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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工党引爆震撼弹:一天赢两场,唐宁街10号明年换人?
10月19日,英国议会下议院两个选区举行补选,结果执政党保守党再遭重挫:在被视为该党“深蓝铁票区”的塔姆沃思和中贝德福德郡,保守党同一天先后失利,交出了长期占据的议席,并见证了最大反对党工党创造历史、投下政坛震撼弹。
一日之内连赢两场,而且是对原有选区格局的大幅度翻转,工党的表现与其上次重返执政前的场景似曾相识,这也进一步强化了党内上下和外界舆论对工党在一年后的大选中获胜、回归唐宁街的信心。不过从这次补选结果背后的诸多因素看,它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下次大选的“风向标”,是否意味着工党赢得了全英民众的“信任票”,一切尚未定论。
保守党铁票不铁:什么造就了百年难遇的大翻转?
一场看似并不寻常的议会补选,之所以能成为英国和国际媒体的热议话题,最直接的原因在于结果太过令人惊诧,而且创下了多个历史性记录。
在塔姆沃思这个过去近140年来(布莱尔政府时代除外)长期被保守党稳坐的选区,此次补选从保守党转向工党的投票率高达23.9%,创造了工党补选历史上的第二高记录,工党候选人莎拉·爱德华兹以1316票的优势翻转成功。英国政治学者、政治评论人约翰·柯蒂斯感慨“还从没有任何一届政府在如同塔姆沃思这般安全的选区输掉议席”(上次大选,保守党在该选区得票率优势比工党高出了42.6%)。
中贝德福德郡选区自1931年至本次补选前,已经由保守党议员连选连任长达92年。这个1918年成立的选区,是工党历史上从未能够赢得议席、且劣势明显的地方(只有自由党在1922年和1929年两次战胜保守党),因此被视为“真正的蓝色选区”(蓝色是保守党的标志颜色)。从这个意义来说,33岁的工党候选人阿里斯塔尔·斯特拉瑟恩虽然仅以1192票的优势胜选,但已然为工党创造历史,他从保守党吸走的20.5%的选票,甚至比塔姆沃思的补选成绩更引人注目。
塔姆沃思和中贝德福德郡两个选区分别位于英格兰中部和南部,向来是保守党拥趸聚居地,传统意义上的工党“红墙地带”势力范围无法触及。除了历次大选保守党占尽优势,在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中两地选民也一边倒地支持脱欧。在这样的“深蓝铁票区”,保守党一日之内连输两场,尤其是在中贝德福德郡创下了尴尬记录——1945年以来选票流失最多的单次选举,以及最大的一次“被逆转”。相比之下,工党得以在单日连赢两场补选,则是1962年来的头一遭。
如此鲜明的对比,将政坛选举“几家欢喜几家愁”演绎到了极致。而保守党在10月19日两次补选开票后的失败结局,用柯蒂斯在英国广播公司(BBC)撰文的话说是“历届政府经历中最糟糕的(补选)夜晚”。他把补选中的“大翻转”视为全英选民心态的放大表现,换言之,保守党一日两败绝非孤立事件,而是当前整体政治环境的产物。
首先,了解了这两个选区议席空缺、导致补选的原因,便可对保守党面临的问题窥见一二。自2010年保守党通过大选上台执政后,塔姆沃思选区的议席便由该党的克里斯托弗·平彻长期占据,并因前首相约翰逊的信赖而进入内阁,两次被任命为保守党副党鞭。
然而去年7月初,平彻性侵男同事的黑料曝光,英国媒体更披露他早在2017年便卷入议会性骚扰丑闻,但约翰逊在有所知晓的情况仍然包庇、任命其为副党鞭。此事引爆了约翰逊内阁的辞职浪潮与政治危机,最终迫使约翰逊在当年7月7日宣布辞职。平彻本人被议会调查、停权八周后,因上诉失败而于9月7日宣布辞去议员职务。
中贝德福德郡选区的前任保守党籍议员纳丁·多里斯已经连续五次当选,在职时间长达18年。她没有被对手政党击败,也没有被丑闻逼退,但却成为党内斗争的“牺牲品”。
坚定支持约翰逊、在其领导下担任内阁大臣的多里斯,还没等特拉斯上任便从内阁辞职,且同样因为去年7月的政府危机,不满于保守党的“内斗和愚蠢”,早早宣布放弃连任议员。此后由于未能按照约翰逊拟定的名单当选为终身贵族,她怀疑有“邪恶势力”从中作梗,与议会产生冲突,并引发本选区民众不满,在议会和选民的公开施压下,她在8月底决定提前辞去议员职务。
这两个选区议席的出缺,让公众想起的只有保守党的行为不端、无尽内斗、领导力缺失,尤其是当事人一再批评保守党“丧失基本原则”,只会让曾经的支持者更加失望。再联想起过去几年英国经济停滞、通货膨胀、能源危机、劳资纠纷、英欧争端、北爱政争、医疗交通等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问题频发,进一步降低了公众对保守党执政的信任度。目前保守党的支持率已经落后工党近20个百分点,处于十余年不见的低潮,自然为“铁票区”攻防战创造了相当不利的外部大环境。
与此同时,补选本身的性质便决定了其更容易催生“黑马”与“冷门”。由于个别选区的补选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议会的政党格局,更不会扭转当下保守党的绝对多数与执政地位,因此这类选区的选民往往呈现出两种心态:一是觉得补选无足轻重,于是放弃出门投票;二是既然补选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颠覆现有格局,那么支持者便可以用选票惩罚自己的政党,给后者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
此次塔姆沃思和中贝德福德郡补选的投票率分别只有44%和35.9%,明显低于上次大选(64.3%和73.7%),可见相当数量的传统保守党支持者即便没有投其它政党,也选择拒绝投票,客观上给了反对党可乘之机。更不要说在中贝德福德郡,第三大党自由民主党得票率增加10.5%,表明选民更多的是讨厌保守党,而非转投工党。盘点这两场历史性败选的原因,一些保守党人士也认为补选给了支持者表示抗议的机会,但到了一年后的全国大选情况会大不相同。
众多因素的叠加,造就了颠覆英国公众认知的选举结果,也让本来不甚为人关注的补选引发外界瞩目。
向布莱尔“取经”:工党是否稳拿唐宁街10号入场券?
在英国政坛两大党格局下,保守党失利本身就意味着工党获益。10月19日的补选两连胜,令工党党首斯塔默难掩喜悦之情,发出了“正在缔造历史”的呼声,迫不及待地表示工党即将卷土重来、服务劳工阶层、重塑政治版图。
此言并非夸大其词,这几年的政治风向与势头的确越发有利于工党:英国舆论研究机构Opinium的最新民调显示,在两大党于10月初前后脚召开年度大会后,工党在民调支持率上进一步拉开与保守党的距离,领先后者16个百分点;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英国民意调查机构“舆观”(YouGov)的最新数据显示,65%的英国民众对保守党政府不满意,满意者只占15%。
或许是一种历史巧合,这一波补选胜利,让人回想起工党上一个黄金时代的前奏。该党上一次(也是第一次)在塔姆沃思将保守党取而代之,便是1996年的补选(当时称为东南斯塔福德郡选区),彼时布莱尔领导的工党对保守党翻转的得票率达到22%。待到1997年正式大选、塔姆沃思选区重新成立后,工党不仅在这里取得大胜,布莱尔也凭借工党在议会选举的全面胜利、开启了该党最近一次长达13年的执政。
包括塔姆沃思选区在内,工党那一波补选四连胜(1992年至1997年)成为了工党“黄金时代”的风向标。如今同样试图借用布莱尔“新工党”理念的斯塔默,能否复制那个“春风得意”的工党时代,拿到唐宁街10号的入场券,正在成为越发值得关注的悬念。
诚然,如果说布莱尔和斯塔默时代工党一大主要相似之处,那便是对手保守党的衬托——与今日类似,撒切尔晚期和梅杰时代的保守党同样受困于内部分裂和治理乏力的困境。但同样地,今日工党绝非只是“坐享其成”。事实上,用英国《卫报》的分析,尽管斯塔默不是“布莱尔主义者”,但他正在借用布莱尔的成功经验,为未来执政做准备。
1996年布莱尔抓住保守党民意流失的机会,提出综合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理念的“新工党”概念作为竞选宣言,显著提高了工党在上层与中产阶层的支持率,造就了第二年大选的压倒性胜利。斯塔默的个人风格同样体现了以竞选为导向而意识形态色彩淡薄:关于他政治光谱属于“温和左派”还是中间派,连工党影子内阁成员都无法轻易定义,但斯塔默团队人士明确表示,“他不想当反对党领袖,他想改变国家”,一如布莱尔所说的“不讨厌工党及其传统、只讨厌失败”。
在刚刚结束的工党年会中,斯塔默再次强调了重点建设落后破败地区、能源转型、重建医疗系统、加强警力招募等公共政策,并公开谈及阶层差异与“阶级天花板”的存在——这是布莱尔向来审慎回避的话题。然而斯塔默不增加收入税、不开“空头支票”的态度,又承袭了“新工党”理念,意在让中间摇摆选民放心。与此同时这位工党党首团队的高管成员不乏布莱尔时代的内阁成员和“新工党”政纲的起草者,表明他试图最大限度利用、发挥“布莱尔主义”的正面效应。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在于,此次工党年会现场出现了约200名企业高管等商界人士的身影,包括常年只参加保守党集会的大型化工企业英力士集团(其创始人、英国首富拉特克利夫坚定支持脱欧),人数之众创造了工党历史记录。要知道长期以来保守党才被视为英国商界与企业的天然盟友和重要游说目标,然而这一次以英力士为代表的不少商界代表跳过了一周前的保守党年会,只参加工党年会,传递出清晰的信号:就算这些企业家还没把工党视为盟友,但也已然把工党视为未来的政策制定者,因此值得游说。嗅觉灵敏的英国商界已经相信,工党执政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现在还不能一概而论,说工党和斯塔默会在一年后“梦回1997”,毕竟二者的时空条件已然不同。毕竟布莱尔上台时英国经济状况与如今不可同日而语,当年英国经济处于上升期,布莱尔有足够的资本进行经济与社会改革,“机会”一词也成为他的口头禅;而如今英国经济近乎停滞,今明两年GDP增长甚至难以达到1%,斯塔默现在只能大谈“经济安全”而非发展机遇,施展身手的空间大为受限。
另一方面,如今英国政治在很多方面都比布莱尔时代更加割裂。当年两大党在加入欧盟的问题上具有基本共识;布莱尔是苏格兰人,上任之初又顺利签署《贝尔法斯特协议》,组建北爱尔兰地方自治政府,妥善解决了长期困扰英国的地方问题;“新工党”理念之下,基于阶级的政治站队、分化和对立也没有那么鲜明;以经济发展为基础,兼顾市场主导与社会福利托底的政策至少最大程度凝聚了社会基本共识。
而斯塔默还没等到入主唐宁街,他所能汇聚的选票广度也很难达到1997年的布莱尔:“脱欧”自2016年起便成为英国政治分裂的热点议题,脱欧后遗症、英欧贸易争端等问题正在火上浇油;其连带的北爱尔兰政治危机延续了一年半之久,至今无法产生自治政府;苏格兰的二次公投运动愈演愈烈,工党想在这里“收复失地”也不容易;劳资纠纷、通胀压力、经济停滞、社会服务缺失等诸多问题同时爆发,“自由”与“福利”、“经济增长”与“社会服务”变得越来越顾此失彼而非相辅相成,这同样意味着团结民众难上加难。
保守党的分析不无道理,像塔姆沃思和中贝德福德郡这样的选区,工党就算补选能赢,下次大选也很难继续占据。对于工党来说,实现1997年“横扫全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在下次大选中如愿以偿,执政的难度与阻力也将更大,能持续执政多久同样是不确定因素。补选虽有意外之喜,工党仍未到高兴的时候。
(胡毓堃,中国翻译协会会员、国际政治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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