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黄光裕遭App弹窗怒怼背后：国美的救赎和挣扎

国美 视觉中国 资料图

曾经一度辉煌的电器连锁巨头国美风波再起。

10月15日，有报道称，点开国美APP“幸运大转盘”抽奖页面后，弹窗提示惊现辱骂国美电器董事长黄秀虹、创始人黄光裕的内容，指控其拖欠工资、拖欠货款，“早晚得再进去蹲几年”。

10月15日国美APP“幸运大转盘”抽奖页面的弹窗提示

而上述抽奖活动当日也随即下线，国美客服和国美公司方面对此均无回应。

从去年以来，有关国美欠薪、裁员、拖欠货款等问题时常被曝出。10月15日，澎湃新闻记者询问多位去年被拖欠工资后离职的员工，以及当时补偿未给齐的被裁人员，多位表示由于所欠不多，时隔多月后截至目前已全部收到。

“国美电器通常半年发三次工资，一次只发一个月，公司交社保但不交公积金。”另一位近期离职的中层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其离职前被国美拖欠了共计6个月的薪资，离职多月目前仍未到账，“之前发的工资和正常水平相比缩水25%，部分千元补贴也没了，属于变相降薪。”

国美由黄光裕于1987年创立，是中国连锁零售模式的开创者。据官网显示，国美已发展成为集零售、互联网、金融、研发制造、地产、投资等业务板块于一体的综合性产品加服务的提供商。国美零售（0493.HK））则于2004年7月在港交所上市。

截至10月16日港股收盘，国美零售报0.05港元/股，跌3.85%，年初至今已跌54.54%。

国美求助：部分银行断贷、资金链紧张

据一位已离职的国美中层管理人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去年年中左右，国美经营急转直下。主要由于“银行断贷”造成资金链断裂，无法“拆东墙补西墙”。在公司内部，疫情下自身业务发展受限，加上线上没做起来，也是原因之一。

“国美集团从2022年开始，集团净现金流明显减少，经营极度困难。”据澎湃新闻记者近日独家获悉的一份关于国美集团流动性困难的文件报告显示，去年8月1日，国美集团曾向北方某地政府请求协调与支援。主要面临的困难包括线下零售业态经营困难、疫情反复加剧资金链极度紧张以及融资环境趋紧带来的偿债压力陡增，尤其是“融资极其紧张，正常续贷、增额难度持续增大”。

其中，在线下零售业务方面，国美集团主要面临刚性实体租金高，而上下游资金压降和短缺造成企业备货量持续减少，存货不足又致使销售额进一步下降，形成恶性循环。在融资压力方面，国美提及，部分与国美集团常年共赢合作的银行机构大幅削减存量业务、抽贷断贷，更谈不上增量授信支持。

据上述文件显示，截至2022年8月1日，国美集团存量有息债务余额约300亿元，涉及100多家银行和金融机构。其中，国美集团前二十大金融机构授信合计近263亿元，实际使用授信超233亿元。

国美集团也提及，资金问题如不能及时解决，将会直接影响到公司超十万个就业岗位稳定，甚至可能引发万余家供应商的连锁反应。

去年上半年出现经营危机后，国美集团也想过自救。

10月15日，澎湃新闻记者从知情人士处独家获悉，国美去年曾盘活存量资产企图降低账务风险，包括对在北京、重庆、南京等多地各类商业物业、物流基地等资产进行较低比例的银行抵押后，国美集团账面净资产依然不少于200亿，同时国美集团旗下的部分优质上市公司股权，也可为即将到期的外部融资提供必要的增信措施。

此外，澎湃新闻记者获悉，国美曾向地方政府以及相关金融监管部门、金融机构等提出需求，将国美纳入纾困企业名单，包括确保存量到期融资正常续贷，不限贷、抽贷、断贷，融资利息适度减免，同时给予增量100亿支持等。同时还希望通过政府引导基金入股和国资参与的方式，引进优质战略投资者来优化股权结构。

然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国美集团的上述问题仍未解决。

据财报显示，截至今年上半年，集团亏损36亿元，流动负债超出其流动资产约308亿元，集团的流动负债约为361亿元，其中约233亿元为计息银行及其他借款，而集团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为约1.47亿元。负债比率为66.40%，而去年底为60.81%。

此外，若干应付金融机构的借款已逾期。截至今年上半年，国美集团已逾期及未到期债务分别约为163亿元及70亿元。集团涉及未决诉讼共计1322件，金额共计约102.4亿元。此外，由于若干主要供应商暂停供货，导致报告期内收入大幅减少，对集团营运带来重大影响。

同样作为中国家电连锁零售品牌的苏宁易购，前几年业务扩张较为激进，整体陷入了流动性困难。2021年7月，在江苏省、南京市政府的支持下，苏宁易购引入战略投资者，并优化董事会结构。近日，中信信托联合中国华融助力苏宁易购的纾困项目也正式落地，项目预计期限为十年，规模上限为50亿元。首期资金用于对苏宁易购下属绍兴、杭州、南京及成都物流园项目进行纾困，实现对应项目的重整盘活。后续通过债务重组、股权重组、信托资产隔离等方式，实现苏宁易购的重整经营。

加强直播运营，能救国美吗？

“感觉黄光裕似乎已经放弃国美电器了。”一位刚离职的国美中层人士表示，“现在黄光裕几乎不会直接管国美电器的事，大事儿、大活动都是由国美电器董事长黄秀虹和几位副总裁商量好方案以后，再去找黄光裕拍板，主要是为了要钱。”

该人士还表示，“今年年中，国美控股在和国美电器在做切割。而控股集团的员工，工资还在正常发放。”

据澎湃新闻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此前国美分成左侧和右侧，一边是职能部门，一边是业务部门。就在今年7月底，国美对组织架构作出重大调整。国美零售重整组建零售业务板块，形成国美电器、国美APP、安迅物流、商业置业公司、国际业务部和各职能中心。其中，国美电器按照线下区域分设A区和B区两个独立运营的子公司，

与此同时，国美从去年开始也聚焦战略转型，尤其是直播业务的发展。

今年5月底，国美推出类加盟股权合作项目，计划打造以“类加盟合作”为基础的“合资公司”商业新模式，将向合资公司开放商业平台、品牌资源、供应链等相关服务支持，共同打造新型社会化合资公司，形成可延伸的加盟网络。集团大股东也将全力助力合资公司独立IPO，实现资本最大化。

此外，在今年年中战略会议上，国美电器董事长黄秀虹强调要积极拥抱线上平台，通过短视频、直播带货等新内容和新手段开拓第二增长点。7月，国美电器宣布，旗下百家自营门店入驻抖音、快手本地生活平台，将通过到店团购、直播带货等方式进一步联动线上平台和线下门店。

业务调整不断，但国美亏损仍在加大。

据国美零售8月1日发布的2023年度中期报告，今年上半年，集团实现营收4.15亿元，同比下降96.57%；归母净利润亏损35.39亿元，亏损同比扩大19.32%；毛利亏损1.2亿元，去年同期为20.88亿元。

“管理层相信今年下半年行业发展会迎来更多的政策利好。集团在未来一段时间的战略重心将继续向优化升级新模式经营策略倾斜。”中报指出，下半年，集团将继续聚焦家电零售主业，以垂类模式，专注做好家用电器及消费电子产品零售，同时在线上继续强化直播等新运营手段，打开新增长机会。

其中，在线方面，实现直播常态化，推动直播专业化。同时，通过打造818首届国美直播节，继续发力直播赛道，深度挖掘转型机会。集团还将继续强化短视频带货传播，通过社群、推手、会员分享好物。线下方面，计划以三四线城市为试点，将吃穿住行与家电场景深度融合，加强异业合作，形成本地生活中心，通过门店和社区联动，实现门店的自主盈利能力。

从市场龙头到欠薪裁员，国美经历了什么？

“一个是人才流失，一个是管理层多疑，还有一个是有大战略，但不会分解，变来变去，没有一个能掌控全局的人。”一位近期离职的国美中层向澎湃新闻记者表示。

“公司喜欢用赛马的机制，几个团队同时干一件事，机制本身也创造内斗。”一位国美业务经理此前曾向澎湃新闻记者这样分析。

“之前和黄光裕开过几次会，老黄的想法、思路和战略是有的，也比较靠前。”另一位负责运营的中层曾向澎湃新闻记者这样评价黄光裕，当时来看，老黄的战略在供应链方面是“共享共建”，销售出口是“真快乐”和国美电器线下门店，深耕渠道包括“打扮家”，自营，包括酒窖等，整体的生态搭建问题不大。但底下人帮他落不了地，多数是不懂装懂。而真正懂的人，和他PK几次之后可能就受不了他的脾气了，“老黄在性格和处理方式上还是站在首富的一个高度上”。

上述中层进一步表示，上述业务的投入其实相当大，但最后各跑各的，跑得啥也不是。例如“真快乐”，很多业务尤其在推广和补贴上，落实时都相当浪费钱，没有考虑过后期的效益，招商也没有和共享共建等打通等，持续在投入但存在很大的问题。最后缩减该业务时也很仁慈以及拖拉。

曾经的国美有过无比辉煌的历史。

国美由黄光裕于1987年创立，此前有国美高管曾表示，国美发展大致历经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1987年到2010年，国美以电器为主导，对线下实体门店进行网络化建设。期间在2004年，国美电器的主体国美零售于香港上市，2007年前后国美收购了永乐电器和大中电器，形成全国连锁格局。第二个阶段在2010年到2016年，国美进行了数字技术的转型，从线下布局线上销售平台，后期形成整个线上平台。第三个阶段在2017年首次提出全零售的概念，正式开启“家·生活”的战略，完善数字化的基础建设。

1991年，国美率先创新在《北京晚报》刊登中缝广告，走出了坐店经营的传统模式，被誉为“中缝大王”。1992年，国美在北京将所有店铺统一命名为“国美电器”，形成中国最早的连锁雏形。2001年，国美突破传统的柜台式销售模式，开展全开放式商品选购体验，开创了零售卖场新的购买体验模式。2004年6月，国美电器在香港上市，成为中国家电零售企业第一家上市公司。2005年7月，国美全面完成国内一级市场网络布局。

凭借创立的国美电器，黄光裕于2004年、2005年、2008年三度问鼎胡润百富榜之大陆首富，在2006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亦排名第一。但在其巅峰时刻，其因非法经营等罪名被判刑入狱，服刑超11年后，2020年6月24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根据刑罚执行机关的报请，依法裁定对黄光裕予以假释。

曾经的中国首富黄光裕重归商业江湖。然而，叱咤风云的过往难以为继，在互联网时代浪潮下，国美面临电商之路的艰难转型。

国美的电商转型可以追溯到2003年。据公开信息显示，早在2003年初，国美就率先上线了线上商城，2006年，国美大规模涉足电商领域。但随着黄光裕身陷囹圄和之后的内部股权斗争，国美的电商转型之路也同时搁浅。到2010年国美在平息股权之争后，再度重启了电商战略，同年以6000万价格收购了电商平台库巴网，借此获得商品采购、物流配送、售后服务等资源。但在2012年，国美在与苏宁、京东等的价格战中落败。面对以失败告终的电商转型，国美于2020年加入京东、拼多多战队。

2017年国美在零售行业中率先提出“家•生活”战略，首次引入家装业务和家庭服务场景。2021年，国美启动“家•生活”战略第二阶段的规划布局，娱乐化全面加持，六大平台互助互补，打造零售生态闭环。其中，“真快乐”是国美零售在线平台的核心。

然而去年8月起，国美集团旗下多个平台被曝出业务收缩，存在裁员，拖薪等情况，其中就包括“真快乐”。

当时一位真快乐被裁的品类运营专家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就我的观点来看，本身传统电商的发展就在走下坡路，而国美真快乐的品类扩得太多，但本身流量并不大，因此缺乏特别好的产品来接住流量。”

还有一位被裁的品类高级经理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从2011年开始，国美电商也是几经浮沉，之前我是坚定地认为电商还是得做的。但是目前的电商格局确实容不下一个普普通通的电商再起来。”

早在去年年初开始，国美就因经营困难开启裁员。此后拖欠薪资等问题持续不断。尤其是去年11月3日，国美电器董事长黄秀虹表示，自2022年10月起，在未来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员工工资可能延迟发放，并要求员工签署承诺函。

有知情人士向澎湃新闻记者透露，国美电器除了欠发员工工资外，也在拖欠供应商结款。由于国美也陆续关闭不盈利的门店，部分地区存在发货、退货、退款不及时的情况，导致后来一些厂家不发货，顾客去门店买电器时，销售都直接“飞单”，让顾客扫别的码付款，钱直接到厂家。

为偿还集团债务，节约现金资源，国美零售去年已多次开启债务资本化。为缓解运营压力，黄光裕还向国美零售多次贷款输血，用作集团一般营运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