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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尾随一个铁轨上的女孩,并带上了出租车 | 5个轻悲瞬间
前言:
卓别林说过,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前半句请看以下5个故事,有死亡、有绝望、有隐忍、有不知所措。后半句则请看标题(来自第4个故事)。
被生猪血撑死的老人
文 | @宋佳(一名想当作家的首富)
表姨姥姥住在一间老屋,杵在半山腰上,没有院子,就孤零零的一间房子。墙用石头垒起来的,稀稀拉拉地糊着一些黄土,没有糊满的地方,光线就从缝隙里钻进来。家里只有一些老家具和几副碗筷,烧黑的灶台空荡荡地坐在角落。
丈夫早年去世,表姨姥姥独自把三个女儿拉扯大,六十岁以后腿脚走路就不利落了——她就是在挑水的时候跌倒了。
几个女儿无奈,不伺候便落得个不孝顺的名声,于是轮流去家里送饭,开始还是一日三餐按时去,慢慢就一天去一次,后来甚至几天才去看一看。
2017年年底,天气开始变冷,老人已经四天没吃饭了……
大女儿匆匆忙忙去赶集,买了一包生猪血和煎饼就去了老人家,想着炖猪血给老人吃。
到家后大女儿顺手将猪血放在老人床头的饭桌上。回来时,老人就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侧趴着身子,眼神呆滞,直勾勾地看着还没有吃完的生猪血,已经只剩一小块了。
当天晚上,老人就走了,带着塞满生冷猪血的胃,她终于吃了顿饱饭。村里人都说,是饿极了,吃生猪血撑死了。
斗室里的平行世界
文 | @李小鹿(像小鹿一样)
第一次觉得阿姨老了,是在今年暑假,她已经在我们家干了6年了。
这个月,我结束上海暑期学习回来,阿姨对我说,她的左腿膝盖疼了小半年,贴膏药吃西药都不见好,儿子不让她继续干了。阿姨有些内疚,说等我找到接手的人她再走。
我让她抓紧时间去看病,不用管我。片子出来了,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半月板严重撕裂,里面有坏死肉,必须手术。我劝她告诉家里,来个人照顾。她说儿子在外面出差,也远,不想让他跑。
“让你老公来吧,毕竟近一些。”我随口说。
阿姨愣了一下,随后失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前年过年时,她老公出门洗脸,一头栽到地上,再没有醒过来。
我很震惊,问她为什么瞒着我?阿姨又一边哭,一边说,原来在我家做工,每年回家三次,这两年回家变多了,我也没扣她工资,她心里一直觉得很亏欠我,不想让我烦。
过去一些隐隐约约的疑惑也逐一得到印证:阿姨的儿子原本说前年过年结婚,推迟到去年春节;过去常常会提到她老公如何如何教导她,这两年却是基本没有提;这两年每次她请假回家,我问有什么事,她都不说……
我还为此说过她。前年春节,阿姨想推迟到正月十八再来上班。我怪汪汪(豫西方言,生气,语气责备)地训她,说我对她太自由了,惯的不成样子……
拾掇往事,我五味杂陈,心里充满吃惊、心疼,但更多是愧疚,两年同一屋檐下,我竟一无所知。说实话,我不是那种难伺候的人,但也和其他家庭的女主人无异,被自家的事塞满了双眼。我似乎已经淡忘了,阿姨也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渴望着当奶奶的老人。
阿姨出门做保姆十多年,在外面几乎不花钱。攒下的钱给儿子盖了结婚新房。阿姨这么打算,儿子结了婚,到时生孩子让她去看她就去,把孩子带大了她就回老家。如果不用她看娃,就继续打工,做到动不了为止。
阿姨很爱我的孩子。有一次我打他,阿姨给了我一天脸色。我又气又感动,找她说好话,她说:孩子嘛,哪有不调皮的,说说就行了,打什么打!
有一次给孩子念完儿歌,她找了一个小本子,一笔一画地抄下来。我问她抄那干啥?她羞涩地说念着怪好听,将来要给孙子念。
这半年来,阿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很多个晚上,她自己炒盐敷在膝盖处,我问她管用吗?她说管不管用都要试试,儿子还没有生孩子,闺女还没有结婚,她的责任还大着呢……
现在,看着病榻上的阿姨,我觉得正看着另一个平行世界,就像看惯了香花玉露的人,从未曾知昨夜风雨。而我和阿姨,就是这样最熟悉的平行线,时间再漫长,即使挤在一间斗室,同样陌生得不成样子。
文 | @西瓜(想要成为别人就是浪费自己)
小时候家里很穷。农闲或过节的时候,爸妈就入点货,骑二八自行车到邻县卖。
有一年腊月初八,我爸刚刚出摊,当地几个社会青年过来看到,一脚踢翻笸箩,问我爸:“服不服?”
我爸说:“服,干嘛不服。”然后捡起笸箩收拾散落一地的花椒大料桂皮。那几个人等我爸拾好,又踢翻笸箩。我爸又重新收拾……直到旁边的本地人看不过去出面阻止,他们才罢休。
这件事是爸妈腊月二十二晚上骑车到家之后,妈妈轻描淡写地说的。爸爸只是讪讪地笑,什么都没说。
那天他们的自行车后架上带回来半片猪,一个猪头,两双给我和我哥的新鞋。而八岁的我当时立誓——要找到那几个人,杀死他们。
许多年后,儿时的愤怒已烟消云散。只是每当想起爸爸在与我现在相仿的年纪,蹲在异乡的土地上默默忍受冰冷的戏弄,心就不觉地颤抖起来。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望者》里写过: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而我们一家,就是父亲的终生事业。
真想递给当年那个低头拾调料的年轻人一根烟,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儿子一定很崇拜你吧?”
我尾随一个铁轨上的女孩,最后带上了出租车
文 | @一锅年糕(相声爱好者,上班的朋克)
前年十月,我一个人逛街,晃悠到了傍晚,路过铁路边,看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沿着铁轨一声不吭地走着。我有点不详的预感,跟在她后面。
天黑了,我问她:“回去?”女孩抬起头。挺普通一姑娘,她清清嗓子,说:“怎么回去?”我说那打车吧,我出钱。女孩点点头。
车来了,我靠着窗户迷迷糊糊地打瞌睡。梦刚起了个头,突然感觉到姑娘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甩开,却又生生僵住了。她哭了。眼白是红的,眼珠被水浸了。
这孩子叫什么,多大了,心里有什么事,我全不晓得,可她这么哭,让我也有点难受了。
后来我们还是固执地不说话,她临走的时候,我的手腕居然嵌着她的指甲印,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孤独的月亮。自此之后,我再也没遇到过会沿着铁轨走那么久的人,也再没看到过谁的眼睛,可以哭得那么伤心。
文 | @斑马Zoe(如果我有钱到不行不行的,我想与许许多多的人接触,体验多元的生活。)
台风天,在一家快餐店吃饭,和一个大姐拼桌,她有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家在黑龙江,来上海看病,肺癌。这几天,她住在附近的日租房里。
大姐挺不幸的。女儿13岁那年查出白血病,丈夫知道之后就跟她离了婚。女儿如今20岁,丈夫给的抚养费也就两回。三年前她查出肺癌,也没及时治,一是想省钱给女儿治病,二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倒霉。
离婚之后,她也另找了男朋友。一个同是离异的学校教师。对她还不错,带她去旅游,平时也给点钱供大姐闺女治病。但她得了肺癌后,跟男朋友说要来上海治病,他就借口走不开,一会说要参加同学聚会,一会说要去北京看弟弟。他们吵了一架。
大姐的前夫反倒让她挺意外。她来上海前,给前夫打了一个电话,说得了肺癌,以后女儿可能要他照顾了。“他在电话里面给哭了,说要来看我,还给了两万块钱。”
对于闺女,她一直瞒着,说来看心脏,查完就回去。
她跟母亲的关系也不好,都是好强的人。大姐对母亲唯一的好印象,还是上中学的时候,母亲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温情的一瞬至今无法忘怀。这一次,母亲给了她八万块。
现在,她惦记、在乎的人只有闺女了。
吃完饭,我们结伴出去,她走向她的日租房。被台风席卷的暴雨铺天盖地,她撑着伞独自走进其中,拼命抵着风雨,就像抵着生命里突如其来的风暴。我看着她的身影,在心里祝福这位过客:“请抵下去,不要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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