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西、斯威夫特与芭比看美国经济

文：萧东

2023年9月3日，阿根廷足球明星梅西领衔的迈阿密国际队莅临洛杉矶体育场。这位现年36岁的老将贡献了两次精美的传球，奇迹般帮助积分垫底的迈阿密国际队以3：1战胜美国职业足球大联盟（MLS）上届冠军洛杉矶FC队，在好莱坞旁边上演了一部好莱坞大片。而观赏这个大片除了有23，000名球迷，还有“半个好莱坞”的明星：小李子、赛琳娜，外加客居洛杉矶的英国哈里王子。

这场比赛的平均购票价格为717美元，也使得这场比赛成为美职联27年历史上价格最高的门票之一。梅西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肩扛着这支输多赢少的队伍获得了11战10胜1平的惊人战绩，并亲自贡献了11进球8助攻，捧走了队史首个奖杯。这故事连好莱坞都不敢这么写。

“梅西效应”让整个美职联受益。

这种“梅西效应”不仅使得迈阿密国际老板贝克汉姆，而且整个美职联都成为受益者。从第一场比赛开始的两个月内，梅西比赛票房收入就达到了惊人的2.6亿美元，还不包括10号球衣、转播实况的Apple TV的收入。

稍早前的8月份，歌星泰勒·斯威夫特在洛杉矶可以容纳7万人的Sofi体育场举办演唱会。这是这位37岁的巨星在全美20个城市为期5个月的“Eras Tour”巡演最后一站。之后开启她的从加拿大到墨西哥的世界之旅。据报道，斯威夫特北美巡演的平均二手票价达到了令人咂舌的3,801美元。斯威夫特老少通吃，粉丝涵括了婴儿潮一代、X世代、千禧一代到Z世代，他们从全美各地向她的演唱会涌去，机票、酒店、餐饮、纪念品开支累计起来，对当地经济的提振肉眼可见。《纽约时报》写道，“Eras Tour”仅在美国就预计将产生接近50亿美元的消费支出，“如果泰勒·斯威夫特是一个经济体，她将比50个国家还要大。”

“Eras Tour”在美国预计将产生接近50亿美元的消费支出。

再看电影业。疫情期间，美国本土票房遭遇寒冬。2022年10月，高盛发布过一个研究报告，称美国本土电影票房恐难恢复至疫情前，建议股民不要碰影院股。今年还没有结束，但好消息已经传出。美国最大院线之一的AMC的报告显示，7月份出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月度收入。其中，在《芭比》和《奥本海默》）两部影片的带动下，今年北美暑期档在疫情后实现总票房超过40亿美元。

这一现象就被称之为“芭比海默”效应。美国银行发现，《芭比》发行首周，美国人在娱乐和服装方面的信用卡支出均大幅增加，娱乐销售额增长了约13%。“芭比海默”效应甚至惊动了不苟言笑的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当他被问到“芭比”和泰勒门票的巨大需求是否是“美国消费者状况非常好的迹象”，他回应说：“总体上，经济的强势是一件好事。”

可见，“梅西效应”“斯威福特效应” 以及“芭比海默效应”冲击波已经超出娱乐体育的范畴，事实上起着带领美国经济走出“后疫情”行情，并扭转经济硬着陆态势的催化剂作用。

“芭比海默”效应

类似的效应在美国历史上并非孤例。美国童星秀兰·邓波儿就曾带领美国人走出历史上最严重的大萧条。1929年开始的美国经济大萧条，股市崩盘、银行倒闭，四分之一劳工失业，200万人无家可归。许多人选择走进电影院喝一碗心灵鸡汤，当时约73%的美国人每周都看电影。有着一头金色卷发，小酒窝和甜美笑容的邓波儿就是一个人见人爱的活的洋娃娃，成为“大萧条”时代人们的精神寄托。她的电影在1935年至1938年的四年里成为全美票房冠军。而且公众急于购买与这位童星有关的一切，如“秀兰·邓波儿娃娃”等。根据约翰·卡森（John Kasson）在《与大萧条搏斗的小女孩：秀兰·邓波儿与1930年代的美国》（The Little Girl Who Fought the Great Depression: Shirley Temple and 1930s America》（2014）一书中的说法，好莱坞专门制作了邓波儿的电影，以安抚观众，告诉他们大萧条将会结束。卡森指出：“秀兰·邓波儿的电影、产品和背书在一个关键时期刺激了美国消费经济，以至于对一些人来说，她似乎是一个整个救济计划。”

当然，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会说，是凯恩斯主义的“罗斯福新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将美国和世界带出了大萧条。但是，这些大而化之的经济分析，往往忽略了在现实经济生活中最鲜活、最生动的浪花。罗斯福给工人发钱，但邓波儿让民众花钱。而且当民众开始花钱，发钱才有了作用，经济才有了希望。

对当下美国经济的观察也是如此。去年年中，70%的经济学家预测美国经济将步入衰退，出现硬着陆。主要依据是通胀居高不下，美联储下猛药以30年来最激进的步伐加息。从历史上看，这剂猛药的副作用就是失业上升和经济下滑。

但是，美国的经济学家很快都被打脸。今年以来，美国通胀有所缓和，劳动力市场强劲，经济展现出良好的韧性。《华尔街日报》预计美国第三季度GDP增长率将达到4%或更多。很多经济学家开始变脸。据该报调查，7月份经济学家们将未来12个月内经济衰退的可能性从前两次调查中的61%下调至54%。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甚至撤销了对明年美国经济出现衰退的预测。

那问题来了，是什么因素使得美国在高利率的重压下躲过了衰退，逃脱了硬着陆？梅西、泰勒、芭比海默效应的出现，让我们从另一个视角观察美国经济走势的背后推手。

消费支出约占美国经济产出的三分之二。分析美国经济首先看美国人的消费能力和意愿。

非必需品的文化娱乐消费说明美国消费者的信心充足。

美国经济的强势首先说明经过大疫后，美国消费者口袋里还有钱。《纽约时报》2022年3月11日报道，美国政府在疫情中发放的救济大约5万亿美元，其中大约1.8万亿美元进到了美国家庭和个人的口袋。到如今，疫情期间积累的储蓄仍能支持家庭支出，而且随着通胀降温，近期的工资上涨也有助维持家庭收支平衡，提振消费信心。《华尔街日报》在9月5日发表了一篇题为《美国经济韧性惊人，暂时打破衰退预言》的报道，也将目前美国经济的韧性主要归因于疫情这个特殊因素。其一是新冠疫情导致商品、住房和劳动者数量短缺。这创造了大量被压抑的需求，这些需求目前对加息的敏感度不高。再有就是美国政府最初向国内经济注入了大量现金，并将利率维持在最低水平，使企业和消费者能够锁定较低的借贷成本。如许多购房者在疫情期间以极低利率贷款或重贷。

如今，“芭比海默”现象更说明，美国消费者愿意并能够把钱花在非必需品的文化娱乐消费上，这比必需品消费更说明美国消费者的信心充足。

但是，值得指出的是，在美国经济的天际，乌云也在聚集。问题也是出在消费上。首先，通货膨胀比数据显示的更猛烈。消费者看到，他们在食品店、加油站和汽车经销商那里所支付的价格明显高于几年前。最近，油价再次飙升，自7月份的每桶约60美元上涨到9月份的逼近100美元。洛杉矶汽油已经突破一加仑6美元。8月份，汽油价格的飙升推动消费价格创一年多来的最高涨幅。油价的上涨引发了从华盛顿到华尔街的新担忧，担心美联储会延缓降息乃至加息，美国经济实现软着陆的期待落空。好在，由于电车普及等因素，美国人对油价冲击的敏感度已不如几十年前。

其次，美国人手头开始紧了。新冠疫情期间的存款被逐渐消耗掉，美国人开始更多依赖刷卡消费。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发布的2023年第二季度数据显示，美国信用卡债务规模达1.03万亿美元，首次突破万亿美元，严重拖欠率也达11年来的最高。卡债飙升的原因就是通货膨胀率，以及美联储不断加息导致的利率上涨。信用卡利率平均年利率已高于22%，这让民众难以偿还信用卡债务。这必然会影响消费者信心。

再有，黑天鹅在天际飞舞。除了俄乌冲突外，最近爆发的巴以冲突，使得中东火药桶引信被点燃。且不说，中东冲突本身，即使是对供应链或石油市场的影响，就是一个黑天鹅事件，其影响难以预测。因此，可以说，在一段高歌猛进后，美国经济的不确定性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