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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这个名称意味着什么?
本文选自《脆弱的国度:叙利亚500年》,作者:[加]詹姆斯·A.赖利,译 者:王静,浙江人民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
《脆弱的国度:叙利亚500年》
作者:[加]詹姆斯·A.赖利
译 者:王静
浙江人民出版社2023年7月出版
就在阿拉伯叙利亚王国宣布独立后不久,1920年7月23日的夜里,陆军部长优素福·阿兹姆从大马士革出发,向西行军至一处山口,在此与正在行进的法国军队对峙。
阿兹姆的家位于大马士革附近移民区的山坡上,他指挥着一支由几千名男子和少数妇女组成的队伍,从这里出发了。在他的队伍中,既有官方武装力量(这支军队刚得到英国的支持),又有国民大会动员入伍的志愿者。一个多星期前,法国军队的指挥官向叙利亚国王费萨尔(Faisal)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他遣散本国军队,并允许法国在大马士革驻军,从而履行“一战”后英法协定中将叙利亚割让给法国的条款。鉴于自己所面临的艰难处境,费萨尔无奈地同意了。然而,国王的投降并没能使法国人有所收敛,因为他们已决心要对叙利亚诉诸武力。与此同时,国民大会积极发动大马士革民众,敦促他们奋起抵抗不断入侵的殖民势力,保卫城市和国家。
阿兹姆带着人员混杂、匆忙集结的部队从大马士革出发之时,他的目的是保卫叙利亚。但“叙利亚”这个名称意味着什么?叙利亚民族主义者早在1920年3月就已宣布建国,但企图重新绘制中东政治版图的强权们却不承认叙利亚的主权国家地位。叙利亚民族主义者称为“叙利亚”的大部分地区,当时正处于法国和英国的军事占领之下。在奥斯曼帝国分裂前的55年间,有一个叫作“叙利亚”的地方,它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个省份,省会设在大马士革。然而,这个“叙利亚”的覆盖范围不包括如今叙利亚的海岸(当时贝鲁特是首府)及北部地区(当时阿勒颇是首府)。可以肯定的是,叙利亚北部地区对法国殖民者的抵抗既是以叙利亚的名义进行的,又是在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哈里发的象征性领导下,以穆斯林团体的名义进行的。叙利亚“建国”这个设想的提出,充其量只是北方叛军复辟奥斯曼帝国计划的马后炮(在此我们应注意,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在处理英国占领伊斯坦布尔的问题时,并没有将此计划公之于众)。在阿兹姆及其军队离开大马士革向前行军时,该城市的众多老牌权力掮客——他们一度是奥斯曼帝国的忠实拥护者——都退缩了。他们对费萨尔的到来十分警惕,认为他代表了英国军队的利益。这些人不信任费萨尔身旁那些操纵政治的人——他们当中有的来自遥远的汉志省,有的来自更近一些的巴勒斯坦等地。老牌权力掮客认为,那些人是机会主义者、外来者,威胁着他们这些老牌权贵的地位。
阿兹姆的军队因装备低劣,在大马士革西部的一个名为梅色隆(Maysalun)的山口被法国军队击败。法国军队拥有坦克和大炮,实力比阿兹姆的军队强大得多。法国粉碎了阿兹姆的军队,并在进攻中杀死了他。1920年7月25日,法军侵入大马士革。费萨尔及其盟军仓皇逃离,并向其英国盟友和支持者寻求庇护。城内留守的一个名人代表团将大马士革移交给了法国军队,从而正式开启了法国在叙利亚的殖民统治时期。
阿兹姆是为叙利亚独立事业而献身的烈士。多年以后,他被写进歌曲中,刻成雕像,成为街道名称。政府还象征性地为其建造了博物馆(但从未真正开放)。然而,他为之献身的叙利亚并不是后来诞生的那个叙利亚。1920年,法国和英国确定了叙利亚的边界范围。在随后的几年里,法国不断调整这个新生国家的政治边界,有时边界内缩,有时又根据政治因素和殖民扩张需求而边界外扩。1945年后,法国的殖民统治最终结束之时,一个叙利亚国家形态已经形成了,但法国的统治政策阻碍了叙利亚民族国家的形成。在短短的30年间,叙利亚作为一个奥斯曼帝国治下的行省,以一种短暂而混乱的方式登上了主张阿拉伯国家身份的政治舞台(在英国的支持下)。在这一过程中,叙利亚经历了法国的分裂统治,作为一个名义上独立的国家存在着,而这种独立国地位也是富有争议的。
毫无疑问,当今叙利亚政局不稳的根源在于这个现代国家所遭受的殖民经历,这使得叙利亚及其政党在独立后无法驾驭新的中东国家体系。叙利亚的政客们所面对的工作环境是冷酷无情的,他们要应付那些既有外部边界争议,又有激烈内部争端的脆弱的阿拉伯国家,还要见证以色列对邻近的巴勒斯坦地区的阿拉伯人的伤害。以色列接连击败阿拉伯军队,在那里建立了一个以犹太人为主体的民族国家,并对其加以巩固。但是,如果我们不了解叙利亚错综复杂的长期历史,不了解其被殖民前的状况,就不可能完全理解叙利亚当前所经历的内战与破坏。1918年,长达几个世纪的奥斯曼帝国在叙利亚的统治戛然而止,留下了纷繁复杂的社会和体制问题。后来,这些遗留下来的困难和分歧,在各种外国势力和声称捍卫国家主权和合法性的政客操纵下,或者被否认,或者被镇压、被利用。
本书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讲述了叙利亚数百年来的历史,从奥斯曼帝国时代娓娓道来,走进殖民统治时代和独立时代,从而通过历史来解读当下,并勾勒了叙利亚的未来蓝图。本书首次向读者呈现出叙利亚在500年间经历的多彩而复杂的历史。同样值得一提的是,本书关注的不仅仅是叙利亚的政治体制史,社会和文化变迁也是本书的侧重点之一。
20世纪前的叙利亚历史主要是几段关系:人口与土地的关系、城市与乡村的关系、当地居民与奥斯曼帝国统治者的关系。当然,称这些生活在19世纪前的人口为“叙利亚人”,只是逝去历史的一个投影。因为直到19世纪中后期,“叙利亚”才在地理意义和身份意义上得到了完整的表述。中世纪的阿拉伯地理学家称这一地区为“沙姆之地”(Biladal-Sham),最初是指阿拉伯半岛的“北方”地区(Shamal)。后来,“沙姆”(也拼写为Cham)成了大马士革的同义词,这承认了大马士革作为一座城市的历史及地理中心地位。叙利亚(沙姆之地)各民族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他们既是一个城市、村庄或地区的居民,又是部族或部落的成员,还可以是宗教社区的成员。直到19世纪,“叙利亚”这个名字才成为一个行政单位,该行政单位的中心是大马士革。至此,一些前卫的知识分子在当时提出,“叙利亚人”是该国人民的公民身份。但叙利亚(或沙姆之地)作为一个地理空间,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深植于我们的历史想象之中。我们可以将住在那里的人称为叙利亚人,而不必把时代错位的国家和身份观念强加给他们。
在地理意义上使用“叙利亚”这一地名时,我会根据时代的不同在一定程度上进行灵活调整。尽管贯穿本书的叙述重点是1920年后被确认为叙利亚领土的城市和地区,但是,1920年之前的叙述将从更广阔的地理范围展开讨论,包括后来成为巴勒斯坦和黎巴嫩国土的地区,从而展示在划定现代国界之前,叙利亚(或沙姆之地)上发生的大事。1920年以后,本文所提及的叙利亚,是指国际上公认的以该名称命名的国家,与当今叙利亚的国界基本吻合。
本书将从马穆鲁克时代(Mamluks)奥斯曼帝国征服“叙利亚”的领土开始,向读者展示为什么叙利亚是一个脆弱的国家:叙利亚是个新生国家,人们对它的定义层出不穷;各国对其虎视眈眈,内部分裂和外部干预双重夹击。但与此同时,叙利亚社会又具有自我复原的能力,它有着跨越几个世纪的连续历史。通过阅读此书,读者可对这一论述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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