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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昭和越狱王”11年越狱4次,却被民众视为民族英雄

2018-09-29 14:4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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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日本青森刑务所,单人牢房,昼夜严密监视——成功越狱。

●1942年,日本秋田刑务所,碉堡一样坚固的禁闭室,只在离地3.2米的屋顶上有小窗——成功越狱。

●1944年,日本网走刑务所,手铐锁孔被螺丝拧死,无任何可用工具——成功越狱。

●1947年,日本札幌刑务所,美军接管,二十四小时专人看守——成功越狱。

因抢劫致死罪被判无期徒刑的佐久间清太郎(原型为日本“越狱王”白鸟由荣),因不满监狱的非人待遇,凭借自己天才的头脑、周密的计划、无畏的行动力、超常的体力,以及掌控人心的能力,先后四次成功越狱,创下日本犯罪史上前所未有的记录,被日本媒体称作“昭和越狱王”,还被日本人民看作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统治的“英雄”。但是,佐久间却先后两次在越狱后选择了自首。那么佐久间究竟是如何越狱的,又为何选择在成功越狱后放弃已经到手的“自由”?今天节选两段文字,让我们一探究竟。

带着手铐的白鸟由荣

(节选一)

佐久间的态度突然开始出现变化。早晨必须喊他好几次他才会起床,点名也不应答。夜里为了防止犯人自杀时无法及时发现,禁止犯人睡觉时将被子蒙着脑袋。他也不服从这个规定。看守粗暴地喊他,他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随即又钻进了被窝里。看守气不打一处来,即使深夜也喊醒他。

佐久间则会探出脑袋,露出凶狠的眼神。

“我已经习惯了,改不了啦!不要对我那么严格呀。夜里就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不遵守规定,就要处罚你啊!”看守厉声说道。

“我随时都能逃跑啊。新年里你们的大人物在《人》上写着呢,说犯人逃跑,看守在精神上也有责任……话说得如此严厉,我会在你当班的时候逃跑啊!那样的话你就会受到处罚,会遭罪吧。”佐久间又把脑袋缩回到被窝里。

深夜对他大声训斥,会妨碍其他犯人的睡眠,看守怒气冲冲地闭上了嘴。

这样的情况每天夜里反复出现。渐渐地,在其他犯人之间开始弥漫着不稳定的气氛。夜里,看守中也有人克制不住愤怒的情绪对佐久间破口大骂,还吵醒了其他犯人。加上刺骨点寒冷,犯人们的情绪出现波动。

《破狱》小说的电影改编由北野武、山田孝之、吉田羊和满岛光领衔主演

不久,犯人们开始明目张胆地采取反抗态度。劳动结束返回牢房时,会像事先约定好似的发出怪叫声,用餐具敲打牢房铁门,看守即使吹响笛声进行制止也无济于事,只好打开牢门想把领头叫喊的犯人拽出来,犯人便群殴看守致人受伤。这样的事接连发生,看守们将坐垫顶在头上以防挨打,打开牢房,把估计是主谋的犯人拉出来关进小黑屋,做减食处罚。

佐久间对这些骚动冷眼旁观,绝不插嘴。但是,白天巡查的看守观察房内,见他违反“坐姿端正”的规定,躺着,便向他提出警告。

“对我可以那么苛刻吗?你会倒霉的呀!在你当班时逃跑,你不是会很为难吗?”他说道。脸上的表情很平和,但斜视的眼睛里却透出刺一般的光。

在如此故技重演期间,看守们对监管佐久间萌发了厌恶心理。如果在自己当班时被他越狱逃跑,就会遭到免职等严厉的处罚。正因为佐久间有过轻易打开手铐越狱的经历,所以不能以为他的话纯粹是逞强。看守们开始怀有这样一种祈愿:佐久间有可能会越狱,但愿不是在自己当班的时候。

他们不知不觉地都不去严厉训斥佐久间,深夜他即使蒙头睡觉也不愿意向他提出警告。白天即使看见他伸直双脚坐着,也只是稍稍提醒他。

这些做法给其他犯人带来了很恶劣的影响。对我们强制遵守监规,却唯独对佐久间另眼相待!他们对此心怀不满,一时平息的情绪波动再次露头。

看守长训斥看守们,命令他们对佐久间也要严格遵守监规。然而同时也觉得把佐久间与其他犯人放在同一个监舍里不太公平。违反监规屡教不改的佐久间理应受到处罚,如果对他进行处罚,其他的犯人也会认同。他判断因为具备这两个条件,所以把佐久间转到犯人们最害怕的禁闭室去是合情合理的,并得到了刑务所所长的批准。

禁闭室是外墙用砖建造的独立房间,在刑务所内东北角的病舍西侧设有三间,边上是停尸房,用来放置在病舍里死亡的尸体。

禁闭室面积狭小得不足一坪,地板、墙壁镶着又厚又硬的优质板。在3.2 米高的屋顶上有塔形房间,设有直径30 厘米加有铁丝网的玻璃采光窗。窗边的两只电灯,灯泡坏掉时,必须架上长梯子才能换下来。

房间前面是厚厚的栗子木材的门,门上只有看守监视用的牢窗和下边递送餐具的长方形小窗,排泄物沿着门下穿透的浅沟槽流到外面。

禁闭室很像稻荷神社的祠堂,看守们因此把它称为“稻荷房”。又因为它四周用砖加固,所以也俗称“碉堡房”。

3 月下旬,佐久间从单人牢房转到禁闭室。

(节选二)

佐久间自从囚禁在禁闭室以后,一直过得很安静。监视由配置在隔壁病舍里的看守不分昼夜每隔三十分钟从牢窗里观察房内情况,看守部长还会不定时地冷不防打开牢窗查看。

在洗澡和放风时让他走出禁闭室,这期间看守部长和看守走进房内,对墙壁、房门、卧具、打扫用具等进行彻底检查,然后还让佐久间赤身裸体检查身体和衣服。据说每天进行的房间搜检和祼体检查都没有发现丝毫反常。

包括刑务所所长在内的看守长们听取了汇报,对最需要警惕的佐久间关押在禁闭室里这件事总算松了口气。要说从禁闭室通向外部的空间,就只有房门上部的牢窗和下部的小窗,全都很窄小。大家对所有的逃跑方式都做了设想,觉得要从牢房内逃脱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派精干的看守进行监管,确保万无一失。”听着任戒护主任的看守长的报告,刑务所所长点头说道。

佐久间被转到禁闭室以后,从来没有违反过监规。即使冷不丁地从牢窗窥探,他也是按监规在昏暗的牢房内端坐着。洗澡和放风时只要招呼他,他也能服从看守的指示立即回到房间里。接受祼体检查时也很顺从。

看守长们对佐久间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在负责监管的看守们之间,也没有发现默认佐久间违反监规的倾向露头。不过尽管监规禁止,但佐久间依然蒙着脑袋睡觉。

当然,看守会从牢窗发出严厉的喊声提醒他注意,但佐久间探出脑袋来说道:“这是我从孩子时养成的习惯,想改也改不了了。你就饶了我吧。”

看守对不守监规的佐久间感到很不耐烦,即使深夜也粗暴地把佐久间喊醒。尽管佐久间争辩说“已经习惯了,请原谅我”,看守还是命令他严守监规。

佐久间不高兴了,斜视着眼睛盯着从牢窗外窥视着的看守,充满怨气地说道:“你能不这样毫无人性地对待我吗?你会倒霉的!我要是在你值班的时候逃跑,你不是会很难堪吗?”

“你是说能从这碉堡房里逃跑?如果你能逃跑的话,跑一个给我看看!”看守轻蔑地笑了。

“房子是人建造的,人就不可能破不了啊。在你当班的时候,我跑给你看看?”佐久间冷冷地笑着。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但佐久间没有改掉钻进被窝里睡觉的习惯。看守中虽然也有人继续执拗地对佐久间骂声不绝,但也有很多人话音里不失耐性,觉得正如佐久间说的,那是无法改变的习惯,见他一个人被关在狭窄的禁闭室里度日怀有些微的怜悯。

夜里,佐久间总是在同一个地方铺上被褥,将头部朝着与房门相反一侧的墙壁睡觉。从牢窗窥探的看守确认盖被随着呼吸在上下微微起伏之后,关上了牢窗。

从凌晨3 点起,雨势多少有些减弱,但依旧风声大作。过了4点以后,早早出门的看守们冒着风雨打着寒颤去上班,4 点30 分要接受值班看守长的逐一检查。那时雨势已经相当收敛,因此决定按时让犯人们劳动。凌晨5 点将所有牢房里的犯人全都喊起床,手持点名簿的看守部长对每个牢房的犯人进行对照核查。因为下雨,牢房里很昏暗,灯光微弱。

5 点30 分,所有牢房的核查结束,负责各监区的看守部长在看守长面前列队报告:“没有异常!”

看守部长们要将犯人带去各个工厂,所以领取牢房的钥匙串并向看守长敬礼,正要向牢房散去时,值夜班负责病舍的看守部长和看守跑了进来,站立在看守长面前。雨水从他们的雨斗篷滴落,他们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

“禁闭室里的佐久间……逃跑了!”看守部长的声音在颤抖。

包括看守长在内的看守部长们,都露出极其震惊的神情注视着看管病舍的看守部长。

“逃跑了?”看守长嚷道。

“是!”看守部长用嘶哑的声音答道。

看守长命令看守部长们停止行动,重新收回牢房钥匙,接着命令列队中排在第一个的看守部长立即赶去向刑务所所长报告,然后连雨斗篷也没有穿就跑出了监舍。看守部长们也紧追在后,其中一人还被军刀的刀鞘绊着跌倒了。

他们横穿中央广场沿伙房西侧奔跑着,跑向第一号禁闭室。在发现逃跑时要重新锁上门以后再进行报告,按规定门是锁着的。

看守长让专职的看守部长打开房门。他走近房门看见被子被掀起,被褥下面放着房内备用的清扫工具等物。同时还发现雨滴从上方滴落下来,禁闭室内的地板和被褥等都已经湿透。

他将目光移向上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便呆若木鸡。顶上的采光窗被卸掉,雨从那里滴落下来。佐久间就是从那个空间里逃跑的,看守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间内到设有采光窗的屋顶高度是3.2 米。要攀爬到那个高度是不可能的。人称稻荷房或碉堡房的禁闭室,它的特点就是绝对不可能逃跑,他感到佐久间实在可怕,竟然从那里逃跑了。

看守长心想佐久间也许还在监区内。外墙有一丈二尺(3.6 米)高,要翻越外墙并不容易。他命令看守部长们在监区内搜索。看守和看守们一起冒着雨四处散去。

看守长走进附近病舍的办公室,向监管禁闭室的看守询问发现佐久间逃跑之前的情况。

看守说,按规定每隔三十分钟从牢窗观察房内情况,没有间断过,但佐久间已经就寝,没有感觉到异常。凌晨5 点是犯人起床的时间,看守从牢窗招呼佐久间起床,但没有反应。喊了几次,结果都一样。随着早晨天亮,禁闭室内开始明亮起来,他感觉佐久间盖着的被子鼓起得有些低,接着看到雨滴直接滴落到被褥上,才发现他好像是越狱了。

他说,他赶紧向病舍的看守部长报告,两人回到禁闭室,打开门走进房内,扯下被褥,才知道佐久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现之前,你们巡查时,佐久间的确还睡着吗?”看守长问监管的看守。

看守浑身颤抖着回答说“是”。

看守长带着负责禁闭室的看守部长和看守回到办公楼,走进刑务所所长办公室。雨水从他们的制服上滴落到地板上。办公楼里一片喧哗,职员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来往往闹得鸡犬不宁。

所长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打开,所长冲了进来。

“越狱是真的?”所长气急败坏地问道。

“是的。已经检查过现场了。”看守长立正着答道。

“那个房间怎么跑得掉?”所长的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看守长报告了监管看守的发现经过,以及佐久间从天花板采光窗逃脱的实情。所长注视着站着发愣的看守长和看守们们的脸。

监区内的搜索进行了一个小时,没有发现佐久间的身影,显然已经翻越外墙逃之夭夭了。

日本北海道网走监狱博物馆里,还原了白鸟由荣当时的越狱情况

刑务所所长命令组织搜索队,每两名看守组成一组采取行动,对火车站、公交站、道路进行监控。看守们骑着自行车或步行一走出大门,便匆忙地向各个方向散去。

接着,所长用电话向县警察部报告佐久间越狱,要求协助抓捕。

三十分钟后,县警察部部长带着刑警坐车赶到,进行现场勘查。警察部部长和刑务所所长一起撑着雨伞去禁闭室。刑警们走进房内,将被褥和盖在被褥内的清扫工具等进行记录,仔细检查墙壁。墙壁是厚厚的栗子板,没有能攀上手脚的凹陷,雨水在往下流淌。他们不时地抬头望着屋顶上敞开的采光窗。

应刑警的要求,两组连接式梯子被搬到房内立在墙壁边。两名刑警分别登上梯子,好不容易才爬到顶上。他们冒着雨仔细地查看,从被卸掉的窗口探出身子打量四周。刑务所所长和警察部部长走进牢房内,抬头望着刑警的举动。

不久,刑警们走下梯子,和刑务所所长、警察部部长一起回到办公楼,走进刑务所所长办公室。

刑警们用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画出采光窗和窗口周围的简图进行讲解,说窗户的厚玻璃嵌在四方形木框上,但窗框开始腐烂,窗户连同镶在窗户上的铁丝网一起被放在镀锌薄铁皮的房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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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玻璃用五寸钉镶在木框上,铁钉开始腐烂,毫无疑问,轻易就能够卸下来。

听着刑警的讲解,刑务所所长和看守长、看守们都默默地站立着。怎样才能沿着光滑的墙壁攀爬到屋顶上?要说能立脚的东西,能想到的就是被褥。把被褥卷成长筒状,沿着它能爬上去吗?然而被褥放在地板上,没有被用过的迹象。

佐久间是怎样爬到屋顶上的,所长他们甚至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出来。可是,佐久间越狱了,这是事实。对此,有必要采取紧急措施。所长立即打电话向司法省行刑局报告,县警察部部长命令秋田县警察部署警戒线,委托东北地区的县警察部也严加警戒并协助抓捕。

所长担心佐久间的逃脱会使县内居民感到恐慌。司法省行刑局再三警告要防止逃跑事件可能导致的战时治安混乱。而且在全国刑务所所长联席会议上,行刑局局长正木关于这一点刚刚特地做了训示,作为所长正处在被追究重大过失的境况里。只要发生逃跑事故,就必须采取适当措施防止出现治安混乱的现象。

县警察部部长接受刑务所所长的意愿商量对策。首先,对佐久间的搜捕仅限于刑务所狱卒和警察署的警察,不向各市、町、镇组织的警防队、青年团、在乡军人会等请求协助。如果动员这些组织,虽然会增加找到佐久间的可能性,但同时越狱事件就会广为人知,恐怕会引发民众的恐慌。顺便还决定了对报纸采取的措施。县内发行报纸的报社原本有十一家,但根据内务省“一县一报”的指令,在上个月底已仅剩《秋田魁新报》一家。当然,《秋田魁新报》的记者也许已经察觉佐久间的越狱并进行采访,要劝告他们将有关事件的报道控制在最小的幅度内。

经过商量决定了这些事项以后,县警察部部长离开刑务所赶回去指挥搜捕行动。

在所长办公室里,大家正在对事故原因重新进行追查。任戒护主任的看守长讯问了负责监管禁闭室的看守。关于巡查时间,不分昼夜每隔三十分钟巡查一次,这一点没有问题。洗澡、放风时的监管状况也严守监规,佐久间也没有抵触的迹象,在牢房内也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这也无可挑剔。

讯问进行到佐久间就寝后的情况,看守从这时起开始出现不安的神情。

那天在发现佐久间逃跑之前的巡查时,当班看守说“没有发现异常”。关于这一点,看守长问:“你看见他的睡脸了吗?”

看守一副狼狈的表情低声回答说“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有异常?”看守长尖声问道。

“被褥隆起着像是他睡在里面,而且看上去好像在微微地上下起伏,所以就……”看守吞吞吐吐地答道。

“我不是问你这种事。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有看见他的睡脸就觉得没有异常!”看守长忍不住大声问道。

看守哑口无言,片刻后说道:“佐久间习惯蒙着脑袋睡觉。我严厉地提醒过他,但他说已经习惯,改不了了……”

“你就网开一面了?”

“我一这样训斥,他就说什么‘要在你当班的时候逃跑’啊!”

“那是恐吓!你就害怕了?”

“没有。我厉声训斥他说,你逃不出去的!”

“既然那样,为什么不让他遵守监规?”

“我提醒过几次,但他还是蒙着脑袋睡觉,所以就……”

“你在心理上输了!”看守长气得涨红了脸。

(选自《破狱》,[日]吉村昭著,李重民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年9月版,整理/熊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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