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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的崩溃，从一个西北汉子开始

2023-09-04 18:2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董卓（电视剧《三国演义》剧照）

本文摘自谢伟杰《东汉的崩溃：西北边陲与帝国之缘边》（东方出版中心，2023年7月）。作者谢伟杰现为香港中文大学副教授，他通过分析凉州地区的地理、文化情况在两汉间的变化，揭示了董卓等凉州精英为什么会成为推倒东汉王朝的关键力量。

本书以两汉时代的西北地区——凉州为中心，分析其自然与人文地理如何造就该地域的尚武文化和军事化进程，并融合了当地的多元族群特色而产生了其独特的地域文化与认同。随着西汉与东汉的政治文化与国家战略的变迁，凉州地区及其军事精英在帝国战略顺序中的位置也有升沉，并由此形成了西北武人与东汉洛阳朝廷之间的紧张关系。西北地区与洛阳朝廷的矛盾和冲突当然并非东汉帝国崩溃的唯一原因，但其影响匪细却是本书一再强调的。

给予东汉致命一击的，

为何会是凉州人董卓？

文 | 谢伟杰

来源 | 《东汉的崩溃：西北边陲与帝国之缘边》

在凉州长期共处的过程中，汉、胡居民尽管不时发生冲突，但却逐渐发展出亲密的关系，并且适应、接纳了彼此的文化与习俗。东汉末年，汉羌是难以分辨的。

董卓被时人称为羌，其部下也大多拥有汉羌混杂的家族背景。马腾（212年卒）是凉州重要的军阀之一，也是上述韩遂的盟友，他的汉人父亲曾为地方武官，母亲则为羌人。马腾及其子马超（176—222）赢得了羌胡的广泛支持，部分是因为他们的家族背景。叛军领袖或军阀，比如边章、韩遂、马腾及王国，都像董卓一样统领着多民族势力。

图：董卓（吕晓禾饰）

来自东汉政府这一共同敌人的威胁，逐渐帮助西北武人巩固了作为“凉州人”的地域认同。如史料所示，东汉末年的军事领袖非常重视这种地域认同。叛军领袖，比如马腾、韩遂，以及李傕（198年卒）、郭汜（活跃于2世纪90年代）等董卓部下，都自称“凉州人”。

公元192年，在董卓被杀后，即使来自凉州的董卓部下李傕、郭汜为军阀继承权进行了派系斗争，但也能暂时搁置冲突，并推广“凉州人”这一地域认同，从而抵挡反董卓东部联盟的进攻。他们也被东部敌人称为“凉州人”。为了应对东部敌人的攻击，他们将“凉州人”的身份叠加在西北武人之间的内部差异上。

随着凉州人的地域认同开始成熟，帝国对凉州的控制在帝国崩溃前就结束了。公元187年，在东汉政府仍然努力恢复西北秩序时，凉州刺史耿鄙（187年卒）麾下的凉州六郡兵爆发了兵变。据说这次兵变是由刺史耿鄙的腐败与剥削造成的。叛军杀害了耿鄙及其治中程球，然后袭击了仍在帝国管治下的其他城镇。马腾原本是刺史耿鄙的司马，立刻趁机成为叛军领袖。随着兵变爆发，帝国政府丧失了凉州的控制权。

公元189年，马腾与韩遂结盟，成为凉州的主要势力。虽然帝国朝廷命令董卓镇压凉州叛军，但是他却自立为半独立势力，无视帝国诏令，操纵西北叛军与帝国朝廷之间的局势。董卓与马腾、韩遂保持联系，两位强人也想受惠于与董卓的合作。即使凉州名义上仍是帝国的地方行政单位，但是帝国中心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落入军阀手中的凉州。

综上所述，天灾和持久战所造成的凉州混乱局势，进一步加深了帝国朝廷与西北人的隔阂。帝国军队在汉羌战争中的恶劣表现，暴露了帝国中心保护领土、臣民免受战争威胁的能力正在减弱。放弃凉州的意图及随后的强制撤离，都进一步使西北人失去了对帝国中心的信任。帝国在政治及军事方面的表现令人失望，让凉州人别无选择，必须依靠自己，以求自保。

虽然帝国其他地方的士兵战绩普遍下滑，但如虞诩、傅燮、郑泰所见证的，西北军却维持着相对强大的战斗力。当凉州人变得不太愿意支持无法为他们提供安全和繁荣的帝国中心时，他们便加入叛军或组建自卫队。在汉羌战争及其余波中，西北人对帝国中心的尊重与支持迅速消逝，帝国朝廷最终意识到，它再也无法统治西北了。

事实上，一些凉州精英早已预料到，甚至试图引发帝国的垮台。公元187年，当叛军杀害了刺史耿鄙，并攻击城镇时，于公元185年的廷辩中成功将凉州保留在帝国境内的西北政治家傅燮，正在担任凉州汉阳太守。在叛军围攻下，傅燮之子傅干向其父进谏，天下已叛，不再值得为王朝守城。傅燮认同傅干，但也强调他必须以身殉职。叛军还派了使者尝试说服傅燮，“天下非复汉有”。在委托心腹将儿子带出围城后，傅燮选择战死。傅燮的故事揭示出凉州人不管是否效忠帝国，都有一种东汉王朝即将步向灭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