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瓷厂到澳门城区，关于20世纪建筑遗产的保护价值

9月16日，“第八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推介暨现当代建筑遗产与城市更新研讨会”在四川大学望江校区举行。与会专家推介了101个第八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推介项目，包括第一届西湖博览会工业馆旧址、北京发展大厦、瑞金宾馆、朱启钤旧居（东四八条111号及赵堂子胡同3号）、长安大华纺织厂原址（现大华·1935）、上海复旦大学邯郸路校区历史建筑群等。

当天，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单霁翔以“20 世纪建筑遗产的保护传承与利用”为题，以御窑遗址、国营瓷厂、南头古城、澳门历史城区等多个案例讲述了20世纪遗产保护的过程和价值。澎湃新闻特此整理刊发演讲的部分内容。

9月16日，“第八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推介暨现当代建筑遗产与城市更新研讨会”在四川大学望江校区举行。澎湃新闻了解到，在全国建筑、文博专家的共同见证下，共推介了101个第八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推介项目，其中包括第一届西湖博览会工业馆旧址、北京发展大厦、瑞金宾馆、朱启钤旧居（东四八条111号及赵堂子胡同3号）、长安大华纺织厂原址（现大华·1935）、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建川博物馆聚落、人民礼堂、天津第一机床厂、上海复旦大学邯郸路校区历史建筑群、金陵饭店（一期）等。

天津第一机床厂

长安大华纺织厂原址

当天，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秘书长金磊阐释了对第八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推介项目的理解。“首先，第八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推介项目与新中国建设的历史脉络密不可分，特别是具有时代标志性并推动了20世纪建筑进步的项目占到总推介项目的56%。其次，第八批推介项目越来越重视尚未得到广泛关注的项目，例如朱启钤旧居（东四八条111号及赵堂子胡同3号）、瑞金宾馆和漳州宾馆历史建筑。”与此同时，第八批推介项目也更加涵盖了欠发达地区的项目。云南省玉溪市、山东省枣庄市等地的遗产项目首次出现在了名录中。

上海复旦大学邯郸路校区历史建筑群中的相辉堂

云南省石屏第一中学

当天，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单霁翔以“20 世纪建筑遗产的保护传承与利用”为题作了主旨演讲，以御窑遗址、国营瓷厂、南头古城、澳门历史城区等多个案例讲述了20世纪遗产保护的过程和价值。澎湃新闻特此整理刊发演讲的部分内容。

20世纪建筑遗产的保护传承与利用

今天讲的是20世纪建筑遗产。国际社会对20世纪建筑遗产的认识有一个过程，其中有一个案例是悉尼歌剧院。悉尼歌剧院第一次申报世界遗产的时候失败了，因为当时世界遗产中心认为悉尼歌剧院才建成不久，它建成于1973年，设计师还健在，没有历经时间检验。这一申报没有通过。2007年，悉尼歌剧院成为了世界遗产，当时的影响很大，是当时争论的案例。剧场本身并不太突出，但是它跟环境之间的关系很协调，属于雕塑式的建筑。

悉尼歌剧院

从那以后，巴塞罗那建筑师高迪的一系列作品被评为了世界遗产，新巴西利亚首都中心的建筑成为了世界遗产，还有一些工业遗产，如德国的鲁尔工业区，又如奥地利维也纳的煤气工厂等。还有蓬皮杜中心转变成了展示中心，新的结构，新的材料，成为了著名建筑；以色列特拉维夫也成为世界遗产。我们国内也有一些历史建筑受到关注，如詹天佑先生设计建造的京张铁路，北平图书馆旧址，梁思成设计的北京大学历史馆旧址，北京院设计的首都国际机场航站楼，贝聿铭先生设计的香山饭店等，这些也是引人瞩目的。

现在，国际社会越来越关注这些著名建筑大师，如格罗皮耶夫、柯布西耶等。其中，柯布西耶的建筑共计17项入选了世界文化遗产，影响很大。今天，中国文物学会和中国建筑学会推动的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的评选，其想法就是给中国建筑师树碑立传。过去一段时间里，北京建筑艺术委员会进行审查的很多建筑是外国设计师设计的。但是近些年，中国建筑师的作品成熟了，咱们自己的实践更多，作品也更丰富了，所以我们应该珍惜中国建筑师百年来的设计成果，应该使这些建筑能够更好地保留下来、传承下来。梁思成先生设计的鉴真纪念堂，吴良镛先生设计的北京菊儿胡同新四合院，这些都是非常优秀的中国建筑。

第一届西湖博览会工业馆旧址

我们在进行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的时候，开始注意到国际对于文化遗产的概念。文物保护和文化保护有很大的区别，第一是注重自然景观的保护，第二是注重当代建筑的保护。所以文物普查把大量的建筑进行了记录。第一批工业遗产项目的发布就在故宫博物院的宝蕴楼，宝蕴楼是1914年为了筹备文物陈列所，运过来23万件文物而修建的大型库房，现在作为早期的院史陈列馆，展示故宫建院初期那段艰苦岁月。这个庭院，吴良镛先生和很多老先生都来过。

20世纪的发展是最快的，中国发生了人类社会前所未有的城市化加速进程。过去我们三十多年走过了英国195年走过的历程。30多年前，北京当时有建国饭店，广州有白天鹅，南京古城有一个金陵饭店，它们当时是鹤立鸡群。但是三十年以后，它已经变成小弟了，周围高楼林立了。再过十年，大家能找到吗？优秀的设计是否能够保留下来？这确实是我们面对的非常重要的课题。

金陵饭店（一期）

北京自50年代初开始圈层式发展，1975年北京城市建筑基本在三环内，88年变为了四环，这块大饼越摊越大，已经到北边的山根和西边的山根。所以北京就患有严重的城市病：交通拥堵，环境污染，休闲时间减少，这块土地的资源承载不足，难以承载不断增长的功能和人口。所以北京按照中央的要求，下决心疏解非首都功能，4年时间，20万工人离开中心，去了通州、雄安新区建设。那么，留下的文物怎么办？

我们过去对20世纪建筑遗产也做了一些保护，但多是革命文物、红色文物和纪念性建筑，比如北大红楼，比如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等。核武器研发的基地、九泉卫星发射中心、江南造船厂等，这些都是重要的项目。2006年上海开始筹备世博会，当时江南造船厂面临搬迁的问题。江南造船厂的老船长就希望能保住江南造船厂的工业遗产的历史印记。为此，我写了两封信呼吁保护整个江南造船厂的历史过程和历史文脉。后来上海市的回复是决定除了一些杂乱无章的没有必要保护的地方，其他70%的建筑要得到保护和利用，不把这土地用作房地产开发。这是上海做的非常重要的保护工业遗产的典范。世博会期间，那里成为了船舶馆，进行了展示。今天，大量工业遗产变成文化设施。

朱启钤旧居（东四八条111号）

朱启钤旧居（赵堂子胡同3号）

景德镇与故宫的关系非常密切，特别是明代，前者是御窑的生产地。此前的御窑遗址是杂乱无章的，我们之后申请将其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今天，御窑遗址得到了保护，形成了一个展区。此外，景德镇还有十大国营瓷厂，是拆除还是作为工业遗产合理保护利用？我们最终邀请了清华大学的团队来做，将其改建为陶溪川工业园区。现在，这里有3万人的“景漂”，其中来自海外的有6000人，他们在这里烧造瓷器，进行文化创意产品的研发，非常有活力。他们骄傲地说南昌是江西的南昌，庐山是中国的庐山，景德镇是世界的景德镇。

景德镇御窑厂

景德镇御窑厂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为了解决城市环境问题，北京首钢大规模减产，奥运会之后决定停产。首钢这个地方太重要了，它在长安街的延长线上，我们就写了关于首钢老工业区作为工业遗产整体保护的提案。今天首钢里里外外看到的这些工业遗产的元素，这些印记，都舍不得拆，都是完整的，尽可能得到保护。清华大学利用里面的筒仓，把它作为数字博物馆，来展示圆明园、中轴线、兵马俑等，后来这里的设施被逐渐修复，开放，拥有了包括滑板、滑轮、攀岩等多种设施。现在，首钢开始接待观众、接待游客了。仅一季度，这里就举办了24场大型的文化、旅游、体育、商贸活动。今天，首钢工业遗产园区成为一个重要的新型文化园区、工业遗产的基地。今天，南京也利用水泥厂建成园博园，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尤其是水泥厂罐改装成了非常有人气的图书馆。

二十世纪初的澳门内港海岸景色

澳门历史城区

三十多年前， 澳门开始发展博彩业，但澳门不希望人们将其称作“赌城”，希望强调文化资源。自澳门开埠后，大量的建筑保留了下来。我们找了22处建筑，包括妈阁庙、广场等，为这些建筑保护和合理利用做了很好的设计和安排，占据了整个澳门半岛的大部分区域，以澳门历史城区的名义申报世界遗产，一举获得成功（2005年）。为此，澳门开创了中国城市历史城区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先例。今天的澳门多了一个新名片，每周都会举办音乐节、艺术节等各种文化活动，彰显其文化城市、世界遗产城市的特色，旅游业也得到了发展。

深圳才40年发展，从渔村到现代化城市，但这是国人改革开放以后创造的奇迹。所以我们要保护好这一历史印记。深圳有一个网红打卡地——南头古城，那里有古城墙遗址，走进去可以看到各个时期的建筑，如地面是清代的，一些建筑是民国时期的，还有的是改革开放初期的，还有当代的。这里面有各个时期的发展故事。这也告诉我们不要追求将一条街都修成一个时代，那不是真实的历史，而应该反过来，一条街上，要尽可能保留它最古老的部分，新的建筑修饰以后，要跟环境协调，走在这样的街上反倒更有味道。街区应该是历史叠加的，而不是人为复制的。南头古城，为什么人们喜爱它？我觉得就是因为它有很多时期建筑叠加在一起的味道。

南头古城南城门写着“岭南重镇”

南头古城中的一角

此前，我参与拍摄了《非遗里的中国》，选了不同的省，每个省拍一集。《非遗里的中国》讲述这些千百年传统的文化，传统技艺是如何影响今天经济社会、科学技术、人们生活的。比如，蚕丝有很强的韧性，很多大桥也用蚕丝。再比如，山西早期的木结构建筑是榫卯结构，组成的斗拱、梁架系统，都是柔性的，地震来了一层一层减震，12级地震来都能抗住，经历多少地震，千年还屹立不倒。今天榫卯结构应用于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这种组装拼接的技术，加速了我们的建设。再如，据说土家楼吊脚楼技术也用于今天的建筑，比如冬奥会的延庆赛区，它没有平地，在山沟里，我们就用吊脚楼技术。还有，青铜器是用湿蜡法做的，现在，飞机发动机等精密制造是从湿蜡法借鉴的……我觉得古代的非物质遗产在今天的很多领域都是有强劲的生命力，很多建筑领域也应用了很多这样新型的建材，新型物质。

附录：第八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推介项目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