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食笺》：典型美食书，也是非典型生活书

美食专栏作家苏眉近期出版的《食笺》以食话讲生活，以笺语说尽江南人的风雅态度。在作家王啸峰看来，这本书里的41篇文章几乎每篇都引述名著中的美食名言。比如：《闲情偶记》《浮生六记》《美食家》等。隔着书页，一道道菜活色生香地在另外的世界展现，刺激我们的味蕾。

苏眉的《食笺》是一本典型美食书，也是一本非典型生活书。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人都在期盼中过活。对食物的期待，有时惊心动魄。比如，文中说到祖母擅长盐水腌蛋，是苏眉“专属童年的滋味”。我想起少年时期的一位同学。他家极其脏乱，从大门到阳台，只有一条窄窄的通道，两边是堆高到天花板的旧货。但是，暗黑当中有一抹亮色，五斗橱上两个大口瓶里满满地沉浮着蛋，蛋格外地白，我甚至想到了“惨白”这个词。同学骄傲地说这是母亲腌的咸鸭蛋，吃到嘴里又香又肥。我不好意思讨来吃，好多天梦里总是出现硕大无比、流着油的咸鸭蛋。终于，我鼓足勇气问他要一个尝尝。他却双手一摊，早吃完了。我只能叹息：美味至极的食物，大概只存在于时空交错的世界里吧。

苏眉在书中说起祖辈的生活，以写意手法几笔勾勒出他们性格。祖父“走到哪里都挎着一个木头匣子似的半导体收音机”；祖母“会做城里人吃的花卷，用她药箱里的小苏打”；外婆“做的菜，烂熟、醇厚，毫无创新，但是木梳糕做得出神入化”。这就是苏眉的立场：“苏州人一向含蓄，吃食与日子都是自己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怀念老人，最佳载体是食物。前年，我写了一篇散文《亲切的味道》，回忆我外公外婆做的家常菜，写到烂糊白菜、鲢鱼粉皮、猪油菜饭时，泪水模糊了双眼。外公好客，常与客人在书房聊到日落。没准备客人饭菜，外婆不停地双手搓围裙边。咸菜、蛋、葱香面饼等在关键时刻解了她燃眉之急。真是“人生苦短，所以要吃好每一顿饭。”（《入殓师》台词）

苏眉提到了很多熟悉的人，正像她一篇文章的标题：时光往处。有些人可能已经远去，那些事却留了下来。随手一翻，我便看到“陶老师”三个字，不禁唏嘘感慨。陶文瑜先生离开我们快四年了，现在每次文友碰面还是会聊起他。就像苏眉描写的一样：“吃罢四季宴、花之宴、虾子宴、白鱼宴、大师宴，陶老师说我们今年吃吃寻常人家菜。”陶老师说寻常，实则最不寻常。他把地点安排在苏州杂志社内。说起青石弄五号，我心中有件事情总不能释怀。有一次，叶兆言、王尧、陶文瑜和我四人参加一个文学活动，中午在青石弄集合。陶老师热情地请我们在食堂吃饭。我记得有红烧肉、草鸡汤、大馄饨等，叶兆言连声称赞丰盛、好吃！陶老师严肃地说，我这个管家招待少东家吃饭可不能差呀！当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应该在王尧任社长的杂志社的湖石假山、池塘木叶间，留下有意义的合影。结果，吃完饭，我们打起了掼蛋，我也就忘了这事。现在想起来，遗憾往往因随意产生。永远的遗憾无法挽回，只能在心里多怀念陶老师眉飞色舞说美食的样子。那个有趣的灵魂呐！

▲ 纪录片《鲜生史》

《食笺》里提及最多的人物恐怕是苏东坡和袁枚了。两位美食家在苏眉心目中地位略微不同。苏东坡抒发“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同时，也写了“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苏眉认为才情之外，苏轼“最重要的是他孩童般的纯真和豁达，人性的光芒和各种弱点交相辉映”。这位美食家留下关于酒、茶、药、菜蔬的文章很多，不过似乎只有一块红烧肉最著名。借苏州的一家菜馆，苏眉道出心目中苏轼定位：“一个风雅的厨子，不俗又不瘦”。33岁致仕后营造“随园”的袁枚更为“专业”。被苏眉誉为“江南美食家的翘楚”。“袁枚几乎可以让每一个现代的厨子五体投地”。《随园食单》八万三千字，在苏眉看来，“给了我们一部优美的生活法门”。然而，引起我注意的却是一位陌生人物刘珏。他是七百年前的苏州渭塘厨子，虽然留名于世的是他并不著名的画家身份，但他创造了江南美食“鸡汤碗”，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一种蒸菜，“用熏鱼、火腿、鸡丝、白果、笋片、瑶柱等食材做成”，苏眉称刘珏“创造了一个微型江南菜系”。

苏眉读了很多书，《食笺》里的41篇文章几乎每篇都引述名著中的美食名言。比如：《闲情偶记》《浮生六记》《红楼梦》《考吃》《醒园录》《骆驼祥子》《十八春》《美食家》等。隔着书页，一道道菜活色生香地在另外的世界展现，刺激我的味蕾。苏眉说：“时间的陈酿，向来令人着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合上《食笺》，却发现根本无法合上，古今大厨争相跳出来做着拿手菜，文人墨客挥洒指点，美食像喷泉般涌出。我那小小书房，正演绎着一个个美食神话，慰藉我疲惫低落的心灵。

文章编辑、新媒体编辑：傅小平

配图：出版资料

原标题：《苏眉《食笺》：典型美食书，也是非典型生活书》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