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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墩墩,与鸟兽草木意外邂逅的惊奇,足以荡涤尘世纷扰
车墩墩
野事记
这里是上海郊外小镇——车墩。一个“墩”字又土又憨,两个“墩”字就有点可爱,欢迎来到乘坐金山小火车即可抵达的车墩墩。
2018年元旦,一辆依维柯载着“我”——一个三十岁上班族的所有家当,迎着新年的朝阳,从热闹的上海市内老社区来到了外环线以外的车墩镇。每天靠小火车通勤,这里离城市很近,发展的脚步时刻在逼近;又仿佛远离城市,留下了很多隐秘的角落。这里有戴胜、白鹭、獐、貉、兔,水塔、水闸、小破屋;114种可见的鸟类,93种可嗅的野花。每到周末,“我”在车墩墩的16个村子中逡巡探索,用双脚丈量身边的世界,在野地里溜达,起初只看鸟,不看别的,渐渐地,也看虫、看花、看天、看水、看火车、看船,发现万物皆可观察。
这并不是一本“清新祥和”的田园之书,“我”的乡下生活没有那么便利,甚至有时灰头土脸,但我仍觉得自由。在车墩墩,外部世界豁然开阔,逃离都市的人获得了野性,灵魂得以憩息,与鸟兽草木意外邂逅的惊奇,足以荡涤尘世的纷扰。
《车墩墩野事记》
作者: 周颖琪
光启书局
豆荚爆弹
选读
2月,小狮子从黄山出差回来,给我带了个小礼物。
我拿到手一看,是一段山上捡来的灰不溜秋的豆荚,表面毛茸茸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砸也砸不开,摔也摔不散。
问了问熟悉植物的朋友,说可能是紫藤。
我一边心想,好家伙,自然爱好者就这么好打发吗,我喜欢捡的是松塔!一边又觉得这条豆荚有点意思。我在两种心情之间不上不下的,就把豆荚搁在了厨房的角落。
这一搁就过去了将近三个月,我几乎要忘了它的存在。一个宁静的午后,我正躺在沙发上小睡。突然,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开了一枪。我很淡定地等睡够了之后才起来去查看,没想到是那个豆荚炸了开来,一片还在原来的厨房台面上,另一片夹带着一些种子飞了出去,躺在地上。
豆荚依然硬得像石头一样,但随着种子和时机的成熟,两片豆黄各自呈螺旋形扭曲了起来,因此沿着接缝处炸开,把豆子也弹射了出去,一、二、三、四、五,一共五颗种子,其中三颗完成了从厨房一角飞越到另一角的伟大旅行。
种子的旅行确实很神奇。
比如长着一对小“翅膀”的槭树种子,它是如此有趣,在公园和小区里随处可见。捡一个拿起来,举高,手一桥。就能看到它们旋转着飘落。这种果实叫翅果。枫杨的翅果“翅膀”像一对兔子耳朵,在树上的时候一串一串地聚集在一起,落在地上能铺成一片松软的毯子。榆树的果实也是翅果,就是大家俗称的“榆钱”,“翅膀”是圆圆扁扁的一片。村里的榆树实在是很少,我在墓地旁边找到一棵,暗自欣赏了很久。喜树的翅果聚成一把,每一片都很像一根有点扁平的迷你小香蕉,拿“一串”在手心里,非常喜人。还有我喜欢的松塔,里面也藏着翅果,一颗种子带一片小“翅膀”,躲在那许多鳞片的缝隙里。它们还没准备好的时候,鳞片严丝合缝地紧闭着;等时机成熟了,种子们才会被放出来。一个已经离开松树、失去了生命的松塔,依然会随着湿度的改变,重复着合上和张开的机械运动。
除了“弹射”和“飞翔”,还有一些穿过村里荒草丛时常常在身上发现的喜欢“搭便车”的种子:窃衣的球形小果实上长满了密集的小钩刺;最喜欢钩在裤子和袜子上的鬼针草果实,顶上那几根芒刺经常会戳得人有点疼;还有童年记忆中可爱的苍耳,果实是个长满倒钩的小椭圆球,但它在上海却有点少见,这些年竟然只在农田边见过几株而已。
这条紫藤豆荚既然误打误撞“旅行”到了我家,我便拿了里面的一颗种子在花箱里种下,不知道来年会不会长出紫藤。
翻墙头
搬到乡下这些年,渐渐地离“文明”远了。
墙头有点高,我的个子不太矮。但试着翻了以后,才体会到什么是上肢力量不足。
从墙上的脚印来看,别人都是站在高出地面半个身子的井盖上,扒住墙,手一撑,脚再一蹬,就爬上去了。而我不能。
为了翻过那道墙,我吭哧吭哧搬来一辆废弃的共享单车,先踩着单车的车座,把一双白长了那么长的腿搭在墙上,整个身子再扒拉上去——实在是不怎么优雅并且容易引起路人围观的画面。
钓鱼佬笑话我,说,你可以从这边走啊。然后他示范了一下:沿着墙走到河边,墙在这里断掉了,只朝河水上方凸出来一小块。钓鱼佬把桶放在墙顶上,然后双手环抱着墙边,身子一闪就进去了。只见一双手从墙后面伸出来,把桶拿了去。
我研究了一番,发现墙上有一片黑乎乎的掌印,正是大家拥抱墙壁的时候留下的。我看了看桥下的水,还是转身走向了共享单车。
那辆共享单车,过了几年还放在那里,并且有过几次不同的人根据姿势习惯调整单车位置的痕迹,也许是因为它真的很好用。
在城里的时候,仿佛人的边界感和城市的秩序感都更强。这是我的地盘,那是你的地盘,你不可以侵犯我的地盘,我也不侵犯你的地盘;这里可以进,那里不可以进;这样做不可以,那样做不对。
在乡下,却常常可以看到人们无视和打破这种边界的样子。
要是有一堵墙,必定有人翻,并且还有人在方便的地方架上梯子;要是有铁丝网,必定有人剪坏和掀起一块,从中钻过去;要是有水沟,上面必定有用树桩、木板或是石板搭起的过路小桥。比起规定,在乡下走去哪里更看重的似乎是“意志”。
在城里的时候,我走规定好的路。来到乡下,我发现了许许多多“便道”的存在。我先站在“便道”外面观望,然后试探性地伸头探脑,总是确认好四下无人才钻一钻看看。虽然走的也是前人的路,但后来熟络起来,稍微不那么遮掩地使用“便道”时,就会注意到,周围也有了别的人面观望起来。
他们会不会想到,这是在做对或者不对的事情呢?
认识一位做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大哥,出于保护原因用铁丝网围起了小树林中的一片。然而铁丝网却屡屡遭到村里居民的破坏。这位大哥不得已跑到网上去发牢骚:求求村民们,不要再破坏铁丝网了!总是来修补太辛苦了!
一片新拦起来的铁丝网,会让我一声叹息,灰溜溜地扭头离开。但没想到过不了几天,网上就被剪开一个口子,路过的人左右看看,然后纷纷从口子里通过。但再过不了几天(最快的一次记录是一个小时后),铁丝网又会被重新缠绑和加固好。再等等,之后总会有别的什么人从别的什么地方开个口子。整个过程简直像是某种行为艺术。
为了优雅地翻墙头(这是理由之一),我开始认认真真地进行一些锻炼,肉乎乎的胳膊上开始练出黄瓜样的肱二头肌,后来练成了西葫芦样。路过村里的健身器材小广场,我还会停下来去双杠上撑一会儿。和好久不见的朋友出门玩耍,也能炫耀两下熟练翻过矮墙的技巧。
但是只有一开始的那堵高墙,之后依然让我摔过几下,蹭出过几次小伤。没了垫脚的自行车,我甚至都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翻过去(自行车被人清走过一次,所以有了上文中我又从林子里捡来一辆的“事迹”)。那堵墙成了我心里的一个小坎儿,翻不过去的时候就会生出很多挫败感,仿佛墙的那一头就是自由一样。
新媒体编辑:李凌俊
图片来源:摄图网
原标题:《在车墩墩,与鸟兽草木意外邂逅的惊奇,足以荡涤尘世纷扰 |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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