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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马路都很美,生命中走过的路才最美
原创 董鸣亭 More城读
上海 图片来自网络
引
子
上海人碰到一种比较“老嘎嘎”的人 ,就会用教训的口气对此人说: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言下之意,路就代表了一个人的经历、学历、阅历,也就有了那句形容做事情“上不上路”的话,如果做事情不上路,那对不起,以后,你也就别想再在上海滩混了,上海滩上的每一条马路都没有你资格走过路过的份。
01
马路变菜市场
就说那几条所谓的网红马路吧,有的马路已经变成了菜市场,很是热闹。特别到了晚上,马路就变成了90年代的夜市大排档,吵闹了一塌糊涂,让生活在周围的居民们苦不堪言。
四面八方的人都来到了人家的门口,把马路当作了舞台,只知道想刷自己的存在感,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好像前世从来没有走过马路一样,也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落了个走过的路还是不能和吃饭多的比较。
马路是上海的象征,很多人为此争论过:先有马路还是先有城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上海是因为有了马路才有了繁华,而大马路就是指大上海。
在我童年时,一直对马路这两个字搞不清楚,为啥要叫马路呢?明明是人走的路,又不是马走的路。好几次我问祖母:上海人为啥把路叫马路?祖母说:过去上海是没有路的,是外国人来了,开了跑马场,让马在泥地里跑来跑去,一条路就出来了,所以叫马路。
哦,是马跑出来的路,就叫马路,那是人走出来的路就叫人路了?祖母听了我的话就用眼睛白了白我说:就侬人最小闲话最多。
祖母是跑过码头识货的人,她对我说:就上海人把路叫马路,北方人叫道和街,阿拉宁波人把路就直接叫街面的,所以呀,侬这个小娘居花头勿要介多,闲话也勿要介多,大家都在叫马路,侬为啥要叫人路呢?
但我心里一直解不开这个谜,每条路都有自己的名字,最有名的是南京路,再就是淮海路,凭啥要叫马路呢?更有意思的是,人出去白相了就用荡马路、兜马路、逛马路等名词来形容,足见马路在上海人心目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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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心中的那条马路
随着我的成长,我认识了上海很多的马路也走过了很多条马路。其实,上海的马路对每个人来说都有难忘的情愫,都有一段回味的故事。也许人们除了记住自己住过的马路名字外,还会记住一条马路,而这条马路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比如,我一生紧紧关联的路就是武进路。
武进路从东边算起到西边的话,就是从九龙路一直伸到宝山路,中间夹着吴淞路、海宁路、四川北路三条主要马路,这还不算一些小马路,包括当时虹口区区政府所在的海南路、后来在改革开放中最早成为美食一条街的乍浦路和中州路及上海铅笔厂的罗浮路。
武进路离我家只有五六分钟的路,第一次对它产生感情时,是我上的中学。虹口中学是我的母校,它位于九龙路和吴淞路之间的武进路。那时候,能进虹口中学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虽然我们不要用考试的方式进学校,但虹口中学的师资力量是十分强的,直到现在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考进虹口中学,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相比之下,我们这批学生还算幸运的。
我的中学生时代就是在武进路度过的,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岁月,几个要好的女同学成群结队从弄堂里出来,然后过马路就能看到位于吴淞路口的消防救火站,再转个弯就到学校了。
有时候上学去的路上正好看到消防队在训练,几辆红色的救火车停在广场上,我们就停下来看消防员叔叔从楼梯上爬上爬下,那速度快得令人蹚目结舌,直到校园里的上课铃声响起,再马上奔跑着向学校去,走进教室,那铃声还在响。
学校正门口正对着第一人民医院,每天看到有救护车进出,也看到有人伤心地从医院里哭着出来,这使我明白了人生的起点和终点就隔着这条马路。
后来我毕业了,被分配在虹口区烟糖公司做营业员,当我熬过了三年学徒期,就去考会计,终于经过自己努力成为公司里的会计,被分配到位于武进路罗浮路口的一家前峰食品店做会计。那时候,这条武进路都是弹格路,一块块的石头被时光之刀磨得发红、发光。我上下班骑着自行车,骑在这条马路上,屁股总是觉得发痛,那高低不平的弹格路不但把我的屁股震痛,还隔三差五地把自行车轮胎也爆了。但那时候没有一点怨言,因为上海滩上除了几条大马路是柏油马路外,其他的路都是弹格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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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再见了武进路
在前峰食品店做会计时,上海铅笔厂的采购员经常来我们会计室聊天,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头大大的,戴了一副眼镜,我们叫他“架亮”,也有叫他大头的,只有我把他两个绰号都叫了,称他为“大头架亮”。
大头架亮每次来时,就会带给我们几支粗铅笔,叫我们用这笔来画眉毛。然后他就天南地北和我们聊天,说武进路马上要修马路了,把弹格路换成水泥路了。就罗浮路不修,因为是属于小马路。说到这里大头架亮就发牢骚,说上海滩的小马路多的是,海南路还要短了,就因为虹口区政府在这里,那条路老早就修成水泥路了。接着他就在我们面前卖弄起来,说上海最早铺柏油马路的是南京路边上的花园弄,最短的路叫太平路,最长的路叫中山路,最不二不三的路就是西宝兴路(火葬场),最狠的路叫打虎山路,最老嘎的路是叫什么支路,比如沪太支路,没有名字好起的路就叫什么支路。他说这些话时,一双小眼睛不停地在眼镜镜片后眨,眨得我们在说话时也要眨眼睛。
过了一年后,我调到报社去了,就在我离开武进路的那天,那一块块石头组成的弹格路终于被机器从地上掘起,在武进路进行改造时,我也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改造,走进了新闻工作者的行列。
几年后,上海《新闻报》和《上海经济时报》合并,办公地点就设在武进路上,当然武进路这条马路已经成为水泥路了,光滑的路面逢到下雨天经常看到有老人摔倒。我们报社的对面是一条中州路,那时候已经是改革开放几年后的事了,中州路上开了几家私营的馄饨店,我们编辑部的人就去那里吃馄饨,这家馄饨店的馄饨非常好吃,馅子里还放了白芝麻,一口咬下去除了鲜肉味道外还有芝麻香,吃好馄饨就兜四川路。
从报社走出来向东走几步就是四川北路,在角落处有一家工商银行,银行门口摆了一只摊头,在推销股票认购证。
说到股票,包括我在内大家都会把眼睛瞪大,用悲喜交加来形容股市最合适了,但那时候,股票还没有上市,只是叫大家买认购证,但买的人寥寥无几。倒是报社几个搞财经新闻的人叫我们大家买一点,响应国家号召总是不会错的,于是,我也跟着大家买了一张凑个热闹。没有想到,买了十多张认购证的人都发财了,我一看情况是这样,马上从黄牛手上买回来几张等着摇号中奖。总算我也有股票了,开户在申银万国,地址就在武进路,靠近虹口中学。于是,我每天抽空去证券市场看行情,看了没有多久,股市大跌了,跌得我心灰意冷,就把手中的股票都抛了,再问我哥哥借了几万元钱就巴拉巴拉东渡了。
我离开了上海,离开了武进路。当我在报社办理好辞职手续,一个人空荡荡地走在武进路上时,我的心是空荡荡的。照理说既然我选择了离开,就没有必要为此留恋,但我对报社是有感情的,对武进路也是有感情的,于是在我离开时,就像个神经病人从罗浮路开始,一直走到九龙路,沿着武进路把马路上种着的梧桐树数了一遍。
因为我想起一个朋友曾问过我,说我是老武进路上的人了,知道这条马路上种了多少棵梧桐树?当时,我冲他说了句:“侬神经病啊,想得出问这个问题的。”但在我要离开武进路时,我就去数了,是五十六棵树,每隔十步路就种了一棵梧桐树,但靠近报社的那些梧桐树长得最好,最茂盛。据说,其中的几棵梧桐树还是当年的上海大亨虞浴卿,在搬进靠近武进路的寓所时亲手种下的。
我去了日本,马路在我生活中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事了,但我每次给家写信时,还是要写上马路、门牌号码。因为这是我的故乡,是我生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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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故地重游
最近,我坐地铁十号线到四川北路下来,走出地铁口竟然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当我站在热闹的十字路口,突然看见路牌上写着武进路三字时,我想起了我的母校,想起了《新闻报》,还有那家工商银行,可一切都变了。
随着变迁,我的母校被第一人民医院置换,《新闻报》早在二十多年前也搬走了,那家叫前峰食品店的也面目全非,只留下了消防站和新开辟的“新潮8弄”,关于“新潮8弄”,我在之前写过相关文章,在此不再评论。
我站在消防站前,那幢楼在附近的高楼大厦面前显得有些低矮,但红色的大门还如以往一样竖在那里,可我再也听不到校园里的钟声,看不到武进路上那些茂盛的梧桐树了。
尾
声
时代在前进,文明在发展,文明的生活不是一种快餐文化能取而代之的,却是用心去沉淀的,我们爱每一条马路,那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有我们年轻时的青春回忆,如果,一个人没有了美好的的回忆,只有喧嚣后留下的一地鸡毛,那就是一个城市的悲剧,我们市民的悲哀。
上海马路很多都很美,生命中走过的路才最美,维护上海的每一条马路并且给于尊严,马路也是上海人的一张名片,城市的脸面,形象至关重要。
城读特约撰稿人:董鸣亭
作者介绍
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员。著有《上海十八相》《上海十八样》 《上海十八行》 《上海十八恋》《女贞树下LUN--上海老洋房的故事》(与陆伟合作)长篇小说《蓝宝》等著名图书,被读者称为“石库门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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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上海马路都很美,生命中走过的路才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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