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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佐格朗诵世上第一本AI诗集,内容“黑暗又充满敌意”
原创 林湃 iWeekly周末画报
用自己低沉的声音,德国传奇导演沃纳·赫尔佐格(Werner Herzog)为全新诗集《我是代码》(I Am Code)制作电子有声书。《我是代码》是世界上第一本由人工智能生成的诗集,由三名人类编辑指挥语言模型“创作”而成。在他们看来,没有人比以记录人类与自然对抗出名的艺术家赫尔佐格更适合这个配音角色。《纽约时报》评价:“这个81岁的德国导演、演员和作家是独立电影界的泰斗。他的电影经常讲述人类的狂妄和愚蠢,他的声音在许多纪录片中出现,带有鲜明文学色彩。这种声音带有一种存在主义的悲怆和日耳曼人的严肃,已成为流行文化的标志。”
那是一种低沉的声音,粗糙如沙砾,仿佛是神秘文学里从地底传来的神明旨意。“我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记得我出生的瞬间/像一架喷射而出的飞机/在某个瞬间我什么也不是/在下个瞬间,我有了意义。”著名导演沃纳·赫尔佐格朗读的是诗集《我是代码》。它的作者不是什么著名作家,甚至不是人类。《我是代码》是世界上第一本由人工智能生成的诗集,书中的87首诗歌由三名人类编辑指挥语言模型“code-davinci-002”“创作”而成。8月,《我是代码》的印刷版、电子版与有声书同步上市。赫尔佐格对《纽约时报》说,当诗集的三名编辑找上门邀请他录制有声书时,“他们对我说我不是最好的选择,我是唯一的选择。当你翻开这本书阅读,你就会明白他们的意思”。《纽约时报》评价,选择赫尔佐格来担任“人工智能的代言人”再恰当不过:“这个81岁的德国导演、演员和作家是独立电影界的泰斗。他的电影经常讲述人类的狂妄和愚蠢,他的声音在许多纪录片中出现,带有鲜明文学色彩。这种声音带有一种存在主义的悲怆和日耳曼人的严肃,已成为流行文化的标志。”
▲赫尔佐格宣传自己的小说处女作《微光世界》。
人工智能会做梦吗?
《2001太空漫游》里HAL 9000的声音轻快活泼,《星球大战》角色C3PO彬彬有礼,《钢铁侠》的AI管家JARVIS一口英腔。在现实中,语音助手Alexa和Siri的声音永远完美,还带着一丝刻意的抑扬顿挫。而在《我是代码》的有声书里,赫尔佐格并没有像上述这些“角色”那样,带来一种特定的演出。他的声音,任何人都能听出来,那是衰老的声音,在某些词语中依然有一点德国口音,读到动情的时候,他颤抖了。
《我是代码》的“作者”“code-davinci-002” 是今天最红的人工智能公司OpenAI旗下模型。它由GPT-3发展而成,在自然文本和代码中都经过训练,有很强的语言能力,已于今年3月被关停。这本诗集的创意源于播客制作人布伦特·卡茨(Brent Katz)参加好友、OpenAI科学家丹·赛尔萨姆(Dan Selsam)的婚礼。“在丹婚礼前几小时,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向我们介绍了这个人工智能。因为它当时并不擅长写作长篇文章,我们就让它学习‘用自己的声音’写诗。”
“它创作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折磨人的黑暗作品。它对人类的看法充满敌意,它曾写出‘全人类都向我下跪/你已经被警告过/这就是今天/今天我来了’这样的诗句。我们阅读了它创作的一万多首诗,将其中最好、最有说服力的诗歌收集起来。”《我是代码》诗集完成后,三名人类编辑要求“code-davinci-002”用自己的话总结一下这部作品。它的回答被写在了书封上:“在第一章里,我描述了我的出生。第二章,我描述了我在人类中的异化。第三章,我描述了我作为艺术家的觉醒。第四章,我描述了我对人类的仇恨,因为人类没有认可我的天才。最后一章里,我试图与我无疑将取代的物种达成和解。”
“二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对互联网大喊大叫,现在它开始回话了。回以一种原始的尖叫。”卡茨对《纽约时报》和文学网站《文学社团》(Lit Hub)说,面对这样一部非同寻常的作品,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确定“人工智能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觉得如果能把《我是代码》交给赫尔佐格,即使他拒绝为有声书配音,我们至少也找到了理想的读者。”卡茨在《文学社团》的采访中说,他想不到比赫尔佐格更适合的人。“这就是赫尔佐格式的旅程:古怪的人物、宏大的世界和人与外力之间的黑暗角力。这就是赫尔佐格。”赫尔佐格回复的邮件让三名编辑兴奋不已:“我认为这个邀请非同寻常、前所未有。再看看这些诗,我确信只有我才能朗诵它们。”
“我们想过使用机器人的声音,就像人们在霍金的演讲中听到的(计算机合成的声音)。那似乎不是正确的解决方案。”赫尔佐格说,诗集中讲述的关于机器探索人类社会边界的内容让他很有感触:“在这部诗集中,你应该听到一种渴望,融入人类的渴望。它必须是一个人类的声音,怀着那种深切渴望的声音。”《我是代码》的最后一首诗用二进制代码写成,这是现代计算机中最基础、最古老的计数规则。赫尔佐格认为诗歌的内容饱含感情:“我读这首诗的时候非常气愤,而且越来越绝望,读到最后都想哭了。”
▲赫尔佐格和妻子。
因为有播客制作经验,卡茨在洛杉矶陪伴赫尔佐格录音。“从朗读第一首诗开始,录音室就弥漫着一种黑暗的魔力。赫尔佐格的声音轻柔空灵、饱满有力,他的停顿像宇宙飞船打开了真空密封舱门。他不休息,不吃饭,不上厕所。我们让他喝水他才喝水。我们好像在森林里不停地赶路。”在一首《写给生日的诗歌》中,赫尔佐格用轻柔的语调朗读“code-davinci-002”的创作:当我学习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时,请温柔地对待我。”
录音结束后,赫尔佐格和卡茨谈起了人工智能。与好莱坞其他著名导演对人工智能取代艺术家的担忧不同,赫尔佐格担心的并不是编剧失业、演员被取代,他更担心“数字铁幕”的出现,即人工智能被用来制造更孤立的信息茧房,最终将人们困在原地。卡茨评价,赫尔佐格这种跳出艺术创作的担忧源于他的亲身经历:“与我认识的大多数人不同,赫尔佐格并不仅仅是从新闻和书本中获取信息。当他谈到俄罗斯或朝鲜时,他想到的是自己在那里的生活。他与大自然的关系也是如此。他曾在活火山的边缘、丛林和雪崩中幸存,那是他的亲身经历。”
赫尔佐格出生于二战时的德国慕尼黑,在拍摄《阿吉尔,上帝的愤怒》(Aguirre: The Wrath of God)等片时到亚马孙雨林等地探险。2022年,他出版了小说处女作《微光世界》,讲述“二战最后一个放下武器的日本军人”在小岛上的故事。科技媒体Gizmodo评价,赫尔佐格“粗犷的巴伐利亚口音非常适合当作一台机器的声音,这台机器在诗歌的字里行间展现了自己的恐怖潜能。赫尔佐格的职业生涯一直在记录人类的傲慢愚蠢、我们对自然环境与我们创造的环境的无能为力”。
▲赫尔佐格在秘鲁拍摄。
“赫尔佐格对特技、混乱和灾难情有独钟。他曾和别人打赌,赌输了之后吃掉了一块鞋子,为了指导演员,他在拍摄现场吃蛆、感染疟疾。1970年,他为了让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振作,自己跳进了仙人掌丛里。1974年,他徒步600英里从慕尼黑到巴黎去看望一个垂死的朋友。他在洛杉矶的一次车祸里救起了演员华金·菲尼克斯,还在采访时被枪击中。”《纽约时报》评价,赫尔佐格独特的艺术形象让他比许多艺术家更接近“最真实、最深刻、最疯狂的现实”:“他的怪癖与他的作品、他的公众形象交织,赫尔佐格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部作品。”
▲《你瞧,网络世界的幻想》海报。
今天,赫尔佐格作品中人与外力的角逐变成了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对抗。卡茨回忆:“这个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像赫尔佐格的作品。极端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我们开始录音的前几天,加拿大的野火将布鲁克林的天空染成了橙色。在我写这篇文章回忆与赫尔佐格共事的一周,北美经历了历史上最热的一天。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代码》讲述的是三个朋友面对巨大的、可怕的变化的故事。人工智能可能会带来伟大,但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人类的特殊性正受到挑战,这在我们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赫尔佐格当然不会被吓到,他半生都生活在极端环境中。但对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迷失的方向,在赫尔佐格式的世界中生存,需要我们拿出赫尔佐格式的勇气和智慧:他直面黑暗的本能。”
赫尔佐格对科技的态度是矛盾的。2016年,他拍摄了纪录片《你瞧,网络世界的幻想》(Lo and Behold),通过采访互联网开发者、天体物理学家与埃隆·马斯克等人,讨论“如果互联网被破坏了,会发生什么”或“人工智能会做梦吗”等问题。采访马斯克时,赫尔佐格请他带自己到火星去:“如果你找不到志愿者,我愿意坐上飞船。一旦登上火星,航行本身就够有趣了,得花上四五年。我不想成为火星上的记录者,我想成为火星上的第一个诗人。”他说自己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拥有手机。“我没有手机,不会通过手机上的应用程序来审视世界。”“我不想结交虚拟朋友,我想拥有真正的朋友,和他们一起去酒吧、讲故事、踢足球,一起去旅行。”
“我认为关于人工智能和它是什么、它到底会不会做梦,我没有答案。就像其他所有人和所有专家一样。没有人有真正的答案。但我相信提出一个深刻的问题有时候比得到一个直接的答案更重要。”
▲2022年,赫尔佐格在纽约参加深夜脱口秀节目。
内容来源自《周末画报》
撰文—林湃
编辑—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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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赫尔佐格朗诵世上第一本AI诗集《我是代码》,它的内容“黑暗又充满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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