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象棋泰斗胡荣华：拥抱直播拥抱AI，上海杯要坚持办下去

科技的飞速进步，给一切体育项目都带去了改变，中国象棋也不例外。

人工智能的日渐强大、网络直播的兴起、众多棋手成为“网红”的趋势……在日新月异的当下，中国象棋泰斗、特级大师胡荣华也见证着这个项目的时代变迁。

面对种种新生事物，这位今年就要度过78岁生日的传奇并不“因循守旧”——相反，在他的眼中，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网络直播，都能为中国象棋添砖加瓦。

但重要的是，在使用这些工具的同时，绝不能被工具所“奴役”——通过象棋去锻炼思维，寻找快乐，传承文化，这是不能忘记的初心。

胡荣华大师一生都在推广中国象棋。

谈人工智能

“棋手不能成为AI的傀儡”

从1997年“深蓝”击败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到几年前李世石和柯洁先后不敌AlphaGo，人工智能（AI）在棋盘上的优势，已经逐渐变成了不可否认的现实。

在中国象棋界，人工智能的出现与发展，也同样带来了许多变化。

此前中国象棋界也组织过多次“人机大战”，和围棋与国际象棋一样，中国象棋的人类棋手面对人工智能也是难求一胜，人工智能也由此成为了众多棋手的“老师”。

不过，对于“机器教人类下棋”的现状，曾统治棋坛数十年的胡荣华并不排斥。

“电脑是我们训练的辅助工具，你得要利用好工具，而不能被工具牵着走。”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谈到这个话题，胡荣华的回答一针见血。

“你要利用好电脑，要消化它的走法。”接着他用了一个比喻，“就好像是很好的一盘菜，如果囫囵吞下去，那就吸收不到营养，但如果慢慢消化，理解电脑了为什么这么走，理解透了以后脱离电脑也能下出接近的招式，那就是真正的高手了。”

在胡荣华看来，围棋人工智能的出现和进步，让围棋的整体水平有了一个突破和提高，而在中国象棋界，人工智能的存在同样提升了上限。

毕竟这项运动拥有足够的深度，“象棋很多时候并不是只有‘唯一答案’，往往会有几个走法分数（AI评分）差不多，所以还是要靠自己去利用正确的方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完全照搬照抄。”

事实上在当下，无论是业余爱好者的学习，还是职业棋手的训练和棋局分析，很多人都已经用上了中国象棋的人工智能软件，但随之带来的不仅是帮助，也有严峻的挑战。

最值得警惕的，就是利用软件作弊的行为。

“软件作弊防不胜防，包括国际象棋的比赛中也有案例，今后科技越来越发展，或许会更难抓。”

“甚至除了正式比赛，有的人在网上下棋也会开着软件，在没有什么奖金刺激的情况下也会选择用作弊去获胜，那这样一来下棋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连这样也要作弊，那在平时生活中的做人品行又会怎么样呢。”胡荣华坦言。

“据说有的棋手离开软件就不会复盘了，本来该利用工具，结果自己成了傀儡。”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哲学，胡荣华在参与比赛讲解的时候，也都不会去参考软件的实时分析。

“就是凭自己的感觉和理解，我讲象棋不怕讲错，为什么这么讲，为什么感觉要这么走，这也是一种交流。下棋之所以快乐，就在于中间思考的过程。”

胡荣华十分赞同通过网络直播推广象棋。

谈网络直播

“要得到尊重，就要显示人格魅力”

其实，在去年的第二届“上海杯”象棋大师公开赛期间，胡荣华就参与了比赛的网络直播讲解。

作为中国象棋界的传奇名宿，胡荣华也非常支持直播这样的新型传播媒介。在他眼中，网络直播甚至可以被视为最好的象棋赛事传播渠道。

“像我们小时候看比赛，是看‘大象棋’，也就是把一块大棋盘挂起来（实时摆出棋手的棋步），也只能是在比赛现场观摩，毕竟当时的传播手段有限。”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网络直播可以说成为了必须的手段，只有网络直播才能有这么多的观众——因为一盘慢棋要下几个小时，电视直播的话比赛的时间有限制，而网络直播就没有这个问题。”胡荣华对澎湃新闻记者说。

除了比赛通过网络直播之外，也有很多职业棋手通过网络，开启了自己棋手生涯的新“赛道”。

当下很多现役或退役的中国象棋选手都会在网络直播，或是直播下棋，或是直播讲棋和教棋，也有人会直播一些比较新奇的内容——比如此前就曾有职业棋手直播在街边对战爱好者。

对于新生代棋手拥抱网络的种种做法，胡荣华也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怎么样吸引更多的人来看象棋，或者用现在的说法，怎么吸引更多的网络‘流量’，我们还是需要去动脑筋，如果能够把网上的观众服务好，我觉得对象棋的推广和传承是事半功倍。”

“只要本身是为了发展象棋做直播，那不管做了多少，吸引的‘流量’有多少，总归对象棋来说是一种正能量，总是一件好事。”胡荣华的想法很朴实。

不过同时他也提到了一点，“归根结底还是要为了弘扬象棋，如果只是为了所谓‘蹭热度’，做‘网红’，或者只是为了‘直播带货’，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要真正得到尊重，就要显示你的人格魅力。作为象棋的偶像，首先棋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其次不光要棋下得好，还要人家输得心服口服，一言一行要值得人尊重，德艺双馨。”

胡荣华大师教孩子们下棋。

谈象棋未来发展

“让孩子在快乐中传承文化”

早在40多年前的1982年，胡荣华就参加过“上海杯”象棋赛，后来“上海杯”象棋大师公开赛于2021年再度开办，再度成为了中国象棋界的一项重磅赛事。

如今，今年这项赛事即将迎来第三届——专业组比赛将继续邀请全国共32名顶尖棋手参赛，而在海外组方面，预计将有来自亚洲、欧洲、北美洲和大洋洲四大洲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棋手参赛。

上海杯决赛去年在“申城之巅”上海中心举办。

作为见证了中国象棋一步步发展的名宿，胡荣华对这项在家乡上海举办的赛事寄予了许多期望。

“如果能坚持下去，办成一个传统的赛事品牌，那么不仅对上海的城市形象有益，对于象棋本身的发展也会有很好的积极作用。”

“去年的第二届比赛比第一届亮点更多，那么今年的第三届我也希望能够更亮一点。”胡荣华笑道。

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期望，“目前来说海外选手的比赛主要还是在线上进行，假如有一天能够线下来和我们国内的棋手同场竞技，我感觉还会更热闹一点。”

胡荣华（中）在去年上海杯决赛现场。

的确，虽然如今已经退出职业棋坛多年，但胡荣华对于象棋发展以及国内青少年普及的关注从未减退，尤其是后者，在他看来更是象棋这个项目存续的根本。

“假如国内都没有小孩和年轻一代来传承和弘扬象棋，那么指望外国人去弘扬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不可能的。”

而如何让更多孩子喜欢上象棋？答案就是两个字：兴趣。

事实上，胡荣华自己就是从小出于个人兴趣而喜欢并迷恋上了象棋，下棋所带来的快乐与精神享受，也成为了他一步步成长为大师的最大动力。

正因为如此，他认为在象棋推广教学的过程中，不能忘记“快乐”这个根本。

“如果孩子本身对象棋没兴趣，还要强制他去做练习题和比赛，这不是我们弘扬象棋文化的目的。”胡荣华对澎湃新闻记者说。

“下棋要乐在其中，孩子下棋感觉到快乐，自然就有兴趣，但如果没有快乐，好像是在做苦工，那么肯定是传承不下去。要一代代传下去，就需要从兴趣入手，让孩子们去了解象棋背后流传了千年的传统文化。”

“借着‘上海杯’这个机会，希望更多的小朋友通过现场观摩也好，网上观赛也好，来欣赏顶级高手的对决，也能够喜欢和了解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