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当男人被“男凝”

遥记当年，和一群友人欢欣鼓舞地走进影院，共赏《小时代》，是我们学生时代的巨大快乐。四部《小时代》，四次极致的观影和吐槽体验，留下了青春的印迹。如今，独自一人鉴赏《云之羽》，真的很无助，很孤独，很千言万语无人说，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那些散落天涯的朋友们，然后喃喃唱起了“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对于郭敬明，我学生时代确实看了很多他的小说，谈不上喜欢，但不能否认其作品在当时流行文化中的影响力，因为你不读，你真的会跟不上同学们课余的聊天话题。从流行文化而非精英文化的角度看待他，必须得说，郭敬明在商业嗅觉和大众需求上很有两把刷子。而且郭敬明在十几岁时，能摸到年轻读者喜好的脉搏，郭敬明四十岁了，还能摸到年轻观众这脉，《云之羽》的点击数据一直居高不下就是证明。你不能不服人家郭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截至发稿前，《云之羽》在爱奇艺站内热度值达9700。

郭敬明的“美学”延续性确实是强，说这部《云之羽》是《小时代：封建时代》，也很贴切，因为其一脉相承的故作深沉、假装痛苦、强行矛盾、混乱逻辑，也因为包裹这一切狗血的外壳，是一脉相承的假高级真做作审美。

但是，有人说，《云之羽》是大烂剧，这话我不同意，我认为烂，是一种“相对”，纵观这些年的中国电视剧，摸着良心说，《云之羽》绝对不算最烂，甚至在接触过国剧圈的某些导演后，我觉得郭敬明做导演，起码是认真的，没有像某些乙方导演拿钱摆烂。

《云之羽》一上来的古装谍战、避世山庄杀人案、替身新娘等戏剧展开，是具有新鲜感的，古偶和悬疑的类型叠加，是有创新值得鼓励的，但多看两集，我开始思念古偶类型中那些故事、人物、美术，甚至滤镜千篇一律的行活们，为什么？因为“行活”是类型的底线，起码代表它达到了应有的技术基础和故事表达，而在行活的基准尚未达到前，追求类型的融合，元素的叠加，很容易徒有其表，耐不住琢磨。

虞书欣 饰 云为衫

在我看来，一个合格的影视剧，最重要的当然是把故事讲好、讲明白，视听语言准确。在这两点上，《云之羽》确实没有达标。

故事逻辑上筛子般的漏洞，情节、设定上一次次的强行反转，在重情感轻逻辑的古偶剧中也许可以忽略，但在强悬疑和高概念的故事中，却是几乎致命的问题。而从古偶的角度来说，人物塑造的苍白简单，尤其是男主人设上的“弱”，也会导致古偶最重要的爱情线难以产生足够的吸引力。

张凌赫 饰 宫子羽

然后在视听语言上，《云之羽》被大肆夸赞的美学，与《小时代》系列一样，是一种高度依赖鼓风机+慢镜头的MV美学，我们当然能感受到郭敬明对“美”的追求，这种追求，尤其集中体现在拍摄男人的时候，此刻，镜头就是郭导的眼睛，郭导眼中的男人们必须帅，而且是一种男人在“男凝”之下被物化的帅！

当男人被“男凝”，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这些男性在镜头下呈现出阴柔的、无生机的、被固定成蝴蝶标本般的器具式的美，他们的美如此没有力量，足以供最柔弱的女性观众“把玩”，这在过往古偶剧中是很罕见的男性美展现方式，来跟我一起说：谢谢郭导。

《云之羽》中的男性角色们

但是，在影视剧中，镜头调度是服务于叙事的，所谓视听语言，就是用画面和声音讲好故事，而不是用画面来展现时尚审美，不用多举例，就说《云之羽》中被夸“拍得美”的动作戏，多看几场就能看出问题：飞扬的大雪中、飞扬的衰草中，飞扬的美人头发和衣袖确实挺“美”，但有时候你甚至看不出谁在打谁？谁占上风？这恐怕就有问题了，说明这场动作戏没有服务于人物塑造和剧情发展，如果镜头调度不服务于叙事的节奏和效率，那顶多叫动态杂志封面，而不是影视剧的视听语言。

只能依稀从服装看出谁是谁的打戏。

郭导的服化道当然也是“精致”的，据传，以前在拍摄某电影时，郭导会因为对一个仅出现几秒的道具不满意，而自掏腰包砸钱购置真古董，可见其较真程度。但是，在影视剧的道具之“美”依然不是孤立存在的，依然是必须服务于人物和叙事的，并且要具有戏剧世界观上的高度一致性，说白了就是不要有“拼贴”感。这么说起来可能比较虚，最近在服化道设计上有着相当高的完整性一致性的，《封神》是个很好的例子，看过的可以回想感受一下（没有用电影拉踩电视剧的意思，就是个正面例子而已）。

而《云之羽》的服化道之“美”，恕我直言，还是在恒隆花几千块买个马克杯，把家里换上爱马仕家具和窗帘，站在一堆消费主义符号的景观中，觉得自己有旧贵族味道的“顾里”们的美学。拿“拼贴”当“高级”的美学，是不具备文化的统一性和逻辑的完整性的，这种“美学”表现在影视剧中，堆砌感自然明显。

《云之羽》的服装细节

以前看某综艺，对郭敬明甚至心生过怜爱，他表现出的高敏感和强自尊，以及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的那种在导演事业上的努力，绝不是表演出来的。作为非科班导演，他的努力程度真的感人，执行能力也挺突出，但他对于某种“美学”数十年如一日的执着，在我看来，限制了他的进步。在影视创作中，尤其是商业项目中，创作逻辑、内容表达的重要性，远胜过虚无肤浅的美丽奇观展示，因为这种展示太容易通过技术复制，且太容易让人厌倦了。

但不得不说，奇观展示是当下社交媒体上的通行货币，一切内容都被拉平、锤扁、切片的短视频时代，前述类似“飞扬的大雪中飞扬的美人”，10秒的镜头可能就会带来高到离谱的赞誉和热度。既然某些电影能靠蹭社会话题、抖音卡段、拼贴审美、大洒狗血赢得高票房，凭什么郭导不能继续在自己矫情肤浅疼痛但狗血精致有效的安全区，撑起一片“大庇天下郭学爱好者俱欢颜”的仰头45度的蓝色天空呢？这很公平，我看郭敬明还能向天再借五十年的大红大紫运。

泥潭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