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观点：苏富比撤拍佛首何以指向龙门1720窟流失文物

原定于纽约时间9月12日，在苏富比纽约“琼肯：中国佛教造像”专场拍卖中上拍的一尊唐代佛首石雕，在起拍前被撤拍。此前，围绕这件拍品的真伪和出处的争辩，已持续一月余。有研究者通过考据发现，这件佛首与洛阳龙门石窟一洞窟中被盗凿的佛造像高度相似，或为龙门石窟流失文物，1940年代日本学者合著书中的一张照片清晰记录了约一个世纪前佛首未被盗凿前的影像。

该书中文全译本（新版更名为《中国文化史迹》）主编、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副院长李星明今天对“澎湃新闻·古代艺术”(www.thepaper.cn)表示，虽然没有看到原作，不能做最后论断，但是从苏富比图录照片来看，确实非常像，有很大可能指向并出自龙门石窟。最初的质疑者阳新也对“澎湃新闻”详述了当时何以质疑出自龙门石窟的始末。

9月13日，洛阳龙门石窟研究院对此事表态称，从相关照片来看，此次拍卖的照片与1720窟的佛像是很吻合的。

“澎湃新闻”9月14日报道，苏富比方面也于当天发表最新声明，声明称关注到雕像的一个画面与洛阳龙门石窟拍到的照片非常相似，撤拍是经过苏富比与雕像的拥有者、琼肯家族的讨论，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审视各种可行的方案。至于是否龙门石窟佛首尚待评估。

据洛阳晚报报道称，1720窟位于龙门西山极南洞北侧，古阳洞的南侧，在一段栈道的下方。该窟算唐代洞窟中一个较大的洞窟，但因未有明确标注，因此一般游客很难注意到这个洞窟。1720窟为前后室结构，窟门两侧可见雕刻的两力士，但目前风化比较严重。窟中主佛的头部缺失。

估价200万到300万美金的唐代佛首石雕起拍前被撤拍

美国当地时间9月12日，2018年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举办，其中一件佛首石雕引发争议，有研究者考证认为这件佛首与上世纪前半叶中国洛阳龙门石窟被盗的一座佛首高度相似，怀疑此次拍卖的佛首系龙门石窟1720窟的流失文物。北青报报道称，9月12日临拍卖前，苏富比拍卖行的官网紧急从拍卖名录中撤下了该佛首石雕，当日的拍卖结果中，也未出现该佛首的成交价格。9月14日，苏富比方面发表最新声明，声明称关注到雕像的一个画面与洛阳龙门石窟拍到的照片非常相似，撤拍是经过苏富比与雕像的拥有者、琼肯家族的讨论，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审视各种可行的方案。

苏富比的相关图录显示，该佛首石雕被断代为唐代，高约70厘米，预估价达200万到300万美金，苏富比方面用了“恢弘巨作”来形容这件造型精美的石雕像。图录中将该佛首石雕与包括龙门石窟所藏佛像在内的多座唐代佛像进行了对比，表示“本像嘴唇微噘，属初唐风格”，并表示“至于其具体位于何处，目前尚未可知”。

苏富比图录上还介绍说，该拍品于1955年出现在法国通运公司的拍卖图录中，这是一家中国古董盗卖公司，该拍品后被美国著名收藏家史蒂芬•琼肯收藏。

拍品与龙门石窟老照片高度吻合

“澎湃新闻·古代艺术”采访了当时认为佛首或出自龙门的文物爱好者阳新。据其介绍，他是民间佛造像爱好者，专注佛造像研究十年不到。他并不能确定苏富比此番撤拍佛首石雕是否跟自己的发现有关。

之所以寻根究底去论证佛首出处，“只想证明它是龙门石窟的流失文物。其它没有想太多。”

阳新说，今年8月，他所在的一个微信群里有人发布了苏富比的拍卖图录，“当时大家都在对佛首的真伪表示质疑，我觉得这个佛首是真的，这尊造像属于非常典型的唐代风格，并且比较肯定它是出自河南的佛首，而且是龙门样式。”

到了9月8日，苏富比的佛首图录又一次被发进群里引起争论，阳新决定去论证自己当初的观点，查找佛首出处。最后在由两位日本学者合著的《支那文化史迹》上看到一张摄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的龙门石窟照片，经过仔细比对，发现照片上的佛首跟苏富比图录上的佛首石雕如出一辙。

20世纪初至20世纪40年代，日本学者继西方学者之后，成批前往中国各地进行各类调查，并因此留下了许多调查报告和大量的图像（包括绘图和照片）资料。其中就包括日本佛教史学家常盘大定和建筑史学家关野贞合著的十二卷《支那文化史迹》。

“只不过在《支那文化史迹》（中文译本为《中国文化史迹》）一书中，关野贞误将照片拍摄的这尊佛像位置标注为极南窟，后来经过比对发现照片所指的极南窟其实是龙门石窟1720窟。”阳新说，他还为此特意请洛阳的摄影师朋友去1720窟仔细勘察，拍下资料，包括记录下石质、尺寸等详细信息，经过朋友拍照确认，1720窟内现在基本保持着关野贞拍摄时的样子，唯一的区别是1720窟内的佛像头部不见了。

阳新用1720窟现在的照片、关野贞拍摄的照片以及此次苏富比图录上的照片做了大量对比，对比中阳新发现，此次拍卖的佛首石雕头顶上的螺髻数量和排列一致，佛像鼻尖上都有一个白点坑，眉弓处也有几乎相同的黑色结构线。

此外，根据1720窟现场的照片，1720窟原有的佛首应该也是70厘米左右的高度，这与苏富比发布的佛首石雕尺寸一致，被割走的断口处也能和拍品的断口对应起来。“综合这些因素，我认为苏富比拍卖的佛首石雕出自龙门石窟1720窟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阳新说。

《中国文化史迹》中译本主编：很大可能是龙门石窟流失文物

“澎湃新闻·古代艺术”就此事采访到了《中国文化史迹》中文全译本主编，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副院长李星明,李星明在看过苏富比图录照片后表示，虽然没有看到佛首原作，不能做最后论断，但是从图录照片来看，确实非常像，有很大可能出自龙门石窟。

李星明也提到说，在编撰该书中文全译本时，也发现关野贞和常盘大定错标了照片的洞窟编号。“他们拍了两张图，一张是佛本尊，一张是菩萨，它们标的是极南窟，但是实际上照片的内容不是极南窟。我在踏查校记里边已经注明这两个图像不是极南窟的雕像，现在看来应该就是1720窟里边的东西。”

“龙门石窟的佛像雕塑艺术价值非常高。作为中国三大石窟之一，它从北魏孝文帝时期开始开凿，一直延续至唐。唐代是鼎盛期，要论唐代石窟，龙门石窟是其中最精彩的部分。从图录照片来看，这尊佛首属于典型的唐代风格，而且头像是比较完整的，五官没有缺失。五官完整的佛像雕塑在龙门石窟也不多见，很多都有残缺。”李星明说，从《中国文化史迹》收录的照片来看，关野贞和常盘大定在1720窟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佛本尊像，一张是菩萨像。从照片上看，在常盘大定和关野贞拍摄时菩萨像的头已经被凿掉了，佛首还是完整保留的。跟1720窟的现状照片比对，主要的区别就是主尊的佛首被凿掉了，主尊左右两边小龛里的佛像也被砸掉了，其它跟照片相差不大。“被凿掉的佛首很有可能就是这尊佛首石雕，至于是什么时候流失海外的不能确定，很有可能是1930年代以后流出去的，因为照片拍摄于1920年代。”

李星明介绍，中国几大石窟中，山西太原天龙山石窟遭到的破坏是最严重的，除了第9窟那尊高大的弥勒佛头像外，几乎没有完整的造像了。龙门石窟的保存状况比天龙山石窟好，但是不及云冈石窟。

据此前龙门石窟专家所做的不完全统计，龙门石窟内有600到700尊佛像可以确认遭到过人为盗割，包括《帝后礼佛图》、卢舍那大佛手掌等都来自龙门石窟，现收藏在美国的知名博物馆中。这些石窟寺大多是在上世纪20年代以后，随着欧美和日本的考察团把石窟佛像图片资料对外公布后，为外界所知，并遭到盗凿。其大规模流失集中在上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之间。

龙门石窟研究院的负责人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从目前各方发布的资料来看，在包括断口、轮廓、风格等方面，苏富比此次拍卖的佛首石雕确实很吻合1720窟的佛像。“但必须要有机会见到实物之后，才能做出最准确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