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十个误区

以下文章来源于晕眩 Schwindel ，作者Schwindel

晕眩 Schwindel.

回到否定性

写在前面：本篇文章和我以往的大部分文章都不一样，它要对话的不是“哲学圈”的人，也不是真正了解马克思主义的人，而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不甚了解并存在重大误解的人。我所说的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常识，但这种“常识”也是有力量的。误区1-3对话的是几乎没有了解马克思主义思想，又因某些原因（灌输式思政教育等）而对马克思主义存在刻板印象，敬而远之，甚至怀有敌意的人；误区4-6对话的是所谓激进的，自以为是马克思主义者却缺乏最基本的理智反思的“魔怔左人”；误区7-9对话的是对马克思主义谈不上有恶意，但也不算了解，受到一些主流叙事的影响对马克思主义内部的理论问题存在误见的人；误区10是总结。如果你觉得自己并不属于前两类人，你可以直接从第7个误区开始看。

误区1：马克思主义是一套话术

我一直秉持这样一个观点，要批判，首先要了解、学习，要内在批判（从理论自身出发找出其内部的矛盾）而非外在批判（扣帽子）。马克思主义是一整套思想体系，就其内部而言是及其缜密而富有见地的。如果你没有没有基本的哲学史素养，没有系统了解过《1844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这些著作的思想，你其实很难了解到马克思主义内部的复杂和纵深。如果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就断言马克思主义是一套话术，那只能说明你的无知和傲慢。（当然，如果你问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的“马哲”，那的确是一套话术）

误区2：马克思主义已经随着冷战结束失败了

这一观点认为，既然冷战是以自由主义阵营胜利而告终，是不是就可以说明马克思主义已经失败了呢？我们首先需要考察的是，后期的苏联到底是一个真正的国际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国家，还是披着社会主义皮的大俄罗斯主义的的红色帝国；我们需要反思的是，苏联的失败到底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而失败，还是背离了马克思主义而失败。

马克思主义和威权政体的关系是什么？马克思主义与不同经济制度的关系是什么？这都是复杂的理论问题，不能轻而易举地下判断。看问题要具体地历史地看，任何无产阶级政权都是马克思主义的道成肉身，但任何政权的失败都不代表马克思主义的失败，而应被看作是马克思主义在历史的辩证法中开展自己的过程。“历史的终结”还远没有到来，历史这局游戏，才刚刚通过了新手村。

误区3：马克思主义已经被证伪了/无法解释当今的世界

这一论断关注的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未来预言”，它认为马克思关于“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以致阶级矛盾爆发导致资本主义崩溃”的经典论述没有预见到福利国家、中产阶级等具有调和性质的新形态的出现，因此马克思主义是一门被证伪的“历史科学”。这一观点还会批评还会认为马克思主义持有某种僵死线性进步的历史观。但事实上，这只是对历史唯物主义思想过度简化导致的误解，任何一个读过马克思原文的人都不会这么认为。

我认为任何马克思主义者都不应该把马克思主义抽象成教条，把马经（经济学）念成“马经”（经书）。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具有强大解释力的范式，不会被简单扫进历史故纸堆里，相反，它在全球资本主义发展到近乎癫狂的今天具有着更重要的意义。事实上，无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还是政治经济学都是与时俱进发展着的，卢卡奇、阿尔都塞、萨米尔·阿明、保罗·斯威齐，如果你没有了解过他们的思想，请不要说马克思主义已经过时了。只要资本主义社会的制度和意识形态存在一天，马克思主义的幽灵就永远悬临在其上空。

误区4：马克思主义是无须理性论证就可以诉诸的绝对权威

这一误区是所谓“左人”最容易犯的错误。马克思主义是真理吗？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当然要这么坚持。但它不代表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是无需理性辩护的。如果不讲论证，不讲理性，只讲立场，张口闭口就是那几句套话官话，把理智客观性和重要的伦理规范扫到一边，那无疑是幼稚的。马克思自己就是一个无比严谨的理性主义者，他自然不希望他理论的继承者把他的理论变成了教条和口号。

误区5：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的人可以获得举高临下批判（伤害）他人的正当性

这一误区是上一误区的延申。我一直认为，无论是“左人”“右人”，首先都要做个人。道德有没有意识形态性？有。但这绝不代表马克思主义者可以不讲道德。马克思主义者需要批评资产阶级精英那种无病呻吟的、回避主要矛盾的、鼓吹政治正确的“白左道德”，但马克思主义者也需要有自己的伦理规范。你可以宣传你所信仰的思想，但请你不要诉诸暴力和强硬做派。我们需要对话的理性来克服立场的暴力。

误区6：马克思主义是“无所不包”的，或可以用阶级叙事化约一切具体矛盾

马克思主义是解决一些政治经济问题和哲学问题的有力武器，但不代表它能解释一切人文社科领域，乃至社会生活中的问题。以“阶级”为例，即使这是一套很有效力的分类法，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不止是阶级之间的差异，还有性别、审美、思想等等分类法，用一套分类法把具体的人抽象成一个简单的符号，这显然是很不马克思的。阶级不平等、性别不平等、权力关系不平等很有可能在具体关系中是共同存在的，要求我们把人当人去审视、尊重。

误区7：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区别可以概括为公平原则和效率原则的区别，或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区别

这种误解并不少见，甚至比前面的误解更加危险，因为它看起来好像有点道理。这样一种论调会把马克思主义抽象成所谓的“穷人造反学”，或者某种抽象的平等主义。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功利主义的：多数穷人的福利比少数富人的福利更重要，所以可以牺牲富人。如果马克思主义真的只是穷人造反学，那他和太平天国运动的理论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公平和效率的对立是资本主义话语内部营造的伪对立，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在效率上并不比自由主义的乌托邦自由市场逊色；集体主义和个体主义这组对立一提出，就已经预设了（可以组成集体的）原子化的抽象的个体，在马克思主义看来，这一抽象的个体和有个体堆叠而成的集体都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幻象，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具体参见公众号之前的一篇文章）

马克思主义的总旨归是自由，是全人类的自由。为什么批判资本主义，因为它让使得人成为人的对象性活动，劳动，变成了异在的、奴役人的力量。资本主义只异化穷人吗？当然不是。从资本的效率原则、加速极权主义，到数字劳动、对当代人爱欲的驯化，资本主义，就其最广义的含义而言，正在蚕食着每一个人的生命能动性。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的解放的哲学，是使人成为人的哲学。平等和效率并不冲突，集体也不会吞没个体，这才是马克思主义者所追求的世界。

误区8：马克思主义是某个国家、某个民族的财产

正如上一点所言，马克思主义关心的是全人类的自由解放，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一定是国际主义。马克思主义一旦堕落为一种民族主义，它在一个国家的生命力就已经结束了。目前，有很多舆论试图将阶级矛盾、路线之争抽象为简单的国家之争、民族争霸，这无疑是对政治一种幼稚的体现。

误区9：马克思主义可以被分成不同学科

马克思主义可以被分成马克思主义哲学、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等一系列学科吗？当今几乎所有的社会科学都从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汲取出他们想要的部分构建他们自己的理论。但就马克思主义理论自身而言，这种抽象化是危险的。事实上，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历史科学（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政治经济学脱离了其辩证法的分析和背后的历史哲学，和庸俗的西方经济学在本质上就没有区别；马克思主义哲学脱离了对社会现实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就很容易流为知识分子的无病呻吟。

误区10：马克思主义和普通人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可以翻译成“马克思主义在这个时代对我们还有没有用”。我想，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显而易见的。如何科学地认识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思考我们自己在这个坐标系的定位，思考我们应追求怎样的人，马克思主义都是强有力的理论视点。我并不认为每个人都有必要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但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放下数年来对“马克思主义”这五个大字形成的厚厚的滤镜，真正走进这位伟大思想家的思想。不要把他当成神明供奉，而是对他说一句“你好，马克思先生。”

原标题：《关于马克思主义的十个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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