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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潭日记185:书非推敲不能读也
琥珀潭日记185:书非推敲不能读也
晏弘
苏东坡读《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司马迁在文中写到贾谊才华横溢,年青得志,官居高位,直谏献策,众忌遭贬,三十三岁忧郁而死,怀才不遇,司马迁同病相怜,哀叹贾谊“同生死,轻去就”,与屈原堪比,东坡扼腕之下,深叹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评价贾谊“志大而量小,才有馀而识不足也”,实在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高人读书,力透纸背,听言外之音,悟字外之意,逻辑分析,一再推敲,自有主见,读有心得。
司马迁深受腐刑之辱,穷其一生编著《史记》,乃成“一家之言”,文人皆以为盖过官家之正史,鲁迅读后,高度评价一番:“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赞则高矣,美则溢矣,《史记》所言究竟属于文学传记还是历史纪实?历来有褒有贬,争议不休。
司马迁对孔门一直心存敬畏,游孔庙,赞叹孔子,“想见其为人”,他曾经说过,学者评价孔门七十得意之徒,誉者或过其实,毁者或损其真,此言诚哉!但《史记》中有一段史事记载有些蹊跷,经不起推敲,原文如下:齐伐鲁,孔子闻之,曰“鲁,坟墓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贡因行,说齐伐吴,说吴以救鲁,复说越,复说晋,五国由是交兵,或强,或破,或乱,或霸,卒以存鲁。
王安石读后不以为然,他向来特立独行,推敲再三,从不人云亦云,性倔犟,好争辩,人称拗相公。王安石读《史记》有质疑,首先从《孟尝君列传》开炮,认为孟尝君乃鸡鸣狗盗之雄,出入门庭者无不是鸡鸣狗盗之辈,不足以称士,不足以称贤,更不足以列传。王安石读此子贡之事,观其言,迹其事,认为果真如此,子贡与张仪、苏秦、陈轸、苏代之流,全靠三寸不烂之舌没什么两样。孔子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警句也,孔门以坟墓之国而欲全之,则齐、吴之人岂无是心哉,奈何使之乱欤?王安石指责作传者之妄一也。于正史考证之,当是时,孔子、子贡穷为匹夫,非有卿相之位、万钟之禄也,何以忧患为哉?然则异于颜回之道矣,王安石指责作传者之妄二也。坟墓之国,虽君子之所重,然岂有忧患为谋之义哉?假使有忧患为谋之义,则可以变诈之说亡人之国而求自存哉?王安石指责作传者之妄三也。子贡亦官亦商,能言善辩,虽不能尽当于义,然孔子之贤弟子也,行事有道,不可能诡计多端,无仁无信。孔子之贤弟子之所为固不宜至于此,孔子之所为更固不宜至于此。
《论语》有一章节记载,子贡有得于孔子之心传。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棘子成说:“君子质朴,注重内在仁德就够了,何必注重文采,讲究外在修养?”子贡说:“遗憾啊,您竟然这样谈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君子质朴与文采相统一,外在修养可以体现出内在仁德,内在仁德也会表现于外在修养。若去掉外面的被毛,虎豹之皮就会像犬羊之皮一样难以区分。”子贡说得好啊,“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子贡,想见其为人,两个字:儒雅!四个字:文质彬彬!
儒家信奉“仁义礼智信”。儒者在其位,谋其政,忧君之忧,患民之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则如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独善其身,修身养性,自乐其乐。然时过境迁,当今之世,“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有智则谋,有知则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孟子云:“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里含有辩证法,读书须心知其意,不泥于书,不被牵着鼻子走,推敲推敲,敢于否定,敢于扬弃,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读书不迷信于书,如是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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