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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贤:“嘿,没死,它硬硬的还在”
编者按:
“这些年里,他的朋辈风流云散。杨德昌去世了,张艺谋和陈凯歌在拍大片,田壮壮犹如上山的道人,回电影学院教书了。他的朋友,编剧吴念真干脆不再拍电影。有一阵子,吴先生几乎成了台湾的广告代言之王,从啤酒到房地产,无所不包。可侯孝贤自己,至今难以接受代言这件事......侯孝贤说:‘我彻底不管了,而且觉悟了。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走到哪条路了,而且这条路也回不了头。’”
只可惜,拍电影这条曾经在侯孝贤眼中“回不了头的路”如今也难以为继了。
据“Indiewire”报道,中国台湾新电影代表人物之一、国际大师级导演侯孝贤,在76岁这年,因罹患失智症,将正式告别影坛。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不会再拍电影,8年前上映的《刺客聂隐娘》将成为他电影生涯的谢幕之作。
2015年,侯孝贤花了17年时间酝酿打磨的《刺客聂隐娘》惊艳问世,彼时,他在采访中声称,自己理想中最完美的观众是米兰·昆德拉,他希望昆德拉能看到这部电影,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跟他打招呼,告诉那个写出《电影已死》的昆德拉说,“嘿,没死,它硬硬的还在”。
本文节选自雷晓宇人物特写集《海胆》(2018年,果麦文化)
编辑:柳逸
朱天文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创作是从背对观众才开始的。”
这句话很对侯孝贤的胃口。
2007年,他在香港浸会大学做过整整3天讲座。他剖白自己的电影观:“你这样一直看着观众,这个脸要这个,那个脸又要那个,我又不是卖百货的,要给你这个给你那个……观影者到底怎样,你很难期待。”
当时,侯孝贤刚刚拍完法国电影《红气球》。那之后,他有8年时间没有新作问世。
中间《刺客聂隐娘》开拍,侯孝贤四处找投资,大陆、香港、台湾、欧洲找了一个遍。
2015年,侯孝贤终于回来了。5月,《刺客聂隐娘》在戛纳拿到了最佳导演奖。8月电影公映。这也是侯孝贤的电影第一次在中国大陆公开上映。
隔了8年,侯孝贤并没有变。那既不应该,也不可能。他68岁了,电影观早已定型。他还是那句话:“创作是背对观众的。你要想那个(票房和观众),就完蛋了。”
“你看马尔克斯的小说吗?”他问我,“那里头描写多厉害,百中无一。你要让我看那些通俗的,我真是翻两下就不想看了……各种人都有,无妨,那我就是这样,要以自己的(想法)为优先……我不会随便拍一个东西。哪怕类型片,最后拍出来也成了我的艺术片。”
但一个创作者,总会有自己心目中的理想观众吧?
我问他:“你最希望被谁看懂?”
他想了半天。中途上了次厕所,回来又想。好不容易,他终于开口了:“米兰·昆德拉。”
早年间,昆德拉写过一篇杂文叫《电影已死》。言外之意,在商业化和全球化的时代,作者电影已死。侯孝贤希望昆德拉看到《刺客聂隐娘》——一部从1998年至今,他花了17年时间酝酿打磨的电影。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昆德拉打招呼:嘿,没死,它硬硬的还在。
1. 1972年的撞球馆
7月底的台北,天气湿热,中山区。
这家撞球馆有些年头了。灯光昏暗,墙壁斑驳,客人稀稀拉拉。老板坐在收银台里面,说,这是祖产,1972年就开张了,一直到现在。自从有了电脑游戏,生意大不如前,但还好,总有小鬼会来玩。
老板站起来,慢悠悠地到处溜达。房间里回荡着张惠妹的歌声,都是老歌。墙上挂着穿着暴露的女郎海报,也都是老照片。有一张《美国鼠帮》的黑白电影海报,站在中间的是歌王法兰克·辛纳屈。别看他油头粉面的样子,就在撞球馆开业的那一年,他还拍了科波拉的《教父》,咸鱼翻身。
也是在那一年,有个叫侯孝贤的臭小子从台北艺专毕业,找不到事做,只好在台北街头推销电子计算器。他递名片,别人丢掉,他就再从地上捡起来。他酷爱打撞球,高中的时候在南部老家的撞球馆跟人打架,一气之下砸了陆军士官学校的大门,留下案底。不过,他也很久没玩了。自从来到台北,他希望过另外一种生活。
谁知道,这位当年的庙口混混,几十年后成了“台湾之光”。
老板认得侯孝贤,他来了。他很朴素,穿着白球鞋、牛仔裤,戴着白色鸭舌帽。他不带什么随从,也没什么架子,跟人握手会略微欠身。不过,导演自有他的威严。工作人员很怕他,趁他坐在沙发上上粉底,商量要怎么劝他换上名牌西装去拍照——别说名牌西装了,连上粉底都堪称创举,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他们甚至私下讨论,想安排他上一次《康熙来了》,好宣传《刺客聂隐娘》,可是商量了很久,没人敢跟导演开口。
看得出来,侯孝贤是个心软的人。他不喜欢通俗之物,但也懂得人情世故。他不喜欢在摄影师打好的灯下面摆拍,他不喜欢任何摆拍。不过,女孩央求他说:导演,我们专门从北京过来的……他一面摆手,说,还是不要拍了吧,一面掐灭了烟头,还是跟着女孩去了。
十几分钟后,拍完回来,他立刻点了一支烟,跟我抱怨:“你知道吗,马尔克斯有部小说,写有个人抱来一只鸡,他就指着这只鸡跟别人说,你们不要一直看它,不然它会死掉。对嘛,我又不是鸡——这是哪部小说?我记性不好,想不起来了。”
“是《没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吧。”
“啊,对。”他立刻笑了,一脸刀削斧凿的线条笑开了花。
被人懂得还是有乐趣的。
但我得老实向他承认,《刺客聂隐娘》我并没看懂。临行之前,我在电影公司的会议室里和几个记者一起看了点映场。我知道它讲了一个不能杀人的杀手的故事,也认得出舒淇、张震和周韵,画面又极美,犹如傅抱石的国画,但叙事交代不充分,剪辑跳跃,确实影响我进入电影。
看《刺客聂隐娘》的感觉,犹如在做一道完形填空题。
他也老实承认说,在后期剪辑室里,他确实没怎么在乎讲故事这件事。他甚至没有照原来的剧本剪片,以至于朱天文第一次看完成片之后相当不满意。很多交代剧情的段落因为镜头不好、表演不好或者画面不好看,被他毫不留情地舍弃掉了。
“中间就是会跳跃,因为省略掉了。”他说,“跳跃对我来说没什么,我的影像不是拍讯息,我是拍一个情境而已,所以我的剪法也跟别人不一样。”
侯孝贤在用《刺客聂隐娘》圆梦。它比侯孝贤以往的任何一部电影都还要“任性”,因为到了68岁的年纪,中间又有好几年没有拍电影,他决心要不惜代价,做一件追求极致的事情。
“我已经太老了。拍这部片已经六十几岁,时间、机会也没太多了,就做自己最想做的,坚持自己要的。”
他最想拍武侠。小时候,跟着哥哥看遍了金庸、还珠楼主、诸葛青云和平江不肖生。年轻的时候,他想要拍上官鼎的武侠小说,但又过了很多年之后,才知道上官鼎不是一个人,是姓刘的三兄弟,其中一个还曾担任过台湾地区行政管理机构负责人。他也想过拍藤泽周平的武侠小说,迷恋日本武士道的节奏和氛围,“就像沙子进了眼睛要闭,苍蝇飞到皮肤上要拍”,既真实,又有一种本能。
1998年,在拍完《海上花》之后,他开始看《资治通鉴》,计划去新疆勘景,为《刺客聂隐娘》做准备。编剧谢海盟在《行云纪》里回忆说,那时候,他感觉《海上花》已经把自己标志性的长镜头美学发挥到了极致——这部电影全片只有39个镜头——他需要寻求其他的突破和乐趣。
不过,侯孝贤深受二战后法国新浪潮、德国新电影和意大利写实主义的影响。他是真实的信徒,追求用灯光、底片和镜头还原一个尽量接近真实的世界。在他看来,“模仿出来的真实和真正的真实是平等的,甚至可以独立存在”。而武侠世界里,侠客的打斗则有超现实的意味,如何和他的个人风格协调起来,这个问题一时之间难以解决,再加上成本高昂,所以搁置了下来。不过,十几年后,我们可以看到,侯孝贤仍然尽量避免在《刺客聂隐娘》里吊威亚。全片只有一两处镜头使用了这种反重力的夸张手法,力求真实可信。
侯孝贤已经走得非常远了,他甚至有对真实的洁癖。
为了还原真实的唐朝风貌,从1998年起心,到2012年《刺客聂隐娘》开拍,光是研究各种相关史料,做案头准备,侯孝贤就断断续续花了14年。他坐在小小的杂物间里,抽着烟,慢慢给我讲聂隐娘故事发生前20年的藩镇历史、王朝更迭和人物来历,一讲就是半个钟头。人喜欢谈论自己真正喜欢和花过时间的东西。
对于道具、布景和外景的要求自不必提。在《刺客聂隐娘》里,为了追求真实的分量感,有一顶婢女用的华盖真的是用铁做的,重达30公斤,演员只能勉力强撑。拍《海上花》的时候,从大陆运了大量古董家具到台湾。李嘉欣用的烟杆就是真正的清末古董。她嫌脏,放到开水里去煮,结果开拍的时候把烟杆上的皮子都烫坏了。
最狠的一招是用底片rehearsal(排戏)。为了追求真实,侯孝贤从不排戏,让演员直接上来演。演员往往一开头都没法进入状态,他就一遍一遍地来。《海上花》的时候,他的拍摄方式是从第一场戏开始拍,拍一整天。第二天再拍第二场戏,也是拍一整天,依此类推。等都拍完之后,他再回头来从第一场戏开始拍,反复打磨。演员通常到第三遍才能进入角色,举手投足都有了情境中的味道。
演员爱演侯孝贤的戏。他们的表演不会被打断,能够享受舞台剧一般的连贯,却又不必在意舞台上严格的走位。通常,侯孝贤会给演员讲解一个情境,由演员自由发挥,在规定的台词讲完之后也不关机,看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演员的反应很有趣。《海上花》里,扮演沈晓红的日本演员羽田美智子不习惯这种方式,往往在台词讲完之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等着导演喊cut。
朱丽叶·比诺什演《红气球的旅行》的时候,当她开门走进一个房间,其实灯、摄影机和收音麦已经全都暗暗布置好了,她只需体会单亲妈妈的角色,做这样一个女人回家之后自然会做的事情。拍完之后,朱丽叶跟侯孝贤感叹说,我本能地走到冰箱前面,心想这下坏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各种饮料还真的都备好了。
周韵在《刺客聂隐娘》里扮演张震的原配。有一场戏,张震大怒,砸了东西,提着剑气冲冲地走了,留下周韵、三个儿子和仆人站在殿中。这时候,侯孝贤还是没关机。周韵的反应很镇定,跟三个儿子说,都起来,又命令仆人说,去收拾。
“她演得多好。”侯孝贤笑了,有点得意,“她也是个妈妈,平时就是这样处理事情的。她是温州人,讲规矩,懂世故,分强弱。姜文怕她怕得咧,看得出来。”
这是相当昂贵的真实。已经没有人这么拍电影了。算下来,《刺客聂隐娘》用掉了44万尺胶片,创下他个人的新纪录。以前,《南国再见,南国》是20万尺,《海上花》是23万尺,而早年台湾中影给他的胶片指标是12000尺。
按照影评人焦雄屏的统计,近年来,台湾电影的单片成本一般在2000万~3000万新台币(约400万~550万人民币),若有8000万左右新台币(约2000万人民币)的投资,已算天价。而《刺客聂隐娘》的成本是9000万人民币。
侯孝贤自己也说:“后期从胶片转数字的时候,我算过,光是这笔费用,已经有4000多万新台币,已经够我拍一部简单的电影了。”
如果非要说侯孝贤为《刺客聂隐娘》做了什么妥协,那就是不逞能和托大,理性地引入多家投资商,分担风险。“他们没什么风险,我也没什么风险。”他说,“而且电影里有明星,又是武侠题材,他们觉得应该还可以。你说不好看吗,也还OK。”
这是侯孝贤在68岁时候的选择:花了这么多钱,又始终坚持自己的美学风格,不在作品上做任何的市场妥协,也做好了不赚钱甚至赔钱的心理准备。他大概很清楚,自己可能面对什么:曲高和寡,或者说,叫好不叫座。
“《风柜来的人》拍出来的时候,坦白说,台湾的评论界和观众完全看不懂,完全不知道我在拍什么,到底要说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片子票房很差。一直到《悲情城市》,它是个意外,因为它是一个话题。之后就一落千丈,没人看。”
一份票房纪录显示,1996年的《南国再见,南国》,票房1000多万新台币;1998年的《海上花》,票房400多万新台币;2005年,侯孝贤的上一部华语电影《最好的时光》,投资2000万新台币,票房452万新台币。
2007年,拍完法国电影《红气球的旅行》之后,侯孝贤陷入一种迷茫:“最困难的就是找不到足够的资金来拍你想拍的……我常常想,假使有一天没人给我钱拍片了,我该怎么办?因为导演就是这样子,拍一部赔一部,谁给你钱?”
要说侯孝贤已经走得非常远了,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不妥协。即便担心再也无人投资,他也不改初衷。他拒绝了好莱坞,从不拍商业片,甚至连找上门的广告代言也一一拒绝。
这些年里,他的朋辈风流云散。杨德昌去世了,张艺谋和陈凯歌在拍大片,田壮壮犹如上山的道人,回电影学院教书了。他的朋友,编剧吴念真干脆不再拍电影。有一阵子,吴先生几乎成了台湾的广告代言之王,从啤酒到房地产,无所不包。可侯孝贤自己,至今难以接受代言这件事。
在没拍电影的那几年里,他做过台北电影节主席,也做过金马奖主席。他有两家公司,养着30多个员工,其中有些已经追随他超过30年。他没戏拍,手下也就闲着。为了养家糊口,手下会去外面接活儿。有时候,他也尽量给他们介绍一些剧组。说起来,他唯一做过的商业行为,恐怕就是为手下接的广告片想点子,帮他们养家。他60岁生日的时候,一群兄弟陪他一起喝酒唱歌。有个年轻的摄影师跑过来向他祝寿,说了一句:奉陪到底。后来,等到《刺客聂隐娘》开拍的时候,他们果然一个个都回来了。
侯孝贤说:“我彻底不管了,而且觉悟了。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走到哪条路了,而且这条路也回不了头。”
2. 2015年的戛纳
颁奖仪式的前三个小时,《刺客聂隐娘》剧组还没有接到走红毯的通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越来越觉得,这一次,没戏了。
周韵哭了,跑去卸妆。后来,内地的制片人也哭了。
奇迹发生在距离颁奖礼只有不到两个钟头的时候。电话响了,侯孝贤接到通知,请全体剧组做好准备,走最后的红毯。后来,剧组才知道,关于获奖人选,评委会激烈争执,委决不下,一直到颁奖前两个小时才确定最后的名单。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北京时间2015年5月21日凌晨1点钟,侯孝贤被宣布为第68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获得者。
这时候,舒淇又哭了。
这不是舒淇第一次在戛纳哭鼻子。早在2001年,侯孝贤第一次带她去戛纳,她就哭得不成样子。当时,舒淇第一次看到自己在《千禧曼波》里完整的演出。此前,她习惯了短镜头的间断式表演,从没想过自己在银幕上会是这么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回到酒店房间,她对着镜子号啕大哭。这是25岁的舒淇第一次自觉到表演是怎么回事。
几天以后,在颁奖会场,侯孝贤站在人群的角落里,把评委会成员一个一个指给舒淇看。他告诉她,电影诞生百年,大家各有长处,但真正懂得电影的人,全世界也没几个,所以,你要相信你自己。
在比那更早的时候,侯孝贤说,自己就已经对于拿奖这件事情失去了热忱。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游戏,自有其规则,得到的不代表多厉害,得不到的也不代表你不行。有一次,他在一个日本的电影节担任评委,为了一部比利时年轻人的电影《人咬狗》是否获奖,几乎和其他评委翻脸。
“他们说,这是一部纪录片,不该拿奖。太好笑了,里面有大河溃堤的段落耶,怎么可能是纪录片,开什么玩笑。”(注:《人咬狗》是一部类纪录片的剧情片。)
很多年过去了,侯孝贤一点一点在往更深处走。戛纳记者试映场后,有朋友发短信问他:你是不是在拍自己?所谓“一个人,没有同类”,就像《刺客聂隐娘》里,他借嘉诚公主之口讲的一个“青鸾”的故事:“王得一鸾,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类而鸣,何不悬镜照之。王从其言,鸾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
回到文章的开头,若世上真有青鸾,侯孝贤心目中的镜像就是昆德拉。昆德拉86岁了,还写了新书《庆祝无意义》。侯孝贤小他18岁,大不了就是继续拍下去。为了再多拍几部电影,他每天晨起爬山,保持体力,并且阅读大量的翻译小说(最近看的是冰岛小说家古博格·柏格森的《天鹅之翼》,以及格雷厄姆·格林的《喜剧演员》)。有时候想想,还有两年,就要满70岁了。可电影是他唯一的东西,总也没个够。眼下,他对于未来的想象就是:“拍拍拍拍拍,然后头一勾,死在片场。”
“你觉得寂寞吗?”我问他。
“不是寂寞。”他说,“假使你真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你会越做越开心。艺术就是这样,完全在个人。我喜欢这个,然后尽我的能力,也对得起我的名声。孤独是一定的。你自己往深处走,势必是孤独的,这没办法。”
“当然,商业化吸引人太厉害了。”他又说,“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有那种坚持?不可能,马上就变了。现在大陆还有谁?娄烨算一个,少之又少。有时候我不太懂,到底有什么诱惑?钱吗?名吗?都不是。其实问题还是在于你拍的是什么,是不是人的状态和生命的本质。”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你从来不拍中老年人?”
他说:“我喜欢年轻人,喜欢他们的活力。我知道中年的那些事,但是他们没有办法激励我,没劲儿。”
“这劲儿是什么?”
“这个劲儿就是生命的本质——活着就要不死心,就要做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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