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与您”志愿者手记｜回到自然，建立与“世界”的联结

写在前面：

8月26-30日，“雨林与您”科普嘉年华活动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五指山、鹦哥岭片区启动。活动通过一系列互动游戏和科普活动，邀请公众共同走近雨林、感受雨林、爱护雨林。

本次科普嘉年华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管理局的指导下，由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主办，海口畓榃湿地研究所、阿拉善SEE自贸岛项目中心、劲草嘉年华、海南松鼠学堂自然教育工作室协助举办，并得到了蔚来的公益支持。

01 神秘雨林有什么

在近一小时的蜿蜒上升至云雾的盘山公路上，热带雨林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向往和好奇，我们这些来自全国各地，不同背景的志愿者们随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在蔚来Clean Parks的支持下，参与到“雨林与您”科普嘉年华活动中，近距离地感受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七大片区图，图源/新浪新闻

第一次进山的下午，温暖的阳光试探地洒满树林，诱惑着我们急不可待地走进去。一开始我按照以往“行山”的速度一个劲朝前走，以为最好的风景还在前头。结果一回头，才发现经验丰富的小伙伴们早已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奇观：

巨大的螽斯匍匐在叶片下，与嫩绿的叶片浑然一体；壁虎和蜗牛趴在背光的岩石上，不仔细观察，准会被认作突起的石块；最离奇的还属我们在景区告示牌后面发现的一条携带剧毒的“竹叶青蛇”（分类学上称福建绿蝮蛇），它挂在草丛里的树枝上休憩，百无聊赖地接受着我们这批人类一惊一乍的围观。在这个晴朗的下午，雨林中光影跃动，许多生物大方展现身姿，但它们的伪装过于巧妙，如果没有观察生物的经验和耐心，这些生命就会被轻易错过。

海南热带雨林中的生物，供图/蔚来 Clean Parks

（鸟巢蕨、竹象虫、络新妇、海芋、竹叶青、蛾）

而接下来两次进入雨林时，也许是天气更加湿润，也或许是我们随着专业的护林员老师走到了雨林更深处，我们在隐蔽的角落看到了更多的风景。石头的缝隙里响起一阵蛙鸣，走近一看才发现躲在里面鼓起声囊唱歌的小湍蛙；积水的树洞里是海南特有种“白氏新内溪蟹”的家；鸟巢蕨附生在乔木上，尽全力吸收和储存水分；榕树则将树根进化成板状，再用密布的气生根绞杀异类，不动声色地完成黑化，成为雨林中独木成林的王者。

“探险应该不是单纯走过很多表面上的距离，……一件一闪即逝的小插曲，一片风景的片面，或是一句偶然听到的话，可能就是了解及解释整个区域的唯一关键所在”。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关于田野调查的评论在处处都是惊喜的热带雨林中是如此适用，在一次次近距离的驻足、观察和触摸后，我才深切体会到了雨林中物种的丰富多样与生命力的旺盛。

02 国家公园是什么

国家公园的游客视角：当过客变成常客

在我们多次进入雨林的过程中，雨林呈现的饕餮盛宴让我们目不暇接，即使没有爱好者带路，道旁的指示牌也总是十分贴心地立在物种出没区域，为游客提供探索的可能，让我感到自己不再是大自然的过客，而是可以在开放世界尽情探索的宾客。

可惜的是，更多游客仅将五指山当作一个普通的风景区、行程中的一站路而已，部分人甚至做出一些不可原谅的行为：拍打壁虎，还狡辩“没有伤害它，只是想让他动一动，回个头，方便拍照”。而在 “净山”活动中，我们发现越是有垃圾桶、越是接近山顶的地方垃圾反而越多。破窗效应的背后正是过客思维：国内景区管理往往承担了所有保护环境的责任，传统公园也甚少强调游客的责任主体意识，默许了所有游客都只是大自然的匆匆过客。

在五指山景区净山（捡垃圾）

带着人类至上和游客至上的态度，以为对生态的打扰是没有恶意的打闹，认为交了门票钱，就会有工作人员每日清理垃圾，这些行为背后是高傲的人类中心主义。而到了海南热带雨林，这个以生态保护作为第一理念的国家公园里，人类中心主义的逻辑也许是不应成立的。

我想，国家公园可以在各个环节更加突出教育作用，将匆匆过客变成常客，将国家公园变成全民的“最大的户外教室”。例如我们在净山期间为漫山遍野的废弃塑料瓶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感叹这也许是开展主题教育和公益活动的机会，例如通过捡塑料瓶兑换积分、小礼品等方式，吸引游客参与志愿行动，了解景区维护不易，从而逐步提升自然保护意识。

另外，诸如社群运营与强化、前置制度行为规范学习以及整合国家公园的实名信用体系和年卡机制，也都有助于让过客心理逐渐变成常客心理。对于优秀志愿者甚至可以建立合理的奖励机制。

国家公园的住民视角：当致富遇上乡愁

如果仅仅是雨林徒步，科学志愿者的身份也许还是稍显单调了一些，行程第四日，我们驱车前往白沙黎族自治县高峰新村，进行了深入社区的科普宣传。

高峰村曾是海南岛海拔最高的黎族村落，是海南最大河流南渡江的发源地。为了保护水资源，对热带雨林实施整体保护，高峰村于2020年底启动了集体生态搬迁，是海南首个实施整村生态搬迁的村庄。

来到高峰新村，映入眼帘的是几十座规划整齐、充满黎族风情又带着生活气息的两层小洋楼以及宽阔美丽的公共休闲场地。据驻村书记介绍，依托村庄新址地貌和气候条件，大家摸索形成了竹荪菇与橡胶两大特色支柱产业，大幅促进了村集体经济发展；茶园、农场和加工基地提供了充足的就业机会，这些年来村民的生活条件明显变化。

走进高峰新村的雨林科普宣讲受到了村民的热情响应，许多家长带着小朋友们来到现场参与涂鸦、拼图和互动答题。一位独自前来的小女孩不愿在绘制雨林线稿的扇子上涂上任何颜色，只对椰子树的颜色充满确定，因为那是她小时候在妈妈的老家三亚亲眼见过的。她的爸爸以前常年在外打工，终于在去年，他回到了新村，新家附近几公里就是上班的农场，女孩的学校也在旁边。热闹的科普活动现场充满了欢声笑语，女孩也慢慢敞开心扉，和她的同龄人打成一片，开心地带走了属于她的“战利品”。和孩子们的互动让我体会到，当政策的执行与普通人的生活交汇，平凡叙事的背后蕴含着深刻而真实的改变。

在高峰新村与部分活动参与者合影

另一方面，对于一些年龄较小的孩子们来说，他们的人生记忆与祖辈生活过的热带雨林已经渐行渐远，他们中的有些从没有走进过雨林，有些以为看热带动物需要去动物园。令人欣慰的是，鹦哥岭片区的青年护林员和志愿者们正在以各种方式努力重构年轻一辈与雨林的联系，在中小学校中开展常态化的科普课堂，在孩子们心中埋下热爱自然的种子。充满惊喜的雨林也许天然就有吸引孩子的魅力，我们短暂的社区宣教活动结束后，孩子们灿烂的笑容里，就已经满是对家乡雨林的骄傲和热爱。

高峰新村宣教活动现场的小朋友和他的手绘作品

在致富路上留住乡愁，不仅承载族谱血脉，激发家园情感与身份认同，还将唤醒周边社区对于自然保护的意识。相信随着更多社区活动的开展，雨林的后辈们对于古老村落和雨林故事的回忆将不再是模糊的，而是立体丰富的多彩面貌。

国家公园的发展视角：当旅行归真返璞

“森林气质各不相同”，作家杨海蒂把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比作一曲交响乐，“鹦哥岭是一首音画交响诗，是全曲的抒情中心。”鹦哥岭属黎母山的一条重要支脉，最高海拔达1411.7米，堪称五指山以外的“海南第二高峰”。同时，它也是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中最年轻的保护区域。

云雾缭绕里的鹦哥岭主峰

在活动第四天傍晚，我们来到了鹦哥岭，这里仿佛世外桃源，我们的住处正在栈道的入口处，夜晚伴随着潺潺溪流、声声蛙鸣入睡，清晨醒来外面云蒸霞蔚，满眼皆是绿色。这里不是仙境，仅仅是没有被人类过度打扰的原始面貌。我们在护林员带领下在鹦哥岭徒步，因为国家公园的未来发展模式还在讨论阶段，鹦哥岭也暂未制定对外开放的细则，我们幸运地成为了最早一批体验者之一。

在过去，热带雨林旅游并未受到太多重视，但伴随着生态旅游概念的兴起，它已成为世界范围内逐渐热门的旅游方式。即使是以海岛风情著称的日本冲绳岛，也成功为山原、西表石垣、庆良间群岛三大国立公园的热带森林景观申遗，将野鸟观察等项目纳入官方推荐的冲绳旅游路线，为游客提供近距离接触大自然的机会。

鹦哥岭仿佛一座天然的博物馆，也是最具趣味的科普场所，色彩艳丽的植物争奇斗艳，动物似乎对人类也没有过分的恐惧，各种类型的鸟类和爬行动物常在惊喜的角落出现，大溪蟌和丽拟丝蟌甚至愿意优雅地停留在指尖——这里保存的是大自然最好的样子。随着生态旅游的概念被更多人了解和接受，这里独特的风貌也许将获得更多青睐。

飞上指尖的丽拟丝蟌

这天下午，山水的各位老师与我们志愿者一行展开座谈，分享和讨论了目前国家公园建设中面临的主要挑战，以及对外运营模式的探索现状。在离开海南后，我尝试了解了其他国家的“国家公园”的发展历史，发现自然保护与文旅的协调发展、最小化人类活动影响、官方运营团队精力有限等等问题其实在各国国家公园的建设中广为存在。

例如日本的国立公园在面对相似情况时探索出了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用细致规划控制人类影响，建立了精细化的分区管理模式，对国家公园核心区、缓冲区等分别建立了细化的可操作方针，严格管控违规行为；用外界资源丰富维护力量，政府主导下，积极吸纳民间力量参与，社会组织与志愿者力量大有可为；用官方组织的活动小团带领自然爱好者走入片区。[1]

目前，海南热带雨林和黎族传统聚落已被列入世界遗产预备清单，预期将于2027年前完成申遗工作。期待在行业内外的调研和规划下，海南热带雨林逐步实现发展与保护的有机结合，用雨林特色打造文旅品牌，以文旅发展反哺雨林涵养。

03 公民科学干什么

“‘雨林与您’科普嘉年华活动的一个亮点是邀请了来自全国各地、不同背景的志愿者们直接支持这次活动的设计、组织和开展。”我们的行动出现在官方报道中，实在让人振奋。

新华网报导

其实在来到海南前，我以为公民科学是一个精英概念，作为文科生的我甚至不抱希望参与活动，但实际参与后才发现，本次活动筛选志愿者的过程也许反而是在年龄、地域、职业方面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多元化。我们天南海北的背景，带着对雨林，对自然的热爱来到这里，成为了公民科学的一部分。

志愿者证书

站在人类学视角，公民科学的概念让人自然联想到英国人类学史上著名的“大众观察计划”，该计划通过鼓励大众记录战争期间的每日观察，定性资料积累成为定量的资料库，为后人提供了丰富的研究样本。公民科学研究的现代形式在1990年代中期被创造和推广，在海外尤其是欧洲已经得到蓬勃发展，为物种多样性监测提供了丰富的数据。

而众多研究和技术已经被运用到使定量数据更为置信的过程当中，例如著名的康奈尔大学鸟类实验室，利用leaderboard（积分排名）激活用户参与，甚至利用拟合模型动态预测用户上传数据的预期价值[2]。作为前科技行业从业者，我被这种科技向善的价值所触动，在人类社会日益智能化的今天，科技是否还能让我们与自然走得更近？也许公民科学的蓬勃发展，能给我们带来全新的思路。

04 回到自然里，建立与世界的连结

号称讨厌旅行的列维·斯特劳斯也会诚实地说，“我的心灵一旦进入自由的天地，觉得鲜活，充满活力，我沉醉于宽广的空间中，惊讶的眼睛审视环绕四周的财富、多种多样的事物”，我相信，这是经过本次科普嘉年华洗礼的各位志愿者都能深切感受到的快乐。即使回到都市，雨林梦境还是如此清晰，我又重新开始喜爱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喜爱在城市公园里寻找白鹭，想去了解道路旁乔木的名字，渴望充沛地表达。

我们不遗余力地给孩子科普植物和动物的知识，想要激发他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启迪他们来到世间的意义，却常常忘记其实所有年纪都有重新出发的可能。其实谁都有“少年好远游，荡志隘八荒”的梦想，却不是所有人都有“兹游奇绝冠平生”的巅峰体验；但是，自然的大门永远是开放的，我想这就是国家公园对于我们普通人的意义。

原标题：《“雨林与您”志愿者手记｜回到自然，建立与“世界”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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