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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梅迪奥斯·瓦罗：超现实主义“魔女”的画与魔法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

2023-10-18 12:11

聚焦超现实主义艺术的特展“瑞梅迪奥斯·瓦罗：科幻小说”当下正在美国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展出。法国诗人、作家、超现实主义创始人之一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曾将瑞梅迪奥斯·瓦罗（Remedios Varo）称为“过早离世的魔女”。基于芝加哥艺术博物馆90年收藏、展出和研究超现实主义作品的历史，特展“瑞梅迪奥斯·瓦罗：科幻小说”，是博物馆第一次为女性超现实主义画家举办的个人画展。神秘的音乐家、古怪的科学家、乘坐奇特装置的航海者——瑞梅迪奥斯·瓦罗将来自不同领域的概念融合在一起，创作出充满魔力的现代绘画。

瓦罗与卡罗

提到墨西哥超现实主义女性画家，大部分人第一反应都是大名鼎鼎的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卡罗和瓦罗同样是出生于二十世纪初，去世于二十世纪中期，两位同样是和超现实主义运动有联系的画家，作品却是大相径庭。

弗里达·卡罗以对于象征符号的运用而出名，在她的画布上尽情表达和抒发自己对于生活的感悟和对于周遭事物的看法。毋庸置疑，卡罗的画面不仅带有对于当代社会问题的讨论，同时还涵盖了墨西哥的传统文化，甚至有人将她的名气理解为一个文化为了寻找自己的身份的产物。

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

瑞梅迪奥斯·瓦罗，不同于卡罗。

瓦罗1908年出生于西班牙，曾多次搬迁于欧洲和北非，最后于1942年定居墨西哥。她的画作光怪陆离，映射从科学到神学等多个跨学科主题。

她与超现实主义流派的关系也是若即若离。虽然她的创作多还是运用了某些经典超现实主义的创作技法，比如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但又和其他像是自动绘画（automatism）这种创作手法毫无关联。否认与超现实主义运动有联系，瓦罗在1957年的一次采访中说到：“我和他们（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在一起是因为我感到有某种亲近感。今天我不属于任何团体。”

瓦罗在工作室

颠沛流离

瓦罗出生于西班牙东北部的一个小镇上，她的母亲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于是她以德洛斯雷梅迪奥斯圣母（saint of Anglès, Virgen de los Remedios ）起了“瓦罗”这个名字。以名字为开端，天主教，无论是阴影还是其他方面的影响，伴随了瓦罗一生。

在瓦罗生命最后几年创作的一幅三联画（triptych）中，画里的内容就像是对于她早年经历的一个缩影。其中第一幅《驶向高塔（ Toward the Tower ）》瓦罗将自己安置在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女孩中，宛如她幼年时期在修道院上学的经历。女孩们朝着院长母亲（Mother Superior）骑车，和她们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和一群鸟。画面正中心的女孩眼睛看向右方，努力避免被老师催眠，而她周围的女孩眼神呆滞，无一幸免。

《驶向高塔（ Toward the Tower ）》

和毕加索相似，小小年纪瓦罗就展现出了绘画天赋，而她作为水利工程师的父亲便让她帮忙抄写自己的技术图纸。沿着直线，描画半径，遵循透视，瓦罗一丝不苟的完成了父亲交给她的任务，也为后来她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打下基础。

瓦罗作品

瓦罗的父亲鼓励她独立思考并且为她提供科学和冒险类的书，包括大仲马、儒勒·凡尔纳和埃德加·爱伦·坡的作品。等瓦罗长大一些之后，她的父亲又为她提供了神秘学和哲学方面的书籍。1924年，15岁的瓦罗进入了位于马德里的艺术学院圣费尔南多美术学院（Escuela de Bellas Artes de San Fernando）进行学习。这里是达利和毕加索等大艺术家的母校。

圣费尔南多美术学院（Escuela de Bellas Artes de San Fernando）

尽管瓦罗之后自认为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当诗人本杰明·佩雷（Benjamin Péret ）将她介绍给安德烈·布勒东之后，她融入了超现实主义社交圈，并且在1938年搬到法国之后参加了巴黎国际超现实主义画展（ International Surrealist exhibitions in Paris）。可惜的是和在墨西哥的时间相比，这段时间瓦罗的创作并不多。可能是因为她作为年轻女性的身份使得她在超现实主义圈子里没有被认真的对待。

对于大多数男性超现实主义画家来说，女性仅仅是作为缪斯存在的角色，而瓦罗令人敬佩的正是她不屑于只被当作观赏物，而是真的用画笔来表达自己对于世界的探索，展现了和其他男性超现实主义画家不一样的视角。

萨尔瓦多·达利《拟人塔》，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藏

在巴黎时，瓦罗生活拮据，时常需要接奇怪的工作或者帮忙伪造画作来谋生。1940年二战逼近时，瓦罗甚至一度因为政治身份被关押在监狱里。为了逃离西班牙内战和二战，她和恋人佩雷一起逃到墨西哥，而本以为只是短暂的庇护所，最后竟成了她度过余生的国度。瓦罗说，在欧洲所感受到的紧张与不安让她一度无法画画，而在墨西哥她找到了她一直渴求的平静。

双重迷影技法

瓦罗被尊称为“炼金术士”一般的画家，她的作品总是带有两片神秘的面纱。观众必须得仔细端详才能窥探其中的奥秘。而这两层面纱中的第一层便是她在单一平面上所使用的繁复技法。

瓦罗的母校以教授传统技法出名，而她本人在创作上不仅使用了写实的手法，还融入进了其他的技法。幼年帮助工程师父亲绘图的经历使她的某些画面里一直带有一种严丝合缝，横平竖直的严谨感，宛如是中古时期的神秘学研究手稿。

瓦罗作品

虽然不自居为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瓦罗的作品里时常有超现实主义常用到的技法，尤其是她还在欧洲的时期。cadavre exquis这种技法可以被翻译成“精致尸体”或者“优美尸骸”，是众多帮助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创造怪诞效果的技法之一。它并不是像字面意思上的需要用到真的尸体，而是通过剪辑拼贴人形图像，来创造出不一样的视觉效果。比如下面这幅就是瓦罗于1935年和另外三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Esteban Francés, Oscar Domínguez, and Marcel Jean）合作创造的cadavre exquis作品。

瓦罗于1935年和另外三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合作创造的cadavre exquis作品。

瓦罗在她最有名的画作之一的《魔术师》（The Juggler）里，使用到了另一种超现实主义画家常用的绘画技巧——贴花（decalcomania）。最开始，瓦罗先是将准备好的草稿转移到刷过石膏的木板上，然后再拉扯木板让画面的表面能有一种特殊的质感。贴花，可以使用纸或者锡纸，是指将原本在纸上画好的设计贴到画面上的一种装饰手法。这里众目睽睽下闪闪发光的魔术师身上的光就是通过贴花创造出来的效果。

瓦罗在她最有名的画作之一的《魔术师》（The Juggler）（局部）

2022年二月，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的学者和策展人前往墨西哥城，去近距离研究瓦罗作品中所使用的技法并且归纳出了八大技法分类，收录于这次特展编目中。

其中从左到右，第一排分别是印迹（blotting），擦除（erasure），擦刮（grattage），影线/细线（hatching），和镶嵌（inlay）。第二排分别是吹墨（soufflage），泼溅（splatter），稀疏化（thinning），潮迹（tideline），和涂漆（varnishing）。

瓦罗作品中所使用的技法

双重迷影内涵

充斥着梦境般的场景和怪诞的符号，复杂的技法之下是瓦罗画作的深度，饱含着她的思想的画面内容。因为父亲的启蒙，带有独立自考能力的瓦罗在信奉天主教的教育环境中略显叛逆。她富有探索精神，不怯于展现自己，将她的思考过程和对于知识世界的看法记录在了自己的画布上。

回到《魔术师》这幅画，对于画面细致的处理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展现其中的内涵。在2019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瓦罗特展上，策展人安妮·乌姆兰（Anne Umland）曾表示这是一幅你看的越久，就能看到越多内容的一幅画。《魔术师》包含了瓦罗对于俄罗斯神秘学流派的探索，表现了人除非受到启示（enlightment），从出生都是处于“睡眠”状态的概念。

《魔术师》（The Juggler）

画面中的魔术师手中投掷的不是普通马戏团道具，而是通过贴花技法看起来闪闪发光的光球，代表着他拥有特殊力量。位于画面右边的人群穿着一样的服饰，留着一样的发型，在大同小异的站姿中注视着魔术师，代表着还未受启示的普通大众。

但当我们仔细端详人群，“魔女”瓦罗的法术将会显现。人与人之间细微的不同——不同的眼神、不同的小动作都暗示着人群里每个人的个体性，和他们在接受启示之后属于自己的独特可能性。

《魔术师》（The Juggler）（局部）

虽然我们不曾得知瓦罗是否真的看过心理医生，但是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常用的题材和灵感来源，心理分析，也多次出现在瓦罗的画面中。

《离开精神分析师的女人》（Woman Leaving the Psychoanalyst）描绘了这样一位身着绿色袍子的女人走出一个门牌是Dr. F. J. A.的办公室。这里，医生F. J. A. 分别代表着三位著名的心理医生弗洛伊德（Freud），容格（Jung）和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画面里的女人一边走着，一边将自己父亲的头颅扔进一口井中，而瓦罗将这种行为描述为离开心理医生时应该做的事。这样的画面加上瓦罗的解释，她很有可能想表达将自己从父权中解放，追求自主的思想。

《离开精神分析师的女人》（Woman Leaving the Psychoanalyst）

延续之前提到的瓦罗晚期的三联画，第一幅《驶向高塔》铺垫了幼年时期在修道院中压抑的教育氛围，第二幅《刺绣地幔》（Embroidering the Earth’s Mantle）则是近乎大胆的控诉，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保守派宗教对瓦罗的生活造成的压力。画面中女孩们被困在高塔里，在黑长袍人物的监视下编织着故事。而最终在第三幅画《逃离》（The Escape）中，代表瓦罗的女孩和自己的爱人成功逃离到大山之中，就像是现实里瓦罗逃离去墨西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