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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晋三部曲”推出:还原他执着追求、不断探索、奋斗进步的一生|纪念谢晋导演百年诞辰
谢晋
纪念谢晋导演百年诞辰
“谢晋三部曲”推出
今年11月21日,是导演谢晋的百年诞辰。10月12日,上虞籍作家顾志坤著“谢晋三部曲”《永不谢幕:谢晋传》《让生命燃烧:谢晋评传》《远去的背影:谢晋年谱》在谢晋故乡上虞首发。
作为20世纪中国电影的杰出代表,谢晋一生共拍摄了37部电影,“谢晋三部曲”详细呈现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为纪念这位为时代而歌、为人民创作的艺术家,顾志坤历时三十余年,在创作出版了《大师谢晋》《谢晋》《故乡人民的儿子谢晋》《大师的最后岁月》等多部专著及数十篇研究文章等作品之后,又在谢晋遗留下来的丰富而庞杂的生平史料中扒搂挖掘,删繁就简,修改并完成了一百余万字的“谢晋三部曲”的撰写,从而为谢晋的人生轨迹描绘出一条清晰的线索,成为人们走进谢晋生命辙痕、探索他的心理空间、与他展开跨越时空精神对话的阶梯。
浙江省作协主席艾伟,金盾影视中心常务副主任邓仰全,绍兴市文联副主席车东海,浙江文艺出版社社长虞文军,《江南》杂志原主编袁敏,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张晓玥以及上虞区领导等专家、学者参加首发式。中国作协报告文学委员会主任何建明专门发来贺词。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濮存昕为“谢晋三部曲”的首发发来祝贺视频。上海谢晋电影艺术基金会理事长徐春萍,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电影评论家石川对首发式的召开表示祝贺。
谢晋家乡的谢晋片场创意园
艾伟表示,“谢晋三部曲”最动人的地方是顾志坤用家乡人的情感有效拉近了读者与谢晋导演的距离,让人看起来感觉特别亲切。读者也能从作品中感觉到顾志坤对谢晋导演的深厚情感,这也是一个家乡人对杰出乡贤的情感流露,“在字里行间,我感受到了浓浓的情意,三部曲把谢晋拉得非常近,仿佛他就在眼前,看起来感觉特别亲切,因为我们都爱自己的故乡。”
在虞文军看来,“谢晋三部曲”传、评、谱三者兼备,横跨百年、资料翔实,做到了传中有评,评中有传,评传结合,辅以年谱中时代大背景之下的观照与映衬,全面、系统、立体地还原了谢晋辉煌又坎坷的人生,阐述了他种种宝贵、真诚的电影艺术创作的观点,可谓是国内传记写作中的集大成之作。“三部曲反映了中国电影人勇于开拓、积极创新的精神,它不仅是珍贵的艺术家奋斗史,更是中国电影百年发展的真实写照。”
10月26日本报封面人物 / 谢晋
(画 / 郭天容)
以袁敏的理解,“谢晋三部曲”不仅包含了家乡父老乡亲对谢晋导演的无限深情,更彰显了诞生这位中国乃至世界级电影大师的土地深厚的文化底蕴。“三部曲呈现出作者激情的丰沛、视野的开阔、史料的详实、考证的严谨、书写的从容和节制。顾志坤曾经是军人,又是记者出身,这样的双重身份,让他的写作气质与众不同,他写自己从小景仰的电影大师,既不滥情,也不拔高;既尊重史实,又注入了作者本人的观察、感受、与思考。顾志坤用文字和文学为谢晋铸造了一座电影人的纪念碑。这座纪念碑的底座是:真实地还原历史,还原谢晋。”
面对与会的谢晋生前好友和上虞籍同乡,顾志坤感慨:“谢晋是一部深沉厚重的煌煌大书,我和他相识于1975年,此后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我的心目中,他不仅是我的前辈、导师,更是我文学创作道路上的引路人,在我迷茫的时候,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或者当我在创作上取得了一点成绩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总会有谢导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谢导给我指明了创作的道路。”
这些话饱含顾志坤的一片深情。他和谢晋同为上虞谢塘镇上人。他们相识时,顾志坤正在上海当兵。1983年,顾志坤转业回到上虞,仍与谢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谢晋去世的前一天,他还与谢晋通话,希望他能参加次日在春晖中学举行的新书《春晖》的首发式。只是当谢晋一行抵达上虞时,首发式已经结束,他也失去了与谢晋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绍兴市上虞区谢塘镇晋生村
顾志坤至今为此感到遗憾,不只是因为谢晋没能参加首发式,还因为春晖中学是谢晋的母校。谢晋一直到九岁那年才离开上虞,前往上海和父亲谢春溥团聚,并在上海读完小学。1937年夏,谢晋就要升入初中了。谢晋的父母却不约而同想起了上虞春晖中学,这所由教育家经亨颐先生擘画,由上虞在上海经营皮货生意的陈春澜先生出资20万银圆建成的中学开办不久,就在海内外享有盛誉,全国各地乃至海外的莘莘学子纷纷慕名前来求读。
就这样,16岁的中学生谢晋回到上虞。七七事变之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谢晋仅在春晖中学就读一年,就于1938年秋转学至上海的学校。顾志坤在书中写到这样一个细节:1938年10月初的一天,谢晋前往上海浦东中学报名。按当时上海教育当局的规定,凡从外地转学到上海的学生,不论在原校的成绩如何,一律都要经过考试,考试合格后方能录取。在校长办公室,稚气未脱的谢晋红着脸,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校长递上了一份简历。谁知校长看了他的简历后,脸上便露出了微笑,和蔼地对他说:“谢晋同学,你被录取了,凡从浙江上虞春晖中学转学过来的学生,我校一律免考,因为,我们信得过那里的老师,也信得过他们教育出来的学生。”
那些被信得过的老师是谁?顾志坤在书中列出一张长长的名单:夏丏尊、朱自清、丰子恺、朱光潜、匡互生、陈望道、蔡元培……数十年以后,已成为大导演的谢晋重返母校,他在发言中感慨:“作为一名春晖中学出来的学生,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在求学的道路上和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记得那位校长说过的话,因为,我绝不能给自己的母校抹黑。”
谢晋(右)与作者顾志坤(左)旧照
而谢晋也同样要求顾志坤对家乡有所交代。顾志坤回忆,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夏夜,他突然接到谢晋的电话,“他听别人说我可能要去海南岛工作,打电话来劝我来了。他说你去那个地方干什么?那里人生地不熟,一切都得从头来。写东西更不行,还是老家好,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就在家乡住下来,像作家柳青住在皇甫庄一样,写一些家乡人民欢迎的作品来,不会错。”顾志坤听了谢晋的话没有去海南岛。就是在上虞,他陆陆续续写出一些作品,谢晋也读到了一些。顾志坤至今记得一次见面时谢晋说的话:“你亏得没有去海南岛,如果你去了,绝对写不出这样的作品来。家乡才是你写作的富矿。你应该不断地沉下去,沉得越深越好,这就好比挖井,真正的矿藏肯定在井深之处,等什么时候你写出了好作品,就由我来把它改编成电影,这样你我就可以对家乡有所交待了……”
又过了几年,2001年10月2日,是中秋节的第二天。谢晋回家乡上虞小住,而顾志坤正在外地出差。谢晋在上虞宾馆给他留了封信,还有一张那年8月7日出版的文艺报和一盒月饼。他在信中说:“小顾,我今天回谢塘住几天,主要是躲起来,修改‘石头说话’的剧本和世行导演的构思。10月7日返沪。中秋佳节带上月饼一盒,祝节日愉快。我每读到有启发的文章,老想到你今后的创作道路,附上文艺报‘一个作家和一个城市’,不知你读过没有,我想你应该与故乡结缘了。”
《天云山传奇》《牧马人》《芙蓉镇》
如谢晋所愿,得益于故乡这座“富矿”,顾志坤陆陆续续写出《东山再起》《春晖》《大围涂》《北撤》等几十部作品,如果不是一直生活在故乡,得以和谢晋有如此多的交集,他也不会完成“谢晋三部曲”。顾志坤说,虽然自己做得还不够,但这也是对谢晋导演的一个汇报,一种报答。
当然,受惠于谢晋的远不只是顾志坤。濮存昕年轻时参演过谢晋导演的两部电影。他在祝贺视频中感慨,没有谢晋导演,就没有他的今天,“中国电影因为谢晋何其有幸,中国观众因为谢晋电影何其有幸,他培养的演员因为敬爱的谢晋导演何其有幸!”事实上,谢晋生前好友黄宗江、张贤亮、刘江、马烽、高宝成、谢芳、石晓华、鲍芝芳、袁霞、村里、祝希娟、孙道临、仲星火、鲁彦周等都曾在三部曲撰写时先后寄来题词和墨宝。此外,更有演员秦怡为三部曲作序,谢晋夫人徐大雯作跋,谢晋挚友、韩美林亲题书名,足可以印证一代名导谢晋的艺术风范和人格魅力。
(文 / 傅小平)
作品选读
3月初,已经被媒体炒了半年多的《芙蓉镇》终于要拉开它神秘的大幕了。这一天早上,《芙蓉镇》摄制组百余号演职人员,在导演谢晋的率领下,乘火车直奔湖南长沙,因为火车不通王村,因此在抵达长沙之后,还要再转乘汽车。在这支庞大的队伍里,饰演女一号胡玉音的刘晓庆不在其列,因为从3月2日开始,她要去美国参加由十余个华人团体发起的“刘晓庆电影回顾展”,这个影展,对当时的刘晓庆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因为写了《我的路》所带来的打击,因为《原野》的谣言,因为婚姻的破裂……她在这个时候陷入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泥潭,这个时候,她是多么需要同情、需要友谊、需要支持。谢晋是同情她、关心她、支持她的朋友中的一个,因为他不仅接纳了她主动请缨饰演《芙蓉镇》女一号的要求,而且准许了她的美国之行,当然不仅是以一个导演的身份,更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这使一向性格孤傲的刘晓庆尤为感动。
在《芙蓉镇》开拍前,谢晋给姜文、刘晓庆说戏
《芙蓉镇》摄制组如期进入王村,使这个地处穷乡僻壤的深山小镇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在摄制组下榻的驻地,每天都有包着头帕穿着民族服装的苗家人、土家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像看西洋镜一样,看这些从大上海来的人,看他们说话,看他们吃饭,看他们拍片,看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到来,仿佛给这个差不多与世隔绝的山乡小镇吹进了一股新风。
拍摄的进展是顺利的,虽然各方面的条件与城里没法相比,生活也显得相当清苦,但大家都知道这部片子的分量,都知道谢晋导演的拍摄作风,因此没有一个人发出怨言,即使一些大牌明星和后起之秀,如后来赶到的刘晓庆和早她一步到王村的姜文,都毫无怨言。当然,在生活方面,最受“煎熬”的,还是谢晋自己。谢晋嗜酒,且酒量极佳,若在平日,几乎餐餐要喝,但自到了王村,他做到了滴酒不沾。这种克制能力,是非嗜酒者所无法体验的。有一次,北京、上海一些新闻单位的记者来王村采访、参观,在离开之前,谢晋设小宴欢送。席间,谢晋向记者们频频劝酒,连几个不会喝酒的女记者也被劝了半杯,但是陪餐的摄制组同志却无一人喝酒,因为谢晋有令在先,工作期间,谁都不准喝酒。
刘晓庆也从美国回来了。在美国的这些日子里,尽管每天处在观众热情的包围中,鲜花和荣誉的海洋里,但刘晓庆心里却总惦着已开拍的 《芙蓉镇》,惦着这部片子中的女一号胡玉音。正是因为这种深刻的惦念,她不愿再在美国多待一分钟,并且婉谢了美国其他城市和加拿大有关方面的挽留和邀请,她甚至连美国的首都华盛顿及最大的城市纽约都未去,就急匆匆地往回赶。
从刘晓庆的神色看,她的这次美国之行很成功。据说在“刘晓庆电影回顾展”开幕式那天,侨居美国的华人团体成员、美国文化界人士有不少到场,她的好朋友陈冲、陈烨、杨海莲也专程前去祝贺。特别是在洛杉矶帕萨迪纳学院大礼堂举办的“刘晓庆之夜”演出活动中,刘晓庆一人在舞台上载歌载舞,卖力表演,征服了在场的一千多名华侨、影迷和美国朋友,大家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来感谢她的精彩表演。这次美国之行对刘晓庆的心灵触动是很大的,她是一个成功者,但她是一个在人生道路上充满着无限辛酸和痛苦历程的成功者,在她成功的光环背后,是一大片阴影——嘲讽、污水和挫折。就在这次出国之前,一个领导前来送她,与她半开玩笑说:你可别跑了。刘晓庆听到这句话,怔怔地看着那个领导,一股委屈与怨恨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但从美国回来后,刘晓庆的心情好了许多,她有一次对谢晋说:“到了国外,才能分外感受到祖国的可爱、可亲。我平时爱发牢骚,有时,也对国家的某些弊病看不惯,到了美国,才觉得国家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我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感到自豪。”
《芙蓉镇》工作照(谢晋在给刘晓庆说戏)
刘晓庆到了王村,便一头扎入《芙蓉镇》的拍摄现场中去了。虽然她很疲倦,真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向谢晋开口了,因为她的出访,谢晋已经把好几场戏都推迟了。于是,在抵达王村的第二天,刘晓庆就把她身上的新潮服装脱下来,换上了当地的大红土布衫,梳上了湘西妇女的发式。但谢晋还是说:“你刚从美国回来,一下子很难入戏,你必须忘掉自己才能进入角色。”于是,她便像当地一个普通的妇女一样,接连几天悄悄地混在人群中。有次,她在一家摊档上一下子要了五大碗米豆腐,一边品尝,一边观察。只见主妇招呼顾客,应酬自如,尤其是那一连串的动作——舀豆腐撒葱姜、蒜泥,浇汤水,简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刘晓庆心中暗暗叫绝,赞叹不已。这段生活,后来被刘晓庆吸纳到胡玉音身上,把个米豆腐西施演得活灵活现,令人赞叹。
天渐渐地热起来了,进入6月以后,这个湘西山区的小镇,简直就如火炉一样。摄制组的所有人员,一天的戏拍完之后,个个都是一身臭汗,因此回到驻地,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赶快跑去冲凉。谢晋年逾花甲,又是摄制组的“三军”统帅,但在生活上,他却从来不搞特殊化,即使那点喜欢喝几盅的小小嗜好也戒了,这使摄制组的同志们十分感动,大家只有一个心愿,在谢导的领导下,即使再苦再累,也要把《芙蓉镇》拍好。在这方面做得最为出色的,当数两位主演。饰秦书田的姜文虽然年轻,却多才多艺,缺点是有点放浪不羁。他到《芙蓉镇》剧组后,有人告诉谢晋,这小子很狂,接到剧本后也不见他怎么用功,谢晋听了,一笑了之。这事传到姜文耳朵里面后,他说:“那时候用功还来得及吗?其实我的功夫是下在心灵的努力上了,从一看到小说和剧本起,我就逐渐进入了角色,不是演戏和想这事儿时才进入,而是每天的日常生活都尽量处在角色的心境中,从我日常接触到的各种人与事中体会角色的心态,也即生活在大角色中。你看我好像一天到晚忙别的事儿,一开机就上演,似乎很轻松,其实我每天对这个作品和角色想得很多。就像《芙蓉镇》写的反右,我不熟悉,所以整个拍摄过程中我一直看小说,边读边在每一页上写满了感想。”有一次,化妆师希望他的皮肤能再黑一些,姜文说:“得。”于是他便把自己脱得光光的,只穿一条三角裤,就坐在阳台上,让毒辣辣的太阳晒。谢晋看到后,见他的皮肤又黑又亮,便戏称他为“黑泥鳅”。姜文这人还爱动脑筋,他为“右派”秦癫子设计的独特的眼神,他在秦癫子穿的旧毛衣上缝的那个布袋袋,他为秦癫子在扫青石板街时设计的“华尔兹舞”以及他为秦癫子发明的翻筋斗的动作,活脱脱地把一个扭曲了灵魂、屈辱地生活、用“癫”的特殊形式来生活和抗争的悲剧性的知识分子形象地刻画了出来,以至于谢晋预言:“姜文有望争夺电影金鸡奖的桂冠,这次评选时,我将投他一票。”
同样,刘晓庆的表现也十分出色。她是大明星,大明星难免要摆一摆架子,但刘晓庆到王村后,看到摄制组住的条件这么差,吃得也不好,她还有什么理由挑肥拣瘦呢?于是,她也和其他人一样,该住哪里就住哪里,该吃什么就吃什么,该怎么拍戏就怎么拍戏。有一次,按进程要拍一场胡玉音卖米豆腐的戏。那天正是毒日当头,热辣辣的太阳把王村镇上的石板路烤得滚烫,气温高达40摄氏度左右,大家站在太阳下,现场所有的人,包括谢晋、刘晓庆,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但大家没一个人退却,直至这个镜头拍完了,大家才获准回去冲个凉。对于这件事,有人曾经问谢晋,如果换一个时间拍这场戏,是否会影响效果呢?谢晋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说:“主要是不真实,现在观众不大喜欢我们的电影,毛病就出在这地方,比如按剧情规定这场戏要有毒太阳,可你却拍了个阴天,或者太阳快下山了,这样整个气氛就大打折扣了,甚至会影响到剧情。”进而他又说:“一部影片要真正打动观众,最主要的是在于它的真实性和思想深度。”
《芙蓉镇》剧照(主演刘晓庆、姜文在剧中)
因为天气热再加上电力不稳等诸多方面因素,摄制组夜晚一般不拍戏,于是晚上就成了纳凉的好时光。可谢晋是个“工作狂”,即使天再热,他也不会找个凉快的地方舒舒服服地休息。于是他就想出了个“诡计”,趁大家纳凉时,探讨电影艺术的发展和走向,发言的主角可以说是摄制组的每个人,只不过是有的人说得多一些,有的人说得少一些,发言的内容也是不受限制的,海阔天空,漫无边际,总之只要与电影艺术有关的都可以谈。当然,谈得最多的是谢晋。有一次,在谈到电影演员的表演时,他这样说:“演员要有创造角色的坚韧的毅力。一般舞台戏排完了,演员角色创造基本上完成了,当然演的过程中还有提高。电影呢,重要的戏我放在最后拍,还有三个月、五个月时间,即使到拍完最后一个镜头也没完,还有配音,这也是一种再创造,剪接完了,演员表演节奏又会有大的变化。所以,电影演员的创作必须有坚韧不拔的毅力。”
大概在片子拍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有一些记者辗转来到了王村。在拍摄的外景地,谢晋请他们看了刚刚拍好的样片。看完样片后,谢晋似有预感地说:“这部片子拍完后,可能会引起些争议,但有争议是正常的,我们国家在宝钢选址、深圳搞特区、长江三峡造电站等问题上一开始也引起过争议文学艺术的创作就更应该允许有争议,但问题是这种争议应该是民主的、平等的学术探讨,而不是批判、讨伐和一言堂。”
在这次采访中,谢晋第一次提出了拍电影应该有巨片意识的观点,这是他总结自己多年来的电影创作实践和结合对社会历史的潜心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他认为:“我们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十年动乱过去了,‘四人帮’粉碎后又有十年过去了,社会的大变革,恰恰是出大作品、大影片的时代,这不是自己的主观幻想,而是一种必然规律。解放以来,我国的道路曲折复杂。今天我们已经从历史的迷雾中走出来,投身于一种崭新的经济建设中去,我们有幸经历了前后十年不同的社会现实和政治形态,使我们较为清晰地认识了国家民族和个人所走过来的道路,它作为一种良好的拍片条件提供给我们,加上中国其他拍片条件也是相当之好,在世界上是少有的,我们一定要珍视这些条件,拿出优秀的,具有深刻内涵和庞大构思的大影片来。如果我们还只能拿出平庸无力的影片,我们就对不起这个时代,也对不起多年来我们吃过的‘左’倾路线的苦头。”
《芙蓉镇》荣获百花奖,这是谢晋电影第五次获此殊荣,图为他的恩师、中国文联前主席曹禺为他授奖
谢晋的这些话,被新闻记者报道出去后,在文艺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于是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担心,也有的人反对。高兴的人认为谢晋终于说出了他们想说而没敢说出来的话。担心的人觉得谢晋的嘴巴太没遮拦了,弄不好的话,又会生出什么是非来。反对的人认为谢晋的话太狂妄了,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无论高兴也好,担心也好,反对也好,这方方面面的反应都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谢晋的耳朵里,谢晋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他当即就沉不住气,大声对来访的朋友说:“ 《芙蓉镇》 这个本子转了几个厂都没拍成,什么原因呢?是因为这个本子深刻揭露了社会现实的矛盾,这就与当时的《人到中年》三上三下和《天云山传奇》三上三下差不多。《芙蓉镇》后来虽然被定下了,但我常在想,我们新中国成立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干什么还要畏畏缩缩、抖抖瑟瑟、小手小脚?这样肯定拍不出大影片,我们由于受‘左’的影响,曾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而拍出来的影片老是不如‘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水平,那么我们到底干什么去了?有人说我提‘巨片意识’太狂妄,我说我不一定能拍出巨片来,但不能没有巨片的意识,不能没有更宽的眼界和更高的标准。”
新媒体编辑:傅小平
配图:电影资料
原标题:《“谢晋三部曲”推出:还原他执着追求、不断探索、奋斗进步的一生|纪念谢晋导演百年诞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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