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新加坡总统选举：“金库看门人”或“民众风向标”，谁被看好？

9月1日，位于新加坡全国各地的投票站正式开放，举行该国12年来首次总统选举投票。由普选投票产生的新加坡总统作为国家元首“掌握最低限度的权力”，尽管如此，本届总统选举仍被外界广泛视为衡量当前新加坡民众对执政党情绪的一次契机。

据了解，已任职6年的现任总统哈利玛·雅各布即将卸任。在2017年总统选举中，因新加坡已连续30年没有马来族（Malay）人士当选总统，竞选总统者必须来自马来族。当年，哈利玛在无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自动当选总统。

在本届总统选举中，选民将在三人中做出抉择：前副总理、前国务资政尚达曼；前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GIC）首席投资官黄国松；曾参与2011年总统选举的商人陈钦亮。

当地时间2023年8月22日，新加坡，新加坡总统候选人、前国务资政尚达曼在总统选举提名中心发表演讲。本文图片 视觉中国 图

可预测的政治？

经秉持着严格筛选标准的新加坡总统选举委员会确认，3名候选人具有选举资格，他们各有亮点。出身印度裔社群的尚达曼今年66岁，有22年从政经验，在任职副总理、国务资政前掌管过多个部门。在今年为参与总统选举退出新加坡执政党人民行动党（PAP）前，尚达曼是行动党国会选战的高人气“票王”，也是在国内外名望颇高的政治人物。

当地时间2023年8月22日，新加坡，新加坡总统候选人、原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首席投资官黄国松在总统选举提名中心发表演讲后挥手致意。

黄国松是华裔候选人，其45年职业生涯贡献给了新加坡的储备金项目，他也强调自己的竞选优势是了解如何保管储备金。新加坡独立以来花了50多年时间建立储备金体系，储备金主要由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GIC）以及淡马锡管理，涵盖金融和实物资产——现金、股票、债券、私募股权投资、其他金融工具、土地和建筑。储备金的具体金额是保密的，只有包括总统在内的少数人知道，总统也被认为是保管国家储备金的“第二把钥匙”。

当地时间2023年8月22日，新加坡，新加坡总统候选人、职总英康前总裁陈钦亮在总统选举提名中心发表演讲后挥手致意。

现年75岁的陈钦亮曾参与“四陈对决”（四名候选人都是姓陈的华人）的2011年总统选举。他标榜自己是此次“唯一独立于体制外”的候选人，并获得2011年总统选举中的对手陈清木、陈如斯的支持。由于陈清木已于近年投入反对党阵营，陈钦亮也背上了“将党派政治带入总统选举”的争议。

在制度设计上，新加坡总统选举带有“去政治化”的色彩。总统被认为是国家团结的象征，也是国家“金库”的看门人。作为国家元首，总统被赋予了最低限度的权力，出席官方活动、监督国家的财政储备、可否决重要的公共服务任命。新加坡总统必须凌驾于党派政治之上，总统候选人在提名日当天不可以是任何政党的成员。除此之外，总统选举中的选举程序大部分都以线上形式展开，因为新加坡选举管理部门不鼓励现场集会，担心这样的活动会造成社会“分裂”。

可预测性（predictability）是新加坡选举政治的关键。一直以来，执政党人民行动党及其候选人总是能大获全胜。根据选举规则，人民行动党不可在总统选举中公开支持候选人，但舆论普遍认为尚达曼是行动党属意的候选人。于2017年自动当选总统的哈利玛同样曾是人民行动党党员。

尚达曼在新加坡政坛一直人气颇高、口碑颇丰。2016年，一项针对约900名新加坡人的调查显示，近70%受访者认为尚达曼是接替李显龙的总理人选，这一度让新加坡有可能出现第一位非华裔的总理。不过，尚达曼当时放弃了对总理一职的竞逐，强调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2019年5月1日起，他成为国务资政，这是新加坡建国总理李光耀卸任总理后曾担任的职务。

外界仍无法笃定尚达曼可以胜选。彭博社评论称，人民行动党在选举政治中的成就让全世界的政客都十分羡慕，但人民行动党仍看重选举中的每一份表现，因为这表明了350万选民对执政党的满意程度。

总统选举陷入党争？

较早前，有人在牛车水（新加坡的唐人街）一带张贴总统候选人陈钦亮以及反对党人士陈如斯和陈清木照片的海报贴纸，上面写着“一张票，三位总统？”的标语。新加坡选举局对此表示，政党不应该使用党名和标志参与总统选举竞选活动、支持总统候选人。陈钦亮的竞选代理也否认这些宣传贴纸是由其竞选团队制作、张贴和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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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选举部门再三强调，总统是无党派的，也是国家团结的象征，因此，总统在政治上必须是中立的，不可卷入政治或具争议的课题。许多观察人士表示，2023年总统选举正演变成一场反对派与执政的人民行动党之间的竞争。

陈清木、陈如斯、陈钦亮“三陈”都曾参与2011年总统选举。曾是对手的陈清木、陈如斯如今高调宣布支持陈钦亮，并同台宣传，让“三陈合流”赚足了眼球。但这引起了包括候选人黄国松在内一些人士的强烈不满。8月27日，黄国松在走访牛车水拉票时表示，多名反对党成员在本届总统选举中联合起来支持陈钦亮，是个令人担忧和不健康的现象。“他们这么做是让总统选举沦为龌龊政治（gutter politics），我认为这是相当可耻的。你怎么能把总统选举搞成龌龊政治，并玷污总统一职呢？我们不该这么做。”黄国松的言辞显得颇为激烈。

据了解，一方面，人民行动党未公开支持任何候选人，但资深政治家尚达曼与人民行动党关系密切。另一方面，许多反对派人士向陈钦亮表达了支持。来自新加坡国立大学的社会学家陈恩赐（Tan Ern Ser）对此评价说，这场总统选举已不再关乎于“三名候选人的素质和称职性”，而是在“人民行动党与非人民行动党”之间做出选择。

新加坡管理大学法学系副教授陈庆文（Eugene Tan）表示，新加坡宪法和总统选举法并不禁止政党背书候选人，但这不符合总统作为“团结象征”的意义。“我认为，当政客们——无论是来自执政党还是反对党——开始将总统描绘成需要争夺的政治奖品时，我们正在严重损害和破坏总统一职的真谛。实际上，这意味着总统可以成为一名政治参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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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许多选民有反建制的情绪，但台面上的候选人让他们陷入抉择的困难。报称“独立”的候选人陈钦亮多条社交平台帖子被人挖出，他在当事人不知情或未同意的情况下分享了多名女性在公众场合露面的照片，并反复指代这些女性为“漂亮女孩”。除此之外，陈钦亮的一些帖子还涉嫌触及新加坡社会敏感的种族情绪，包括将印度裔乘客众多的公交车形容为“孟买场景”，暗讽尚达曼妻子并不出生在新加坡，建议同性恋者“只在私下实践亲密关系”等等。一些既想表达反对情绪又不愿意支持陈钦亮的选民因此转向提倡“废票”。

政治化难以避免？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策研究所副所长、高级研究员许林珠（Gillian Koh）指出，随着反对党人士涉入总统选举，选民逐渐将总统选举看做下届国会大选的前哨站。

“他们（反对党人士）口头说的是一回事，但他们知道真正的政治影响在于，以总统选举为契机催生强烈的反人民行动党情绪。”许林珠说。

此次总统选举恰逢执政党陷入连串罕见的政治丑闻。这一连串事件包括两位高级部长的“黑白洋房”租赁争议（他们被证明清白）、交通部长易华仁因贪腐被捕和被调查 、原国会议长陈川仁因涉婚外情而辞职等。舆论认为，在以政治稳定著称的新加坡和以廉正为选举宗旨的人民行动党内，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学副主任比尔韦尔·辛格（Bilveer Singh）对半岛电视台表示，应对现状，反人民行动党、反建制派的选票显然会更多，这对陈钦亮有利。澳大利亚弗林德斯大学国际关系副教授迈克尔·巴尔（Michael Barr）则表示，如果尚达曼最终得票率远远低于50%，就像2011年陈庆炎遭遇的那样，本届政府将受到“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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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本地媒体提到，其实该国总统选举一向都有政治化的倾向。宪法专家Kevin Tan举例说，人民行动党在1993年举行的第一届总统直选中做了许多努力，以推举时任副总理王鼎昌为候选人，并说服前会计师蔡锦耀参与选举，实现一场竞争。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庄嘉颖指出，新加坡总统一职在技术上可能是无党派的，但仍具有政治意味。“这一角色是民选的，他涉及国家资源、国家象征和责任。即使总统的自由裁量权受到限制，但这个职位本质上是政治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