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熊廷弼为何惨死？怎样解读晚明政局的囚徒困境？

大将之死，是明末文武相争、边境外患、政局陷入“囚徒困境”的缩影。名将袁崇焕之死引发了一系列历史研究与解读。

晚明史上，与袁崇焕同列为“明季良将”的熊廷弼，在东林党与阉党“合谋”之下，最终亦落得惨死断头台的终场。熊廷弼曾是万历皇帝最倚重的大臣之一，《明史》称其“有胆知兵，善左右射”。他一生三入辽东，是努尔哈赤不得不佩服的对手。这位镇守辽东的功臣，为何落得传首九边的结局？如果熊廷弼不死，明朝能否挡得住清兵入关？晚明政局缘何无以自救，辽东战事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末路的？

澎湃问吧邀请资深媒体人、文化学者唐元鹏，一起聊聊晚明史与名将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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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晚明名将

@赞美虚无：对熊廷弼的了解来自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后来看到评价说书中过度吹捧孙承宗，贬低熊廷弼。该如何客观评价熊廷弼？他是否称得上历史上的名将？

唐元鹏：作为战略制定者、统帅，熊廷弼毫无疑问是非常优秀的，但他个人性格有问题，导致事情推进时会遭遇极大的阻力。

熊廷弼的战略依靠国力支持，但明朝缺的就是钱粮。所以熊廷弼越成功，大明亡得越快。

@空：熊廷弼放弃关外是他的人生败笔吗？

唐元鹏：这个问题真是冤枉他了，我在书中对此曾专门做过回答，熊手下只有5000京营官兵，而在广宁大溃败发生时，他的手下将官已经不支持任何在关外的作战，一心想逃命，熊廷弼除非自杀当场，否则根本没机会守在关外。当然他本有机会守在宁远，但对他而言，面对十几万溃逃的军民，只要后金进兵，宁远也无法守。

@木刀1368：怎么看熊廷弼的军事战略？如果天启也像万历皇帝那样给予支持，他的战略是不是能奏效，让明朝多活几年？

唐元鹏：是的，如果大明倾全力支撑辽东防线，的确可以稳定局势，甚至可能将后金困在大山之中。那时候后金还没有能力攻打坚固城池，之前被攻下那些都是奸细偷开城门导致的。

@陳抽屉：若史上没有熊将军，或是熊将军再多活些年，历史将有怎样的重大改写？

唐元鹏：那得他在第一次经略任期之上，如若万历能多支撑几年，或可改写历史。唯有这个节点，之后就不行了。

@澎湃网友eueeii：晋城沁水籍的张铨，和熊廷弼有没有交集？

唐元鹏：两人并无交集，熊罢免后，张才从江西巡按转调辽东，熹宗实录：乙未，罢辽东经略熊廷弼，听勘定夺。从吏部尚书周嘉谟等会议也。仍令廷弼料理候代。员缺着即日会。推添设兵部侍郎张鹤鸣、祁先宗，并御史张铨，都催刻期到任。

@三五一十五：袁崇焕是党争的牺牲品吗？为何他被处死时遭到京城百姓“食其肉”，百姓也对其恨之入骨吗？

唐元鹏：袁崇焕倒真不算是党争牺牲品，崇祯初年中正盈朝，已经没有了两党之争。主要是他出现了许多可疑的问题，如防地失守，被后金攻到北京城下，还有擅杀大将，当然如果没有前者，后者也就糊弄过去了。

@Zero猫猫游侠：对于袁崇焕的个人评价，网络上一直争议颇多。一部分人将他捧到爱国领袖人物的高度，而另一部分人却将他喷成卖国贼。您对他有怎样的看法？

唐元鹏：袁督师的评价当然应该是正面的，取得了两次胜仗，这是肯定的。但是胜仗的成色有待商榷。我认为，明清两方力量消减的顶点就是在宁远，以此为界，靠近辽东则后金胜，靠近山海关则大明可以守住。关键在于两方后勤运力的顶点就在此处，超过这里，后金也无法支持大军长期作战。所以后来大明以堡垒战术前出到锦州、大凌河一线，必然失败。袁崇焕以宁远为防御支点，与后金讲和，是大明最优解。

@chalk：要论军事才能，袁崇焕、熊廷弼谁更强？他们二人如果没有被处死，大明是否能抵住清军入关？

唐元鹏：熊廷弼肯定更强一些，辽东战守大略是他开创的，袁崇焕不过是继承和发挥了熊的战略战术罢了。要抵挡清军入关，机会窗口在熊廷弼第一次经略辽东期间，此时大明只丢了一次十几万大军，如果进行全面动员，在钱粮上全力支持老熊最少五年的话……到了袁崇焕时期，大明的经济已经破产了。

明末“囚徒困境”

@顾妄言：自嘉靖以后，南倭北虏问题突出，那么到了晚明，辽东的军队战法能够适应战场形势的变化吗？熊廷弼对辽东军队存在的人事与财政问题了解多少？

唐元鹏：辽东军主要依靠家丁一波流，捣巢战术，这种战术类似鬼子在抗战中扫荡根据地战术，但只能快进快出，持久战完全不行。但萨尔浒堂堂之阵败北后，明军战术改为野战车营，也就是野战堡垒化，这需要巨大的财力物力支持，已非大明国力能承担的了。熊廷弼对辽东军存在的问题可谓了如指掌，这方面恐怕没有谁比他做得更好。

@澎湃网友VJVvmm：熊廷弼的遭遇是否具有典型性？即是不是历朝历代遇到类似的局面，负责人都会面临熊廷弼一样的情况？

唐元鹏：那也不一定，于谦也面对类似情形，最少在对外作战方面，于谦是胜利者。但明朝确实存在大臣丢失封疆杀头的律法，嘉靖时兵部尚书丁汝夔，就因为蒙古人打到北京城下被杀头，熊被杀归根结底还是丢失广宁。

@药师傅：如果你是崇祯帝，会怎么样解决党争？明末党争现在来看也依旧是死局吗？

唐元鹏：如果我是崇祯，我会鼓励党争，因为我知道哪些人可以信赖，哪些话纯粹扯淡。但在军国大事上，谁党争就办谁。不过我要说的是崇祯年间党争不严重，所以崇祯没有遇到非常激烈的党争。

@良格：一般王朝到了末期，还要面对外部挑战，是应该大举应战还是休养生息，哪种方法能延长政权?

唐元鹏：这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通常要应付外部挑战，肯定是要迎战，但国家必须进行全面改革，比如张居正的新政算是一次尝试，也的确为大明延寿了若干年。再如晚清时期，为了应对大变局，清朝还搞洋务运动呢。没有大变革，想要解决外患，非常难。

@老戴：通过吴桥兵变等事件满清获得了一定的火器，那么在战争开始时双方的火器力量对比如何？在征服过程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除了投靠的军队带去了火器，满清有没有通过耶稣会或者其他渠道建立火器工厂呢？

唐元鹏：后金一直到宁远大捷之后才开始重视火器，建立汉军炮兵部队，铸造红衣大炮，这个对后金战斗力提升巨大，令其克服了大明倚仗的坚城，对战争发展影响深远。据我所知没有依靠耶稣会建立兵工厂，主要还是受过西洋训练的大明工匠为其效力。

@金剑是个好人：我们读史有两个作用，一个是消遣娱乐，一个是借史鉴今。这本书的阅读体验更多会落在哪个方面？

唐元鹏：了解一段历史，破解一些谜题，也会是不错的收获。

《熊廷弼之死》，唐元鹏 著，广东人民出版社 | 2023年6月