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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青莲寺塑像修复暂停施工,山西省文物专家仍在评估
“澎湃新闻”此前报道了山西晋城青莲寺塑像经陕西相关单位修复后“宛若新生”,失去了古朴的神韵,佛像头上也加上了之前未有的飘带。记者从山西有关方面获悉,由于青莲寺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当地已连夜召开现场会对此事进行讨论,目前决定暂停施工,待相关文物专家检查评估后做出相应回复。
胁侍菩萨造像面部涂施比较针对青莲寺古彩塑修复前后的对比,山西晋城市新闻办近日对此事发表声明称,青莲寺塑像修复工程方案于2007年2月2日经国家文物局文物保函(2007)120号文件批复,2010年3月30日通过公开招标,中标单位西安文物保护修复工程有限公司,为文物保护施工一级资质,监理单位为陕西省古建设计研究所,为文物保护工程监理甲级资质。
声明中表示,2018年9月11日上午接到意见后,当日下午晋城市旅发委、青莲寺文物管理处紧急组织施工方和监理方对塑像修复现场进行了检查监督,并连夜召开了现场会进行讨论,并提出两点要求:要求施工方暂停施工进行规范整顿;9月13日山西省文物局将组织有关专家赴现场进行检查评估,待专家评估后做出相关回复。据“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了解,目前相关文物专家尚在评估。
修复前下寺大殿内佛坛上脸部破损的供养菩萨对于回应的质疑,“拨金点翠”为何在原物上实验?
“陕西文保”公众号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回应,尤其对其中“下寺北殿胁侍菩萨像脸部修复后过白”和“罗汉堂十八罗汉贴金”做了解释:
“胁侍菩萨造像的脸部通过检测分析为高岭土材料,白度达到普通A4纸的白度。我们仅对脸部的表面污染物、有害物进行了清除,未做脸部整体涂白处理。”
“罗汉堂塑像原均为通体贴金,但金箔残缺、脱落严重,部分塑像胎体残损缺失。……原有罗汉彩装袈裟上使用了濒临失传的拨金点翠工艺,本次修复期间,我们通过长达五年的研究和传统工匠的努力实践探索,使这项传统技艺得以挽救、恢复和传承。”
山西文物保护者闫鑫在《关于晋城青莲寺重妆彩塑个人意见几点》则对“陕西文保”的回应提出了质疑,其中他认为“胁侍菩萨造像面部涂施明显,已无瓷光色,瓷光色为高岭土掺有大量明胶干燥之后特有的颜色和光泽,唇部重新涂色明显,发髻重绘上色。且菩萨发髻结节处原本无红色系带,最近一次维修突然修补一条红色系带,并且垂于身旁,颜色俗艳,显得极为突兀。”且“普贤菩萨右腿缺失补齐右腿并重塑脚踏莲台一朵,莲台颜色媚俗不说,工艺与原作相比更凸显做工粗糙,毫无古意。”
普贤菩萨右腿处比较闫鑫也比较了1980年代拍摄上寺释迦殿普贤佛坛,当时的图片中未看到菩萨脚下方出现有莲台迹象,同比晋东南一代出现自在座形象的彩塑可知,当地脚踩莲台的作法虽然存在,倒是并未出现莲台制作在地面,而且悬空在佛座之上。另外,闫鑫也提到“下寺大殿内佛坛上原有两尊供养菩萨,胡跪而坐,姿态优美,虽脸部残缺,却不失韵味之美,这是时间留下的痕迹,更是一种残缺的美。如今,这尊塑像眉眼俱全,发髻高耸,但是,已不是它阅尽千年该有的姿态了,变成了一张尴尬的面具……(因特殊原因未能拍摄到,笔者亲眼所见,目睹国宝被今人拙劣工艺浓装艳抹,不禁泪流)如今再也看不到这张千年美菩萨了。”
下寺大殿内佛坛上“维纳斯”式的供养菩萨修复前的照片闫鑫在文中称:“2014-2015年走访玉皇庙修葺时,还见到修复人员采用的市面上最为廉价的‘马利’颜料重绘彩塑。”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在9月初走访山西古建筑时,也偶遇了某些寺内的正在进行泥塑和壁画的修复,同样看见地上摆放的是“马利牌中国画颜料”。众所周知,中国古代使用的颜料均为从矿石或植物中提取的矿物质颜料,经年不褪色。(晋祠圣母殿前廊南北两侧有2尊站殿将军像,北侧一尊为宋代原物,目前脸部依旧保留着色彩,而南侧一尊为50多年前重塑,其面部已成黑色,可见当时所用矿物颜料的讲究)当下矿物质颜料因为原材料短缺且制作工艺复杂价格不低,但“马利牌中国画颜料”为吸管颜料,一般为中国画初学者所用,其中含有现代化工元素。
根据青莲寺颜料分析结果表明,除罗汉堂颜料层中内部的绿色颜料无法识别外,其他均为无机矿物颜料,包括铁黄、铁红、铅丹、朱砂、氯铜矿、铅黄、苏麻离青等。如今青莲寺修复用的是何种材料暂未公布,但其“拔金点翠”工艺也引起了质疑,根据闫鑫的考证“拨金点翠”确实极为罕见,如今能够看到拨金工艺的实物寥寥无几,但是这种工艺无一例外出现在明朝时期,如公主寺彩塑,公输堂彩绘,大同善化寺诸天像上均有此类装饰手法,并且“陕西文保”方也明确说这种工艺几乎失传,闫鑫这在文中发问:“为何要在原物上实验?”
由此“澎湃新闻”记者联想到2016年洪洞广胜寺下寺(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所藏元代《药师经变》出自广胜寺下寺)水神庙明代壁画的修复,当时一位毕业于文物修复专业的“80后”女孩因对文物工作的热爱,选择留在山西从事文物修复工作“完成自己的青春修行”,但很快就有微博里实名认证的网友发帖称:“去年我们在山西这个寺庙亲眼见她们‘修’壁画,大家当场就忍不住愤怒了,这哪里是修复。用她们的水平在文物上重新勾线,用廉价的石色和艳的红在古画上涂抹,古代画工几代人的心血,千年的历史印迹,就这样被后世之手涂……”
20世纪50年代拍摄的老照片晋城青莲寺在宗教、建筑、泥塑中均有重要地位
据悉,青莲寺在山西省晋城市,古称泽州,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和经济都很发达的地区之一,也是华夏文化的发祥地之一。这里的古建筑星罗棋布,遍布全市各个村落。其中宋金遗构之多,居三晋之首。晋城青莲寺无论是寺院规模、建筑时代,还是寺内所遗存的彩塑及碑刻等艺术珍品,均为晋城地区古建筑之代表。青莲寺,初名硖石寺。坐落于晋城市区东南17公里的硖石山腰,青莲寺分上下两院,坐北向南,依山面水。考方志、碑文及寺内现存遗物,两院同为北齐天宝年间创建。下院弥勒殿内现存唐宝历元年(825)《硖石寺大隋远法师遗迹》碑载:“硖石岩岩,灵气膺候千载之□不□。详其志,自北齐周隋物接耳。远公之居,以成其道”。清《泽州府志·寺观》载:“青莲寺,在城东南三十五里硖石山。北齐建,宋赐名福岩院”。《山右石刻丛编》所录,金大定三年(1163)《硖石山福严禅院(钟识)》载:“始自北齐天保年中,昙始禅师创立道场,距大定之岁年将六百”。这些文献资料中,可知青莲寺始建年代至少为北齐,并且,1991年,在青莲寺还出土一件明确雕有大齐乾明元年公元560年的佛座残件一块,雕刻内容为十二梦王兆梦图,不仅是国内现存最早密教实物,更是青莲寺作为一座千年古寺提供了有力的佐证,1988年因厚重的历史,珍贵的文物遗存,重要的史料价值,青莲寺被列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出土北齐乾明题记佛座残件关于晋城古青莲寺彩塑,学者主要关注和研究的是上寺大雄宝殿内的五尊宋代彩塑以及左右观音殿,地藏殿的宋代彩塑还有下寺前殿佛坛及两山墙下尚存残缺的宋代及晚期彩塑12尊,以及下寺正殿释迦阿难迦叶、文殊、普贤、供养人6尊。整体彩塑有66尊之多。
山西晋城古青莲寺(下寺)后殿 彩塑 唐代其中尤其是下寺大殿内的彩塑,著名古建筑专家、山西古建筑保护研究所原所长柴泽俊先生曾在南殿宋塑作分析研究,并与南禅寺,佛光寺遗存的唐塑作比较后认为:“此寺后殿彩塑应是隋末或唐初作品,堪称山西现存寺观彩塑中最古之物。”,同时他也认为“青莲寺大雄宝殿和观音、地藏二阁内数十尊彩塑造像,虽然经后人修饰和搬迁重装,但其造型、神色、冠戴和服饰等多方面宋塑风格依然可见。”
杨秋颖在《晋东南地区古代彩绘泥塑制作特点分析》一文中不但认为正殿是唐塑,而且还肯定地说:“弥勒坐佛坐像为我国现存唐代彩塑中唯一的一尊垂腿式弥勒”。
下寺前殿宋代彩塑组合建筑彩塑历经岁月,如何在当代得以延续,并将古人的智慧和艺术留存后世?文物包含着历代的信息,当下,我们应该如何修复?2014年,大足石刻千手观音的修复,在修复前做了大量的调研和和详细的论证,且用了“可识辨修复”,结果也不尽如人意,可见修复在当下绝非易差。
大足石刻千手观音的修复前后比较英国历史学家乔纳森·里(Jonathan Rée),曾在论述维多利亚时代“复原”的哥特大教堂称,“在那个时代显得无法挑剔的哥特,但今天看来,却有浓厚的维多利亚味,当时复原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今天看来却像出自拉斐尔前派。”看见修复在当下发生,亦是未来的历史痕迹。
意大利艺术史学家、意大利中央修复研究院创建者和首任院长切萨雷·布兰迪(1906-1988)在《修复理论》一书中以相当多的篇幅谈到如何在现状中发现并认可已有的艺术一体性及其独特特征,使现状本身能够被认可为恰如其是的艺术作品,即恢复其应有的艺术作品认识和地位。而不是通常认为的那种“直接在作品上实施修复”。他的理论或可对当下的修复有所启发。
(注:本文对比图(除大足石刻千手观音外)和历史图片来自于闫鑫《关于晋城青莲寺重妆彩塑个人意见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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