前面提到,禁止带狗上岛的戒规出现得很早,其禁止的理由渐渐已不为人知。后来岛上又出现了以狗为敌的动物,有人说这种动物就是猫,并且认为猫具有惩罚犯忌违禁者的令人生畏的能力。不过我觉得这并非什么新观念,田代岛的前史里就存在过。开岛后上岛的人们,很多人并不知道岛上以前曾有过安置尸骨骷髅的习俗。在奄美群岛的一些小岛屿上,可以看见这样的景象:岛的一侧建起了平和安宁的村庄,另一侧的断崖之下,互不相识的人都悄悄地把那儿当作坟场墓地。至于那个禁狗上岛的习俗,很可能是在其来历模糊以后,反被蒙上了一层神秘性而笼罩了全岛。

猫狗交恶之说,在日本影响很大,《枕草子》日本平安文学的代表作之一,女作家、和歌诗人清少纳言(约966-约1025)的随笔集,996年左右传播于世。已有记载,但仅凭此点,憎狗之岛立刻就变身为猫岛,却显然理由不足,因而存疑者大有其人。但也要看到,人的心理在许多情形下会被虚幻的想象所诱导。很久以前就有故事说:众多的家畜中,只有猫每每背着主人,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社会。从九州阿苏郡的猫岳开始,直到东北南部鹿角郡猫山,广泛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说旅人迷路后误入猫国,遭受了种种折磨,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归来。猫岳的故事更为奇特,说猫化身为女人,集体居住在一所大院里,看到人了,就把人捉来放在浴缸里,让人变成猫。人警觉后拔脚逃跑,猫在后面拎着桶水紧追不舍。追上了,就用水浇人。水浇到哪儿,哪儿就会长出猫毛。中国有著名的《板桥三娘子》[唐人薛渔思(生卒年不详)的传奇小说,收于《河东记》中。]的故事,《今昔物语》有个故事说,一个僧人路过四国边界,迷了路,结果变成了马。就像泉镜花[泉镜花(1873—1939),日本小说家。]的《高野圣》志异小说(泉镜花的代表作)一样,让人感到有些猫故事是将流行的旅人马的故事移花接木后改造而来的。当然也有的故事较有独创性,具有不同的特征。

中国地区有个猫故事说,猫国的一所大宅里住着很多女人。有个独眼女夜里悄悄进到屋里,警告说:“我是以前住在此处的名为老虎的猫。你们呆在这儿将有生命危险,快逃跑吧。”独眼女说完就遁去了。而猫女们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独眼猫女的一只眼就是被打瞎的。此外还有报答养育之恩的善有善报的故事,以及恶有恶报的故事,比如说有个狠心的老婆婆,嫉妒受到款待的老爷爷,恬不知耻地惹事生非,结果被吃掉了。这类故事并非专属猫类,它们的起源往往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强行给它们穿上了老故事的衣裳。它们的内容常常十分怪异,但其怪异并不令人生厌,反而让我们更加珍惜。猫有自己的社会,未必服从人类社会的规范。人类认可它们,或可解释为灵异崇拜。

猫的尾巴也是我感兴趣的一个题目,可我尚未整理好论述它的相关资料。据说唯有在日本,尾巴完整的猫能够变人。有奇谈说猫的身体一旦大得出乎寻常,就不可掉以轻心,因为它有可能变身为会跳舞会说话的人。反正这类怪谈日本到处都有,不胜枚举。流行于东京等地的传闻是,打从开始养猫起,饲主就必须告诉猫打算养它几年。这只猫到了那个期限,就会自行消失。伊豆北部某村庄有个故事说,某家约定养三年的猫,期满时走了。主人想,它会去哪里呢?就一路跟踪,发现猫进了山谷,又走了很远很远,钻进一个山洞,与狐狸一起跳起舞来。并非我的结论下得匆忙,至少猫到了约定期限就离开主人家这一条,是当地的常识。狐狸与猫的奇妙交往,也并不限于上例,东部西部的许多府县都有相关的传闻。常能听到的故事是,狐狸为了骗人耳目,会化身为可爱的小猫来到人的身边。还有人在月夜往墙外一看,发现猫在看着狐狸跳舞时,自己也用后脚站立,模仿狐狸的动作。据说伊豆能看到猫与狐狸互相配对兴高采烈跳舞的景象;而且这些记载并非仅见于二三种书籍。猫为何与狐狸有特殊关系呢?这个问题我当然回答不上来。但是我想,可能有个同病相怜的因素——猫不像狗那样受到信任,它有机会就想独立;像狐狸一样,曾是被人高度提防的对象。

《今昔物语》两次言及能登半岛广阔海面上的猫岛,不过只说那是个盛产鲍鱼的地方,对岛名的起因只字未提。是已经无从得知呢,还是以前这里是个猫的王国,因猫多而得名的呢?常陆的猫岛位于筑波山西麓,但它并不是一个岛,而只是一个村庄。由于它神秘地出现在安倍晴明(10世纪时日本著名的阴阳师)的故事中,所以出名很早。村里还留有不少安倍晴明的遗迹,令人意识到这里曾是阴阳师居住过的地方。不过即便如此,也无从得知猫岛之名的由来。这里也曾附会出狐狸夫人的故事,由此观之,大约这里也曾出现过鼓吹猫怪之人吧。

电影《阴阳师》中的安倍晴明

猫离开人而独自盘踞一岛,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没有舟楫,不会做此打算,更不会有什么计划。岛民们无论是土著,还是现代移居者,都有过老鼠猖獗为害、将食物啮食殆尽的教训。而猫若在某个时期出现类似情况,也并非不可想象。《八犬传》(全名为《南总里见八犬传》,泷泽马琴所著长篇传奇章回小说,98卷,刊行于1814-1842年。)里的八岩一角、上州庚申山的猫怪之类的奇谈,虽然数量不少,但都是无根之谈,拾人牙慧而已。有人认可猫岳、猫山的存在,并非有什么证据,只因为那是十分古老的往事,所以抱一种凡事皆有可能的态度罢了。至于猫岛,情况却有所不同,还留有若干痕迹,现实中居民也曾亲见,应该确有其事。能登半岛面临的洋面浩瀚无垠,这个理应存在的猫岛究竟在哪儿呢?《南岛杂话》奄美大岛地方志的总称,名越左源太(1820-1881)编著于江户末年。有一篇写于一百余年前的奄美大岛滞在者的记录,其中一条这样写道:此间有一奇事,雄猫长大后皆入山,山中猫甚多。雄猫恋雌猫时则前往村镇,徘徊不去。又云:入山之雄猫不复出者颇多,故雌猫不产仔者往往有之。文中说入山者皆为雄猫,恐不可信,因为观察不可能如此精细。所谓皆为雄性之断语,或依人类社会类推而来。我以为山中亦当常有雌猫出入,繁殖的速度应当很快。

在隐岐的岛后以及岛前的许多小岛上,有人说养猫人也随猫进了山,还说进山之猫没有雄雌之别。猫在室外以动物为食,远比在家里的伙食营养丰富;所以那些猫很快变得肥胖,而且与人也日益疏远。耐人寻味的是,大约是岛上没有狐狸的缘故,所以把别处有关狐狸的传闻,全算在猫身上。寂寞的山路上,僻静的森林里,总有一只老谋深算的猫,设置了关卡。卖鱼的受到威胁,被迫把鱼篓里的鱼全都交出来;参加祝宴后夜归的醉酒客,被骗着绕了远路,携带的土产与蜡烛被洗劫一空。更有甚者,猫有时化身为相扑的挑战者,或化作河童、天狗,大搞恶作剧祸害人们。当地人把这些坏事都当作猫之所为,把所有脏水都泼在猫身上,实际上是抬举了猫,因为猫根本没有进化到这个程度。总而言之,在陆前田代岛的怪谈里,猫只不过单纯地不服从人类的法规;而猫岛上的猫则更进一步,被演绎为拥有可与狐狸一比高下的本领了。

狗与猫的不同特性在于:狗往往依赖主人,摇尾乞食而生;猫则独立性强,非美食不吃,并会不辞而别,一去不返。在东京的市中心,猫在空地上捉蚂蚱,吃蜥蜴,令人生厌。主人饲养它们,本来只是为了让它们捕食老鼠;他们觉得,如果让猫吃饱吃好了,猫就不会去捕食老鼠了。而实际上,那些吃不饱的猫,很可能肚里有气,并不好好干活,其饲主家的老鼠照样很多。

猫有两类,一类非常喜欢傍着火盆,翘着尾巴,小声叫,献媚卖乖。另一类胆子很小,哪怕看到孩子也退避三舍,在外一转就是半日一夜,也不知它们去了哪儿,吃了什么。这两种类型自然是取决于猫的体力、依赖性以及经验的差异,乡村的猫要比市中心的猫体验的机会多一些。在关东农村,村民们把那些在生人面前胆小怕事的小姑娘、小男孩,称作天花板猫,也有称作屋角猫的。其实这个譬喻是不准确的。发明这个譬喻的人,根本不了解猫藏在天花板里在干什么。对人来说,屋角猫意味着缺乏独立自主意识;而猫的独立意识是与日俱增的。人们讨厌猫,主要是因为它们东家窜到西家,爬上爬下,无法无天,甚至乘人不注意时,溜进橱柜中偷食。这样做的结果,是很快招致贼猫的骂名。而被称作屋角猫的小姑娘、小男孩,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和歌里已有了无主猫这个词语,所以至少在中世它就被注意到了。和歌里描写的无主猫兴冲冲去求婚的样子,是贵族式的。人们所不知道的是,那时无主猫们在野原里谋生的生活资料,要远远多于现在。在完全没有野原的都市地区,无主猫被称作野猫,这表明人们对它的憎恶感又加了一层。其实野猫与无主猫,在言语系统里至少是连绵毗邻的(日语称野猫为“dora猫”,称无主猫为“nora猫”。)。下面再回头来说岛上的猫。在肥前五岛的那些岛上,有把猫称为“無駄猫”的,指的是兴冲冲离家出走的流浪猫。“無駄”的本义是比野原更加原始的沼泽地,也只有这个岛上的居民,给那些离家三天仍不回家的猫,起了“無駄猫”这个名字。与家猫相比,它们一般长得又肥又壮,我行我素,听见人唤连眼珠也不转过去,此点与野猫、山猫相同。但与寻常的野猫、山猫辈不同的是,它从不在暗处大睁着阴险的眼睛,而是喜欢在白日下昂首阔步,丝毫不在乎在众人面前曝光,颇为大气。为何只有这个岛存在这类猫呢?我想还是因为岛上很少有狗的缘故吧。

日本猫岛。图片来自网络

上面这个無駄猫,勾起了我叙述发生于不久前的一件事的欲望。在萨摩西北角的阿久根附近的海岸,有一大片因辟作仙鹤的栖息地而突然成名的水田地带。仙鹤被作为天然纪念物而受到保护后,给当地带来了两个变化:一是各村被禁止养狗;又因为被划为禁猎区,外面的狗当然也不准入内。于是,利益均沾,人人有份,不限于仙鹤,野鸭、鹬等各种大小水禽,全都飞来此处享受恩惠,而农民却受到了一些惊扰。二是附近的猫们因利趁便,离家出走,与五岛的無駄猫类似,身体长得肥胖,性格更加活泼,并且变得喜欢远征了。但猫斗不过仙鹤,并不能破坏仙鹤制定的规矩。过了春天,野鸭们返回故乡后,急剧消瘦的猫们也灰溜溜地返回了原来的主人家。上面说的都是实事,听起来却像是书里的故事。

四国原本没有狐,只有狸结成团伙与人打打交道,或自己搞搞内斗。佐渡也不见狐的影子,掌门人是双山的一只名为团三郎的狸。最近有流言说人狐到了隐岐,但实际上化身为人的不是狐狸,而是猫。看来这误传是由狐狸的缺席所造成的。这些传言的可信度很难保证,但说狗的数量很少,却完全靠谱。狗不是完全没有,但特意带狗渡海而来的人实在很少,所以狗就成了稀缺资源,比别处要少很多。要想在岛上根除猫怪,以奖金鼓励带狗上岛,不失为一可用之策。如果诱致狐狸上岛,猫也许就不会化身为人作怪了。当然此为下策,比征收养狗税的方法还要愚笨。

据《八丈岛年代记》记载,宽永十九年1642年才开始有狗自国地进驻伊豆八丈。此事能载入年代记,当然就不是一件蝇头小事,可惜我们现在并未能统计狗的数量。山猫一直是该岛唯一的山中怪物,如果做个统计,这些家伙干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勾当,当比陆前田代岛的猫干得还要多。我们的英雄近藤富藏,被贬谪岛上近六十年。虽然直到他寂寞死去,都没有一次显示忠勇的机会,但他闯入山谷魔穴斫杀山猫的事迹,却被岛民传颂开来。猫在该岛耀武扬威、飞扬跋扈,自然还有物稀为贵的特殊原因。小川白山的《蕉宅笔记》转载了古川古松轩的备忘录。备忘录写道:此岛鼠众,岛人难制,自国地携猫而归者,虽往往有之,然不过区区五六十只,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故三河口君曾提出引入黄鼠狼数百之高见。三河口太忠是在近藤富藏流放之前,于八丈岛施行善政的伊豆长官。这就是说,猫岛的猫,曾成为政治家关心的一个问题。竹子每六十年结一次果。竹子结果之年,老鼠就会大量繁殖,造成极大危害。这个问题,现在仍让岛民大伤脑筋。这也应该是猫受到重视的一个潜在原因。

(昭和十四年十月)

[日]柳田国男著,周先民译,《孤猿随笔》,北师大出版社,2018年10月

    责任编辑:彭珊珊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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