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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中科大校长:中科大从不“挖人”,精英教育理念不会变
1958年9月,为培养研制“两弹一星”的尖端人才,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以下简称“中科大”)创新立校。2018年9月20日,中科大刚刚度过了自己的60岁生日。
在国内名校中,60年的历史实在不算长,但中科大却在短短60年时间里攻克了同步辐射加速器、铁基超导材料、超越早期经典计算机的光量子计算原型机等一个又一个科学高峰;主导或参与研制世界首颗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墨子”、暗物质粒子探测卫星“悟空”,开通国际上首条千公里级量子保密通信骨干网“京沪干线”。中科大以每届不到2000人的学生规模,培养出了73位两院院士、32位科技将军。
60周年校庆之际,中科大校长包信和院士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专访。
这次专访,话题涉及中科大办学和高等教育的方方面面:从大学培养目标到中科大校训,从中科大传统优势学科到新医学、新工科布局,从科学家的责任到大学管理者的工作平衡……
包信和指出,当年创办中科大的目的就是为“两弹一星”培养尖端科技人才,“红专并进,科教报国”一直是中科大的基因和底色。现在正逢科技工作者报效国家、一展所学的大好时机。中科大将创造一切条件,吸引海内外人才来中科大书写出彩人生。
建校初期的中科大 中科大校友总会公众号/图2017年底,中科大生命科学与医学部(以下简称“生医部”)挂牌,安徽省立医院成为中科大直属附属医院,中科大办医迈出实质性一步。从此,“理工医交叉融合,科教研协同创新,生命科学与医学一体化发展”的“科大新医学”概念不时在中国的医学教育界频频出现。
包信和向澎湃新闻重点解释了“科大新医学”的内涵。他指出,“科大新医学”是一个概念和提法,和它对应的是传统医学,而不是“旧医学”。“科大新医学”是在传统医学的基础上,增加一个层次和出口,二者是互补关系。发展“科大新医学”,也并不意味着传统医学就没有用了。
包信和认为,“科大新医学”是适应现代医学的新形势而产生的。现代医学形势下,要透彻理解人类生命和各种疾病特征,就必须深刻掌握理工科知识和技术。结合中科大的优势和特色,“科大新医学”有四个具体特征,包括:二次招生、多重出口,研究所一贯通培养,生命科学与医学一体化发展,以及结合临床设置医学工程学院。
二次招生指的是,中科大医学类专业不直接在高考生中选拔学生,而是在中科大所有大一和大二在读学生中内部招生。首届“医学英才班”面向2016和2017级学生招生,最终22名同学通过选拔,目前已经正式开班。
包信和指出,“科大新医学”的培养目标是:精通理工,同时在临床方面有很深造诣的医学领军人才,尝试解决医学物理方面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难题。
中科大医学班的招生数量与外界预期差距较大。包信和解释称,这是为了保证中科大的人才培养质量,也和中科大“小而精”的一贯办学特色相一致。他进一步强调,中科大有中科大的坚守,不会大规模扩招,不会放弃“小而精”的理念。外界如有担忧,可以就此放下。
包信和,1959年生,无党派人士,物理化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和英国皇家化学会荣誉会士,2018年度陈嘉庚化学科学奖得主。包信和主要从事能源高效转化相关的表面科学和催化化学基础研究,以及新型催化过程和新催化剂研制和开发工作,研究成果曾获评2014和2016年度“中国十大科学进展”。
包信和 中科大官网/图1995年从德国回国后,包信和长期在中科院系统工作,历任中科院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以下简称“大连化物所”)所长助理、副所长、所长,中科院沈阳分院院长。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包信和任复旦大学常务副校长,2017年6月起任中科大校长。
以下是专访全文。
科教报国初心不改
澎湃新闻:前些年有学者说,中国的一些大学在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有些大学只培养“就业者”。中科大建校60年了,一直坚守“红专并进,科教报国”的校训。对大学的人才培养目标,你怎么看?
包信和:和其他机构一样,中国的大学也是分类的。有些高校培养就业者,比如说职业学院。还有一些大学属于应用型、行业型高校。
就业是民生之本,高校培养就业者也不是什么错事。不过,像中科大这样的C9高校不能只培养就业者,而是要培养各领域的领军人物。这是社会分工的不同。
中科大1958年建校,目标明确,就是要为“两弹一星”工程培养人才。旧中国的高等教育培养了一些商科、医科和少量的科技等方面的人才,但真正现代意义上的科学技术人才培养相对来说比较薄弱。“两弹一星”在当时属于尖端科技,老一辈科学家和革命家发现人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中科院承担了这个任务。
中科大校刊对学校成立大会的报道 中科大校友总会公众号/图中科大甫一建校,就有科教报国的浓厚基因。后来迁到合肥,远离北上广,学生来这里就是要学点东西。比如中科大办的少年班、00班(中科大针对高考成绩优异的学生,仿照少年班模式开办的教学改革试点班——编者注),都是为了培养拔尖人才。为国家早出人才、快出人才,中科大科教报国的初心不改。
有些人说中科大培养的学生都到国外去了,出去读研或者工作。其实这可以转换为另一个视角看。据我了解,中科大毕业生在美国硅谷有2000多人,西部湾区5000多人。这些人到国外深造学习,很多人心还在中国。只要国内有合适的机会和平台,他们就可能考虑回来。有一个粗略统计,国家近年引进的“青年千人”中,中科大学生占10%左右。
虽然建校只有短短60年,中科大却培养了73位两院院士,32位科技将军。中科大“科教报国、追求卓越”的初心一直未变。
澎湃新闻:今年4月,你和饶子和、潘建伟等几位院士带团到美国招聘,这趟美国之行有什么成果?
包信和:效果还是蛮好的。我们开了6场高层次人才座谈会,六七百人参加。很多人反映是国外难得一见的招聘会,其中不少人后来参加了4月中旬在中科大举办的“墨子论坛”。
中科大在美国举行人才座谈会 中科大新闻网/图“墨子论坛”360多人报名,我们筛选到了200人左右,主要是从美国回来的。这其中,生命和医学学科就有近70人,史上最高,而且申报者中有不少已经是教授、副教授。
澎湃新闻:引进这些人才,中科大是靠报效祖国的情怀,还是靠别的东西?
包信和:对海外人才来说,报效祖国的感情都有,这并不是大话。但是,假如说国内没有机会,发展不起来,那么大家可能也就不会回来。
这一点,可以从中国现当代的几次回国潮看出来。建国初期的回国潮,就是留学的科学家看到新中国成立后,国内的政策和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回来有事情可干。其实科学家一直都有报国之心,但像解放前的国内环境,他们报国无门,也就不可能回来。
现在的国内大环境,正好可以为学子们回国发展提供广阔舞台。比如中科大成立了生医部,就吸引了六七十人报名“青千”。
另一方面,一个大学要发展,个人也要得到发展。这并不是“利己主义”。因为只有个人发展好了,组织也才能够发展。完全不考虑个人的发展是不长久的。
这些年来,国内这方面的情况也有一些变化。“放弃待遇”“牺牲自己”之类的口号,现在也不一味提了。回来了都会给一定的待遇,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把家安置好,这样才能一心一意做事。
澎湃新闻:中科大地处合肥,不属于一线发达地区。对引进的人才,中科大拿什么留住他们?
包信和:不光是合肥和中科大,每个城市、每个高校都有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同时也有自己的不可替代性。我们要做的就是扬长避短,为人才搞好服务。
比如说在科研方面,在国内如果要搞量子研究、搞核聚变研究,中科大就有很多优势,基础好、大科学装置多。待遇方面,在北上广要搞一套房子还是比较难的,但我们就能为“青千”提供160平米的住房。在配套上,引进人才的子女可以从中科大幼儿园一直读到中学,现在我们也有了自己的三甲医院。
另外,中科大在国内外的口碑也很好,科研创新氛围浓厚。中科大的院士比较集中,五六十岁、年富力强的院士有10多位。这在中西部地区的大学很少见。而且,中科大从来不“挖人”,不会“挖”别人的院士。
要想安心地做点学问,中科大真的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另一方面,中科大引进人才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引进的人才要真正为中科大作出贡献,只挂名不做事的情况是不允许的。挂名有适合挂名的形式,引进的话就必须有一定的时间待在中科大,做实实在在的事情。这才叫引进。
澎湃新闻:中科大从来不“挖人”,但中科大的人被挖过吗?你有过人才流失的忧虑吗?
包信和:不是“有过”,是“每天都有”。这种事情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我们有这个危机感,这个危机感也驱使着我们把事情做好。要创造条件,让大家安心在这里工作。谁有一点动静,就要去跟他谈了。
澎湃新闻:你都是怎么谈的?
包信和:我来了以后运气还是蛮好的,真正要走的情况只有一次,后来我们放他走了。这也是个双向选择,不能一概而论。
有些人适合在中科大发展,有些人可能不适合。对适合的人,只要不是漫天要价,我们都会跟他坦诚沟通,尽力创造条件留住他。对不适合的人,如果他有其他选择和机会,这也是蛮好的。我们不会强行挽留,不能说一切都是自己的。
澎湃新闻:8月初,2018年“国家杰青”(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名单出炉。中科大5人入选,虽然在全国高校中位列第三,但和清华、北大的差距拉大。一些中科大师生和校友由此产生了人才危机感。你怎么看?
包信和:我是既忧虑、担心,同时又高兴、乐观。
“国家杰青”的评选受很多因素的影响。中科大虽有5人人选,但确实和全国大多数高校一样,和“清北”差距拉大。这个差距让我感到忧虑,感受到高校之间人才竞争的压力。
同时,中科大师生和校友能看到这个问题,并通过一定的渠道反映,对这一点我又感到高兴。这说明大家关心中科大,能看到问题,希望中科大越办越好。
这次“国家杰青”评选,确实反映了中科大面临的一些挑战,中科大领导层对此很清楚。但同时,就发展大势而言,中科大目前的优势和机遇要多得多。比如新医学、新工科的学科布局,高新园区和量子创新研究院的建设,作为核心力量参与合肥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建设等等。具体到“国家杰青”,中科大还会采取一系列针对性措施。我对此很有信心。
科研行政两难平衡
澎湃新闻:这几年,中科大在量子、AI等方面的成绩突出,也因此产生了几位“明星学者”“明星企业家”,在社会上曝光率很高。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包信和:科学家在潜心科研创新的同时,也需要承担一些社会责任和义务,这很正常。比如说前段时间,中央一个部门要潘建伟去做个报告,安徽省也要他去做个报告,中央媒体也要他去。你说他去不去?美国给他评个奖,英国给他评个奖,中国也给他评个奖,你说他领还是不领?
他不去,对方可能就会说潘建伟现在架了大了。以前还配合我们,现在不配合了。所以这个也很难。
潘建伟没有一个休息日,周末都不容易找到他,天天忙于工作。他现在身体都不是很好,也想能安静地待在实验室。但现在赋予他的社会活动责任太大,你想都不去是不可能的,其实是身不由已。
事实上建伟还是很低调的。《Nature》杂志给他评了个“量子之父”,国内就没怎么宣传,他也不让宣传。我们也给他挡了不少社会活动,包括媒体采访。不过,科学上的一些重要进展,做一点科普宣传则是应该的。
建伟所有在外面讲的东西,都经过了专家评审,发表过论文,没有夸大成分。可能讲的有些东西别人听不懂,大家就觉得玄乎,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大家都能听懂,大家都能搞了,那也就不需要他潘建伟了。
有时候社会也浮躁。假如说他一年、半年没有声音,有些人又可能会说潘建伟怎么没声音了。所以科学家也是身不由己,大家要互相体谅。
澎湃新闻:我们注意到潘建伟是中科大常务副校长,他同时还有很多社会和学术兼职。结合你自己的情况,你认为大学领导应该怎样平衡科研和行政工作?
包信和:这个事情也是两难。一方面,国家和社会对大学管理者的要求很高,科学研究、人才培养、组织管理,这些都要说出个道道来。
另一方面,很多事情其实也是相通的。一个人什么能力都没有,只是科研做得好,这种情况很少。或者是其他工作都做得好,就是科研不行,这也不大可能。
现在国内有个趋势,就是不少大学的校长都是由院士来做。这些人凭成绩评上院士,到大学之后,一般都能带领学校向前发展。这些人当校长,也是来做贡献的,某种意义上他不一定非要坐这个位置。他原先的工作可能就做得蛮好,坐这个位置,责任却大多了。
但如果被选上,责任和义务都在这里,大家认为你有能力带这个组织往前走,这个时候你不出来、不做,那也不对。这也是报效国家的一种形式。如果不做,别人又可能说你是“精致的利己主义”:只管自己的事,这么大的团体的事你不管。
我们不能只看表面,好像一个科学家到了一定的时候就想去做官。实际上,大学校长是个什么官呢?研究所所长又是个什么官?你不做了也就是个老百姓。比如说我,我在做大连化物所所长后两年,以及在当中科院沈阳分院院长后两年,都是在研究所里当研究员,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当大学校长对科研确实有影响,耽误了很多研究工作。就我的情况而言,一方面大连化物所的队伍已经成熟,团队研究不会耽误,我离开了他们也能放开手脚。另一方面,自己原来做的几件事,我还是持续关注的,研究小团队也是我自己带。这几个领域包括甲烷制烯烃、合成氨等等。
澎湃新闻:你以后还会回归科研吗?
包信和:这是肯定的。当校长是我目前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和责任。离开这个位置后,我肯定是要重回科研的。
澎湃新闻:我们还注意到,在中科大校级领导中,有好几位长期在中科大学习和工作的。出身本校,可能对中科大的情况比较熟悉,也更有感情。但这种安排如果长期固化,会不会产生“近亲繁殖”的问题?
包信和:校领导中确实有几位是中科大毕业的,但书记和校长都不是。另外,我们有好几位院士和不少学院领导也不是中科大毕业的。引进的“青千”里面,中科大毕业的也不到一半。怎么避免“近亲繁殖”,中央、中科院和中科大自身,都有这方面的考虑和安排。
“科大新医学”对应的不是“旧医学”
澎湃新闻:去年年底中科大成立了生医部,安徽省立医院成为中科大附属医院。中科大提出要办“新医学”。什么是“新医学”?和它对应的是“旧医学”吗?
中科大附一院挂牌 中科大新闻网/图包信和:“科大新医学”是一个提法,它只是一个概念。“新医学”对应的也不是“旧医学”,而是传统医学。这些都是相对概念,并不是说传统的就是旧的,没有用的。
谈到“新医学”,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新工科”。“新工科”对应的也不是“旧工科”,或者是“老工科”。这个“新”的英文可以翻译为“emerging”,而不是“new”。
传统的工科,很多都是由社会需求推动的。比如说修铁路、造火车,建公路、造汽车,这些需求产生以后,就要通过科学技术去解决。这是非常明确的社会需求。
新工科,是现代科学技术本身衍生出来的需求推动的。比如说量子纠缠理论,这是一个很纯的基础科学。相关的技术可以应用于拥有保密功能的量子通信。而要实现量子通信,就要涉及卫星发射、京沪干线等工程项目,就需要工科。这种从新兴科学技术中衍生出来的需求,或者说由新兴技术催生创造出来的新需求,就属于新工科。
再比如AI机器人。它不仅涉及理工科,还需要文科的语言学、伦理学等学科的支持,既不属于理科也不属于工科,叫新工科可能比较合适。
回到新医学上。传统的医科生,基本都是从高中考进来,先学解剖、病理、药理等基础医学,再学临床,再后来是实习医生。
但是我们的医疗现状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到医院,不少都是先做心电图、CT等各项检查,将来还可能会做基因检测、单分子检测、细胞检测。这些检测结果出来了怎么理解?能透彻理解这些的,一定是对物理、化学、生物甚至是数学很熟悉的人。
因此从课程体系上,我们所讲的新医学学生,就不是来了马上读医学,而是先读一两年基础学科,学习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得很深。这个时候如果有兴趣,再选择去读医学。
大家可能就要问,时间是有限的,这样的课程安排,会不会导致医学基础课程的学习要求降低?其实不然。现在学生对于信息和知识的接收,不光是在课堂上完成的,讲座、实习、网络学习等渠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一点。
澎湃新闻:结合中科大的特色和优势,“科大新医学”有哪些特征?
包信和:我们总结了四个特征,包括:二次招生、多重出口,研究所一贯通培养,生命科学与医学一体化发展,以及结合临床设置医学工程学院。
二次招生指的是我们的医科生,不是从一年级就开始学医,而是先读一段时间的通修课程和大类基础课程,到二、三年级再选择读不读医学。多重出口指的是学生读到一定程度,比如四年级或者五年级,再根据个人兴趣和中科大的学科设置,选择读临床医学或是其他方向。
“科大新医学”人才培养体系 澎湃新闻记者李闻莺/图研究所一贯通培养涉及人才培养和科研攻关两个方面。研究所是个平台。“科大新医学”将以研究所为纽带,打通这个学科从基础到临床的全过程,把学校和医院连接起来。相关学科的学生培养,也主要通过研究所完成。
本着这样的想法,在今年5月底生医部顾问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我们聘请了王红阳、葛均波、卞修武、蒋华良和赵宇亮5位院士,请他们到中科大附一院建院士工作室。这些院士工作室将来都会往研究所方向发展。
生命科学与医学一体化发展比较好理解。我们知道,国内一些大学的生命科学很强,医学也很强,但是两块之间有壁垒,各自为阵。我们希望把生命科学和医学完全融合在一起,在一个大的屋檐下共同做事。
另外,医学院一般都没有医学工程学科,可能会安排在工程系或者工程学院,临床需求不明确。中科大生医部专门设置了生物医学工程学院,把理工科的方法、成果跟临床融合在一起。
从这几个特征可以看出,“科大新医学”在科研体系、人才培养体系、体制机制等方面都有一些创新。把这几个特征结合起来,我们称之为“科大新医学”。这个叫法也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概念,不是说过去完全没有。搞新医学也不等于传统医学就不要了,而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个层次,一个出口。
这种医学生培养的模式也不是我们创造的,美国很早就这么做了。我们做过调查,中科大毕业生在美国医学院做教授的超过200人。“科大新医学”并不是说在全球范围内都是最新的,只是在国内会有一些突破。
花大力气办小班
澎湃新闻:二次招生具体怎么操作?
包信和:中科大现在是按照理科、工科等学科大类招生,学生到二年级再选择专业方向。二次招生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中科大已经做到了可以让学生100%自由选专业。做到了这一点,按照生医部的培养要求,学生在读完理工科基础课程后,再根据个人兴趣报考医学。医学班不会直接招一年级的临床医学学生。
实际上这个模式我们早就做过。2016年,中科大和协和(北京协和医学院——编者注)就开始联合培养生物医学交叉学科人才。入选的学生,前三年要在中科大完成数学、物理和生物类基础课程,第四年再到协和学习基础医学。
澎湃新闻:今年就开始招生吗?招多少人?
包信和:今年就开始。中科大将在本科阶段设立医学英才班,按照多重选择、多重出口的模式,培养临床医学、生物医学以及相关学科优秀人才。第一届招生面向中科大2016、2017级本科生。
7月初,中科大教务处和生医部联合组织了医学英才班招生宣讲会。经过面试和遴选,来自生命科学学院、少年班学院、化学与材料学院、物理学院、计算机学院等22名同学入选。9月16日,医学英才班举行了开班仪式,目前已经正式开班。
中科大首届医学英才班开班 中科大新闻网/图澎湃新闻:少年班学院也有同学入选。中科大少年班也会继续办下去吧?
包信和:是的,医学英才班对所有基础学习阶段的本科生都开放。
少年班是中科大的特色和品牌,今年同时也是中科大创办少年班40周年。作为校庆重要活动之一,“中科大少年班40年特展”正在进行。我相信,有过去40年的成熟经验,中科大少年班会办得越来越好。
澎湃新闻:中科大为了办医花了很大精力,比如说生医部顾问委员会中就有20多位院士,阵容“超豪华”。现在开班了,怎么只招这么少人?
中科大生医部顾问委员会阵容 中科大新闻网/图包信和:这是根据中科大的办学理念、规模和现实情况决定的。生医部顾问委员会是比较“豪华”,但它只是一个咨询机构,并不承担具体的教学和科研任务。
实际上,知名大学医学院的本科招生都不多。北大、复旦医学院基础好、规模大,但每年只招几百人。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很有名吧,它也只招100多人。医科培养的要求很高,对中科大来说最重要的是培养质量,我们要保证足够高的师生比。医科发展是百年大计。现有条件下只能招这么多人,将来条件好了可以多一点,发展到100人左右。
另外,这22人是本科阶段医学班的招生数,生医部研究生的招生会多一些。
澎湃新闻:所以中科大本科保持十几年的招生“恒数”1860不会改变?“小而精”的办学理念也不会改?
包信和:是的,中科大本科今年的招生数还是1860。我们办医的消息刚发布的时候,社会上曾经有过担心,中科大精英教育的理念会不会因为办医而发生改变。我在这里再次重申,答案是“不会”。
澎湃新闻:投入这么多,中科大生医部的培养目标是什么?
包信和:中科大生医部的培养目标是:精通理工,同时在临床方面有很深造诣的医学领军人才,尝试解决医学物理方面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难题。
澎湃新闻:对附一院和生医部的发展愿景,中科大是怎么考虑的?
包信和:在一些排名榜上,中科大附一院目前排在80名之后。我们将依托附一院建设中科院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和临床医学成果转化基地。力争通过5到10年的时间,让附属医院系统排名进入国内前30名。
在办学和科研方面,我们对医学学科的要求要更高。如果中科大医学学科也只排30名,那我认为就不要搞了。生医部在全国高校学科中的地位,要跟中科大在全国高校中的地位相匹配。
6月底,《Nature》网站发布了中科大生医部部长招聘启事,中科大首任生医部部长面向全球招聘。候选人需在全球领先的科研机构已获终身教职,他的优先任务包括完成生医部的使命、愿景、价值观和战略设计,建立行政架构并推进生医部建设。中科大将提供等同于甚至优于世界一流研究机构的待遇。
澎湃新闻:安徽省立医院是中科大附属第一医院,将来会不会有附属二院、三院?
包信和:这要根据中科大今后的发展情况和具体需要来定,我们不追求多、追求大、追求经济效益。如果以后要搞,其他地方也可以选择,一切根据需要。
不会“本地化”“区域化”
澎湃新闻:关于合肥,我们知道中科大和地方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有“一城一校,相伴相生”的美誉,但也有人担心中科大会不会变得“本地化”“区域化”。你怎么看?
包信和:这种担心是不必的。一方面,中科大身在安徽,安徽人民哺育了我们,我们理所当然应当回报。中科大和安徽共建生医部,就是这种回报的体现。
另一方面,我们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在考虑安徽人民的需求、服务地方发展的同时,中科大更要服从国家需要、承担国家任务,我们的发展视野就不能、也不会被局限。中科大是安徽人民的中科大,更是全国人民的中科大,未来我们希望建设成世界的中科大。我们的目标是中国特色、科大风格、世界一流。
事实上,虽然中科大的办学集中在合肥,但我们在北京、上海和苏州都有研究机构。中科大和全国很多省份也都有合作。就在前几天,我们还和山西签了战略合作协议。
澎湃新闻:除生医部外,中科大还在筹建“信息与智能学部”,这是基于什么考虑?中科大打算搞多少个学部?
包信和:目前只准备搞两个学部,就是生医部、信息与智能学部。数理化天地生等专业,都是相互比较独立的学科大类,不会搞学部制。
学部制主要针对新医学和新工科。生医部统筹生命科学和医学。信息与智能学部统筹计算机学院、软件学院、信息学院、微电子学院、大数据学院等单位。
新工科涉及多个学科的交叉融合发展。比如机器人研发,涉及多个学院的很多个学科,靠一家单位完成不了,也形成不了合力。成立学部后,由学部去统筹各个学院的科研力量,捏成一个拳头,效果会好很多。
学部制主要适用于科研攻关。其他像人才培养、学科建设等工作,主要还是依托学院去完成。
澎湃新闻:中科大办医筹划多年,你来之后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来中科大之前,你在复旦当了两年常务副校长。复旦医学全国靠前,因此就有人猜测是复旦经验影响了你,导致你到中科大后就力推医学。是不是这样?
包信和:这绝对是误解。中科大办医学,主要是因为安徽省和中科大都有这个需求,双方共识程度高,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条件都有了。我只是刚好赶上了这个节点,借势推动一下。办医这么大的事,如果条件不具备,靠一两个人就想推动是不可能的。
我更不是想把“科大新医学”办成自己的政绩。医科发展周期长,“科大新医学”要办出一定成绩,需要10年甚至更长时间。想出政绩的话,我就不会选择医学。话说回来,10年之后我应该不在这个位置上。到那时候,“科大新医学”发展得好还是不好,跟我的关系可能都不大。
澎湃新闻:复旦和西湖大学之间有联合培养博士生项目。你对西湖大学怎么看?
包信和:在中国的大学体系中,西湖大学属于一所民办大学,它会在怎么办大学方面作出很多探索。西湖大学的创办得到了地方政府和商界的支持,也得到了科学和教育界很多人的支持。我校潘建伟就是西湖大学的校董,是西湖大学的7位倡议人之一。我也认为应该支持这个事情。
在复旦的时候,我就跟西湖大学以及施一公合作过,也帮忙做了一些事。西湖大学招研究生,需要合适的地方挂靠。我当时在复旦分管研究生教育,施一公就找到了我。经过商谈,我们决定把西湖大学招的部分博士生挂靠在复旦联合培养。
澎湃新闻:作为主要培养研究生的高校,国科大(中国科学院大学)这几年也开始招本科生。你们之间会产生资源紧张的情况吗?
包信和:中科大和国科大虽然都隶属于中科院,但分工不同,各有侧重。两家之间是互补关系,相互支持,共同发展,不存在中科院支持了你就不支持他的情况。国科大现在每年招的本科生不到400人,全国每年各个层次的考生有几百万,选择的余地很大。我没听说过资源紧张的事情。
60周年校庆捐赠系校史最佳
澎湃新闻:校友和社会捐赠是高校筹集办学和科研经费的重要渠道。和国内外名校相比,中科大接受的捐赠数量不是很突出。今年是中科大60周年校庆,是接受捐赠的好时机。这段时间中科大的捐赠情况怎么样?
包信和:你说的没错。捐赠需要一定时间的积累,形成一种文化。中国目前还处在发展和完善的过程中,但是势头越来越好。在这方面,中科大跟全国高校的趋势是一致的。
和国内外一些知名大学相比,中科大的捐赠数额确实不突出。这一方面是因为中科大本身的校友数量比较少。另一方面,中科大的毕业生大多从事科研和教育工作,商界校友的财富积累也需要一个过程。可喜的是,中科大校友创办的AI等科技企业,影响越来越大,效益越来越好。
从这几年来看,特别是中科大60周年校庆,受到了校友和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捐赠次数和金额都是历史上最好水平。1000万以上的项目比较多,亿元以上项目也签了三个。不仅如此,和社会上有些捐赠会提出冠名等附加条件相比,我们有两位分别捐赠1000万和6000万的校友,还特别要求匿名捐赠。
少年班校友马东敏向中科大捐赠1亿元 中科大新闻网/图澎湃新闻:最后,在建校60周年之际,你还想对中科大广大校友和社会各界说点什么?
包信和:在共和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所大学的诞生像中科大那样,寄托了那么多开国元勋和老一辈科学家的深厚期望。60年来,中科大体现国家意志,实现国家使命,代表国家水平,走过了一条与国同运、科教报国之路。
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我们要继续弘扬科教报国的优良传统,传承“红专并进、理实交融”的校训精神,汇聚全球中科大人和社会各界的力量,加快“双一流”建设步伐,力争2020年跻身世界一流大学行列,2030年进入世界一流大学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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