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对话｜俞卫：希望不要把药企和医生间合理的沟通交流消除

·“‘带金销售’模式带来腐败，同时会导致三个负面结果：一是劣币驱逐良币，销售费用高的药可以驱逐质量好的药；二是医疗质量下降，医生不把最好的药用在临床；三是医疗费用增长。医药企业同医生的沟通交流是必要的，特别是创新药品。希望这次反腐不要把合理的交流沟通也消除了，这是正确把握反腐工作的一个难点。”

一场发轫于2023年初的医疗反腐风暴于7月下旬迅速席卷整个医药行业。

7月28日，据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网站消息，纪检监察机关配合开展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动员部署视频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强调“深入开展医药行业全领域、全链条、全覆盖的系统治理”，以及“紧盯领导干部和关键岗位人员，坚持受贿行贿一起查，集中力量查处一批医药领域腐败案件，形成声势震慑”。全国各地陆续跟上步伐，北京、广州、上海、西藏等多地下发医疗反腐整治的相关文件。

高压的政策风向一时间使医药圈风声鹤唳：有媒体据公开信息不完全统计显示，截至8月初已有160多位医院院长、书记被查；众多医学学术会议以各种理由延期；医药代表暂停线下拜访、“放假”；有医药工作者调侃说，“越看越觉得同事们长得像我房子的首付”……在资本端，医药板块的投资情绪持续低下，多家头部药企股价下挫。

如何理解此次医疗反腐风暴的影响？如何合理执行医疗反腐相关政策？8月11日，上海创奇健康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俞卫向澎湃科技表示，医药产品销售采购中最大的问题是“带金销售”，这种销售模式带来腐败，同时会导致三个负面结果：一是劣币驱逐良币，销售费用高的药可以驱逐质量好的药；二是医疗质量下降，医生不把最好的药用在临床；三是医疗费用增长。

不过俞卫指出：“医药企业同医生的沟通交流是必要的，特别是创新药品。企业需要了解产品在真实世界使用的情况，医生需要了解产品在研发和临床试验中的细节。问题是改变医药代表回扣销售模式的有效方式是什么？希望这次反腐不要把合理的交流沟通也消除了，这是正确把握反腐工作的一个难点。”

【对话】

澎湃科技：近期，一些医学界、乃至基础研究领域的学术会议暂停了，为什么会这样？

俞卫（上海创奇健康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医学领域的学术会议，包括基础研究会议基本上都有企业赞助。其中有与企业销售相关的会议，但多数会议是学术性的，企业赞助这些会议是希望能够同产品相关领域的学科带头人建立联系。很多会议推迟可能是希望能进一步理解政府政策意图，避免违规。

澎湃科技：2023年5月由国家卫健委等14个部门发的《2023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提出要整治医药产品销售采购中的不正之风问题，一些医药代表称不敢进医院了，你怎么看？

俞卫：医药产品销售采购中最大的问题是“带金销售”，集采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但大部分药品还是由医院和医生决定是否采购。当企业实行“带金销售”，医药代表的目标就很明确：用回扣推销产品。这种销售模式带来腐败，同时会导致三个负面结果：一是劣币驱逐良币，销售费用高的药可以驱逐质量好的药；二是医疗质量下降，医生不把最好的药用在临床；三是医疗费用增长。

对于医疗行业来说，“带金销售”模式会收敛，靠回扣销售的产品和企业会面临压力，甚至退出市场。

不过医药企业同医生的沟通交流是必要的，特别是创新药品。企业需要了解产品在真实世界使用的情况，医生需要了解产品在研发和临床试验中的细节。问题是改变医药代表回扣销售模式的有效方式是什么？

澎湃科技：8月7日，上海也发布了《关于印发上海市2023年纠正医药购销领域和医疗服务中不正之风工作要点的通知》，其中提到开展聚焦高值耗材领域的专项行动，为什么要特别针对高值耗材领域？

俞卫：高值耗材是治疗方案的关键部分，如受回扣影响，治疗方案的科学性及合理性就会受到影响，直接影响医疗质量。同时，高值耗材在回扣影响下价格必然虚高，直接影响医保基金合理使用。

澎湃科技：有医改专家提出，虽然国家现在反腐力度很大，但很多文件都属于方向性的文件，如果落实，具体操作层面的难度可能比较大。从你的角度看，接下来要如何合理地执行反腐政策？其中有没有难点？

俞卫：医疗腐败的负面结果主要体现在治疗方案选择和药品耗材使用不合理。因此，加强经济评估可以给药品耗材的使用提供参考标准。加强价格透明和大数据分析可以显著提高监管水平和质量。

医疗服务的专业性非常强，治疗方案因人而异，很难标准化，医生与药品、耗材、器械生产商之间的交流沟通，医生之间的交流沟通都十分必要。希望这次反腐不要把合理的交流沟通也消除了，这是正确把握反腐工作的一个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